我平静地，及其不耐烦的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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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5

by陈旧林

你知道人死后都去了哪吗。

丧逼。

院子里边的人一家送了吴世勋妈妈几百块钱，吴世勋老妈在家里数着钱骂着“好日哦一个二个都是穷鬼”，朴叔叔上门来看我，说什么小吴死了小梁你别伤心啦！人终有一死！

我让我妈把他赶了出去。

我坐我卧室里打着游戏，脑海里全是吴世勋的笑容。

那天吴世勋走了我以为我会崩溃，有可能一冲动直接从山上背着他跳下去，我都在幻想跳下去的时候仙剑奇侠传里胡歌御剑来接我飞天了。

可是我没有，我背着吴世勋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回到大路上打了车去医院，他身体还是热的呢，被我抱得紧紧的，我没有松手也不想松手。

我以为我会发疯，我以为我会哭晕过去，因为在以前我都想过种种情况。有可能我会被我妈打断一条腿，有可能吴世勋妈妈会打死我。

但是都没有，吴世勋妈妈边数着份子钱——就是礼金边骂人。

我妈妈依旧沉默地买菜做饭洗衣服，看见我了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然后我想，要不我和吴世勋一起去死吧，可是我没有。

想冲进大雨里痛哭一场，可我刚感冒就被我妈拉进屋里，“你感冒了还往外跑是想死啊？”话刚出来她就闭嘴了。

我问自己，吴世勋走了，他不见了，你有什么感受啊？

我是麻木了吧，我回答自己，好像没什么感受，就是身边少了个能让我欺负的人有点不习惯。

我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但我回家翻了衣柜找出吴世勋的围巾时，还是痛哭了出来。

有点想小丑狗，也有点想离开不久的他。

天还没亮呢。

我拿出手机想给朴灿烈打个电话，吴世勋走后那年我就跟他们断了联系了，那个叫你妈死了的乐队少了我这个贝斯手也好好地又招了新人，我忍不住悲伤了一下，我去你妈，我就知道当初主唱那句“梁渠你好好干有你好果子吃，未来长着呢”是骗我的，我不玩摇滚很久了好吗。

“哎哟我的妈吓我一跳！哪个‌‍小‎‎‍逼‌‎崽子坐那呢！”我他妈还在樱桃树下悲伤被这一句话和随后的泼水声吓到跳起来。

“诶，这不是小梁吗？你回来啦？”“啊张阿姨，是我是我。”我翻了个白眼反正她也看不清。

“这是挣着大钱回来啦？”

“挣——”你妈两个字我没说出口，我是真不想在天还没亮的夜晚被小时候神烦的大婶追着打。

“挣钱不容易，我打算捡瓶子了，经济独立很重要您说是吧？”

“哎哟哪有大学生捡瓶子的，小梁你真可爱。”

说得对，就算要经济独立我也不会去捡瓶子的。

“你怎么不回家啊？你妈估计还睡着呢。”我差点以为张阿姨在骂我，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放松下来。

“我等会要走的。”

“行吧，我回去睡觉了，你还是得跟你妈打个招呼啊。”

张阿姨挥挥手，有点蠢又有点亲切，我想起她小时候给我家送玉米饼的样子了，也是挥挥手说走了。

好几年没跟朴灿烈他们联系了，说真的不想他们是假的，我日妈边老板还欠我几顿鸡呢，还吃鸡呢吃屎吧。

我要不去吴世勋坟头坐坐吧，陪他聊会天，感觉挺好的。

站起来那瞬间脑袋有点昏，估计是蹲坐太久了，我揉揉发酸的膝盖往外走，我不打算去找我妈了，即使家门就离我几十步距离，我想去长松山墓园看吴世勋，跟他聊会儿。

自从他走了，我又离开成都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来找他了，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估计是学会矫情了，活生生一傻逼，就知道吃屎，那时候忙着躲避现实，想要钻进另一个世界里，那里只有我和吴世勋。

真冷。

又打了个车，这年头有个打车软件是挺方便啊，想他妈在哪坐车哪就有车，感觉我拽上天了似的。

“长松山。”司机好像愣了一下，“要加一百哈。”

我日，有这么坑人的吗。

“老板不带你这么烧钱的。”

“爱坐坐不坐下切。”司机操着一口流利的成都话，好日妈亲切。

“加加加，快点走啊！”我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

好紧张又好平静，这是我到了长松山的第一感受，我回头把钱结了跟司机说你走吧，司机看了我一眼撇撇嘴开车走了，尾气难闻死了。

谁大半夜去墓园啊，我知道在哪，翻小路可以进去，这是我那年勘测出来的方法。

我依着记忆往前走着，脚下踩着些枯叶之类的声音咔咔响，半夜走墓园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恐怖，相反安静极了，要是不安静那可真是闹鬼了。

我想起了我高中时候写的一句话。

我平静的，及其不耐烦的等着你。

那现在吴世勋是不是平静的及其不耐烦的等着我？

我吸吸鼻子继续走，月光给我铺路，冷风让我清醒，我觉得我忘了什么事情可又一直想不起，不愿意去想了，想骂脏话可是什么都不想说，有点疲惫，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在城市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还是自从吴世勋离开我了我就没有安稳睡过一晚上觉。

我一个人安静地走在前往看望吴世勋的路上，想象着如果他还在我身旁的话大概会说些什么话，应该会挽着我的手悄悄说梁渠这里好黑，或者要我背他还给他讲笑话。

有时候我挺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梦的，真的，就算醒了没有摇滚，没有后摇，没有4AD，没有我喜欢的乐队，没有green day没有oasis没有blur都行。

只要有吴世勋就行了，只要他健健康康站在那里，我去找他，走过万水千山去找他就好了。

这真恶心，可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可他不在了，几年过去了，他没有回来过，他永远都不会回来，我奢望的只能是我奢望的，就像我怎么也盼不来的那个明天。

到了，最里边儿的那个，安静呆在那的那个，真矫情，我过去轻轻摸墓碑上面刻的吴世勋仨字儿，冰凉的，没有热度的。

这世界一点都不好，恶心，混乱，肮脏，人与人之间龌龊的交易还有不得不遵守的规矩，它只有一点好，那就是有你。

“吴世勋。”想不到我声音那么沙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但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我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

“你还行不，想我吗。”

“我真的，挺想你的。”

“你要是也想我的话就给我捎个梦，以前留下来的那些照片儿我都快看烂了，给哥看看3D的你呗。”

像是突然打开了回忆的闸门，我絮絮叨叨又嘟囔了好一些话，想象着吴世勋就坐在我旁边的样子，他就喜欢安静听我说话，以前读书的时候就听我讲班上哪个老师又打了口红被校长看到了，读大学了就安静站台下看我和你妈死了乐队的成员一起演奏摇滚。

“我遇到朴叔叔了，他还是那么烦，但是变了，变老了，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变成他那个样子啊，又老又丑。”“还是你好，永远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真青春，像个小孩儿。”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想在这睡一觉，我也有点累了，我想躺在吴世勋旁边睡觉，不是说和下边的他躺一起，而是像小时候那样，我们吃完了饭他就躺我床上，他摸摸我的小肚皮说，“梁渠哥哥你困不困啊，我好想睡觉”，我说“那你睡呗，我陪着你。”

这时候想想，我那时候真好，对吴世勋真好，对吴世勋那么好的我，真好，那时候的我们，真好。

真的困了，我要不就眯一会儿吧。

还是冷，我觉得我睡着了都还是冷，就像我大冬天没穿衣服满雪地里跑似的，冻得我骨头都疼，我想睁开眼回家了，回我妈那，我不想再装酷了，其实我没有装酷，只是因为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我妈，好吧，冷死个爹爹了。

我还是回家吧。

睁开眼，好亮。我操。我日？我靠？

我是不是飞天了！！？？？我他妈在做梦吧。

我穿着工装大衣站在雪地里发愣，前面站着吴世勋，刚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他就一坨雪砸我脸上。“peng！”

“啊偶，哎呀，怎么打到脸了，疼不疼啊？”面前那个到底是人还是鬼还是长得像吴世勋的人还是长得像吴世勋的鬼向我跑来，还想碰我俊脸。

“我日吴世勋！？”

“啊？梁渠你干嘛，羞不羞啊！”

我靠，这他妈不是梦还是什么，我觉得我应该是磕药磕多了，关键我他妈从来不嗑药啊！那次去跳舞人家跟我说“这是助兴的，会让你爽飞天”并且递给我看起来像跳跳糖一类的东西我都没吃，我哪来的药瘾。

“傻了？喂！”吴世勋伸出一只手指在我眼前晃。

“我操吴世勋你不是死了吗！”

“我妈没死啊，你怎么了像疯了一样。”

“你才疯了，你死了啊！！！”

我真的想扇死自己，我他妈这跟吃了‍‍‎‌鸡‎‌巴‍‎‍有什么区别，我大叫着说吴世勋你到底死没死然后又纠结地跑过去想要抱一抱他，书上说的死了的人会有灵魂回来看他想念的人，我应该是看见吴世勋的灵魂了。

“梁渠..你怎么了...”还有我他妈不是在墓园吗。

“你别过来，你到底是谁，像装成吴世勋骗我？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踢飞，居然敢伪装成世勋骗我，想死吧。”

对面那个吴世勋愣住了，眼睛圆圆的瞪着我，随后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记忆里吴世勋长大后——就是上高二后只有一次在我面前哭过，其他时间他都很开心很安静的，这时候这人一哭倒真是让我觉得心疼了。

“梁渠，你吃错药了啊，我不就砸了你几下嘛，怎么那么凶啊。”

我走过去试着摸他的脑袋，就像曾经无数次做的那样，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熟悉的手感和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突然让我有点热泪盈眶。

以前的那些年，都是梦境吧。

好朋克哦，我抱住吴世勋，我想承认他就是吴世勋，我想骗自己——或许不是骗，他就是吴世勋。

“对不起啊，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你死了，对不起啊。”

吴世勋抚摸着我的头就像以前他抚摸小丑狗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他提议我们去新华公园玩一玩，冬天的过山车最爽了。

我说，傻逼，你想被吓出鼻涕啊，还有新华公园哪里来的过山车，那明明是小朋友玩的小火车。

不过我没和他争辩太久，因为我怕他生气了，我怕他一生气就变成一溜烟不见了，我希望我没有自己骗自己，我希望他永远都在。

为了告诉自己这不是梦我还是决定和吴世勋去新华公园，赶公交好了，坐地铁一会儿就到了，我想拥有个热闹的有他的环境，很奇怪是吧，有时候这样挺好的。

当年离开成都后我就经常坐地铁，工作换了很多份，有些需要我六点就起床赶地铁，那时候是茫然的无知的，就像现在一样，但又不一样，因为现在我是有吴世勋的。

我文艺地牵起吴世勋的手等着公车，我说，我们就这样赶车吧，多坐一会儿。

然后看到车上爆满的人群我他妈就后悔了，然后还是挤上去了，拉着吴世勋，来都来了。

坐了好几站有人下去了，我给吴世勋争取了个位置然后站在他旁边，又有人下去了我就坐他前边了，结果上来个老爷爷，我站起来说“爷爷您坐吧”，那老爷爷人挺好招手说谢谢不用了，不过吴世勋在我后边，放平时如果老爷子一再推辞我就不让了，今天不知道怎么愣是想当个红领巾。

“您坐吧我站着长高。”

旁边吴世勋噗嗤笑出来了，肯定在想都一米八了还长高呢。

“那谢谢小伙子了啊。”老爷子心情很好。

我摸摸脑袋腼腆笑了笑，“跟我客气你妈了个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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