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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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确实出来找韩信了。

其实也不需要他去找，他踏出包厢门的下一秒，就看见韩信蹲在墙角，浑身都在发抖，双手按压在肚子上，马尾遮住了脸，即使隔着几步的距离，李白也能感受到韩信的难受。他心头一跳，理智还没有回笼，身体就先行一步——他蹲下来，抓住韩信的手臂，后者没动，李白有点慌，抬过韩信的脸看了下，确认对方没有酒精中毒后，蓦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含着潋滟水光的蓝眸。

李白猝不及防对上韩信的脸，还没来得及为这太过近的距离心惊，脑子里就被别的占据了：韩信的刘海长了，是最近都没去剪头发吗？黑眼圈更重了，红血丝更多了，又加班了吧。嘴唇因干燥而皲裂起皮，一定是没好好喝水。脸色白到发青，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他想着想着，鼻子忽然有点发酸。我连关心他的权利都没有了。李白想。

醉酒到韩信这个程度的人意识大概都模糊了，身体会本能地寻求最能缓解痛苦的姿势，剩下的一丝理智则会拉扯着人作出求救，但韩信不，他宁可一个人蹲在墙边干呕到吐不出来也不肯向某个同学求助。李白知道他是之前是把吃的东西都吐出去了，所以这回只能干呕出一些胆汁，只怕口里苦得如同含着中药一样。

韩信看着李白，又没在看李白，他的双眼散漫，无法聚焦，若不是痛苦一直支撑着他，恐怕早就昏厥过去了。李白心里急得要命，想做点什么去缓解韩信的痛苦，这时一位侍者端着果汁和酒过来，李白猛的跳起来，丢给对方一张银行卡，报了密码，就拿走了果汁。侍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揪住韩信的后颈把他的头扬起来，韩信如同一只被顺毛顺乖了的大猫，熟悉的温度和气味让他乖乖地顺从了李白的动作，李白刚想喂他果汁，却发现这杯果汁是冰的。

冰果汁只会对饱受折磨的胃部雪上加霜。

但现在他妈的去哪里找热水？李白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心里大念了十遍抱歉抱歉，然后喝了一大口果汁，用口腔将其升温到正常的温度，然后抬起韩信的下巴，熟练地对着他的嘴唇就将果汁渡了过去，但他的动作很浅，几乎是撬开韩信的牙齿以后就不再前进一步了，说不占便宜就不占便宜，李白快速地渡了几口果汁过去，就别过头，把剩下的冰果汁一干而尽了。

冰凉清甜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部，才让李白心里的燥热稍微缓解了一点。而韩信大概是也尝到了一点甘甜，身体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就在他想继续做些什么的时候，李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先生，其实我这里有温热的‌‎‍菊‎‌‎花‎‍‌‎茶。”

李白：“……”

李白：“？”

他茫然地转过头，看到了侍者一脸的一言难尽。

好在李白脸皮厚，被公开处刑也不怕。他镇定地问侍者：“帮我订一间带床的单人间，顺便弄点醒酒汤来。”

侍者抓着李白之前递给他的卡，呆呆地哦了一声。

李白不再看他，他回过头，发现韩信蹲在墙角蜷缩着睡着了。一撮刘海被墙壁抵到脑袋上，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戳到墙壁，也许是喝了酒，平常睡觉安静的韩信居然发出了轻轻的呼声，一下一下的，撞得李白心都软了。

李白走上前去，想弯腰抱起韩信，但是他比划了几下，发现没有什么姿势能保证不把韩信吵醒，如果韩信醒了，看到是李白的话……那结果李白不敢去想，他一闭上眼睛就是韩信那天冷冰冰地说“你好自为之吧”的样子。

最后李白还是叫来了侍者，让他们扶着韩信进了单间。

扶到一半的时候，韩信忽然痉挛了一下，侍者一时间没抓住他，让韩信整个人往前摔了下去，李白本来想的是看见韩信睡下就离开，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吓得他心脏都快停跳了，等他回过神来，韩信已经倒在了他怀里。

李白环住韩信的腰，那里比两个月前清瘦了一些，但李白没时间注意韩信的腰，因为韩信低头抓着李白的衬衫，将之前李白喂他的果汁全数吐在了李白身上。

侍者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李白给他比了个手势，让他把房卡给自己，他去开房。

完了李白抱起韩信，这人四肢都是凉的，脸却是滚烫的，可能有点发烧，李白想。他一只手搂着韩信的腰，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衬衫，边解扣子边扶着韩信进了屋里，他把韩信放在床上，将自己和韩信身上吐脏了的衣服卷起来丢进了垃圾桶。然后他走过去，摸了摸韩信的额头。

热度还算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大概是酒精的副作用吧。李白松了口气，他把韩信的鞋子脱掉，将被子满满当当地盖在这人身上，然后把醒酒汤端到床头柜上韩信最能直接看到的地方，做完了这一切，他觉得自己非常完美，那么既然已经处理完美了，他就该走了。

可是脚仿佛被粘在地上了一般，李白愣是没有移动半步。

而且粘住的不只是脚，还有李白放在韩信身上的目光。

韩信的睡颜是意料之外的乖巧和安详，睫毛卷翘，嘴唇鲜红。

这个画面只有李白见过。

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温热的感受。

不行，不能这样。

李白想，得想点什么摆脱这种状况。

人是非常容易乐极生悲的，就比如说李白，他几分钟前还为韩信渡了甜蜜的果汁，然后就被吐出来了，几分钟后他有机会欣赏韩信的睡颜，却因为飞速转动的脑子回想起了一件略带糟糕的往事。至少对李白来说不太美好。

李白曾经对女同学们说，他想和韩信结婚，但是韩信不想，所以他们分手了。

这句话有一点不对，因为他没有明确地向韩信表示过“我想和你结婚”的类似求婚的郑重态度，而是选择了一种偏柔和的试探的方法。

他有一次拿平板翻着新闻，翻到又一则某国家同性婚姻合法的文章。韩信那会就坐在他旁边边看电视边吃坚果，李白躺在他大腿上，他把平板举起来给韩信看，韩信低头看了眼，没什么表示，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抬头去看电视了。李白不满意他的态度，转个身，把平板一丢，趴到韩信身上，他一路向上爬坐在韩信大腿上，然后双手攀住韩信的脖子，让韩信不得不全身心落在自己身上。

李白咧了咧嘴角：“你说，咱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要不要找个国家扯个证回来啊？”

他说得像个玩笑，韩信也就真的把它当做一个玩笑了，他随口回道：“没必要，费时费力还不讨好。”

想了会，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要对应李白的玩笑：“不是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可惜韩信从来不是适合开玩笑的人设，他说的坟墓就好似真的坟墓一样，李白甚至感到了一阵阴森森的凉意。

他忍不住，继续暗示，说班上有哪对同性情侣出国领证了，甚至还代孕了一个小宝宝回来。韩信挑着眉看他，说你想要孩子？李白说重点不是这个，不过也有点想。韩信没在意，随口道，不结婚也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李白简直鸡同鸭讲，他直接把韩信压在沙发上，一口咬在对方脖子上，韩信闷哼了一声，骂了句你是狗吗，就听见李白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那厢韩信沉默了几秒钟，忽然伸手摸了摸李白的头发。

这一下摸得李白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韩信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心如坠冰窟。

韩信说：“同性婚姻对于岗位升迁有一定阻碍，在退休之前，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其实结不结婚对于李白不是多大事，他知道即使不结婚他与韩信也不会分开，他也知道韩信性子直不会或者不愿意说些什么情话来哄哄他，李白只是有些不理解，什么时候对于韩信来说，曾经令他厌恶无比的职业就变成了他最费心的一件事了呢？

好似有什么他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在那一刻发生了变化。

李白深呼吸了一口气，果然痛苦让人意识清醒，虽然那件事还远远没到痛苦的程度，但至少也是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如今那石头把他砸清醒了，李白就可以行动了。

他僵硬地动了一下手脚，转身欲离开。

这时，有什么东西被翻动的细微摩擦声传到了李白耳中——太静了，也太近了，近到李白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到那人坐起来，迷蒙地揉揉眼睛，茫然地看着房间里的第二个人，然后犹豫着开口——

“……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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