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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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
六月六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轻轻掩住嘴,眼珠向下看,他的脚尖和爱人的互相穿过。
“嘿。”
爱人的半透明脚尖穿过了六月六的皮鞋。那只没有实体的,虚无的脚的轮廓开始微微颤抖。
“你在笑什么?”手机那边传来严肃的男声。
“啊没什么。”六月六嘴上这样说着,脚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带停的,玩的不亦乐乎。
“今晚下班回家一趟。”
那边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六月六把手机收了起来,靠在墙上扁扁嘴。
“你好久没去看过你爸爸了。”
自从跟着了六月六之后,爱人还没见过六月六主动回家。这三年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连狗都能数的过来。
“有什么好看的啊,反正每次去就是挨吵,可能还会‘吃’一顿皮带炒肉丝?”
想想就好笑,试问哪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会挨家长的打?
“也许这次爸爸会好好说话呢?”
爱人只跟着六月六回去过一次,无法避免的被赶出来了。六月六的父亲举着扫帚威胁他们俩不许再来,要来也只能带着女人。于是六月六就再也没回去过了,只在爱人去世之后被逼着回去过几次。
“不不不。”六月六摇头,“他就是个老顽固,你懂吗,老顽固。”他强调了两次这个词。六月六小学的时候第一次从课本上看见这个词,当时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他三十多岁就有些秃头的父亲。六月六曾经怀疑过是不是一生气脑袋就会发热,父亲可怜的毛发是被烫掉的。
在吸烟室,六月六又抽了一根烟,爱人坐在桌子上。一人一鬼隔着烟雾互相对视。迷迷蒙蒙。
“别看了。”爱人笑着扭过头。
“我在想…”六月六把烟屁股熄灭,“为什么你可以接触其他实物,但是不能碰人呢?”
如果不是六月六提到,爱人还真没注意过。
“是啊,为什么?”
爱人被困扰住了。跟着六月六回到办公室,一路上都皱着眉头思考究竟是为什么。于是六月六专心工作,而爱人就坐在地上,盘着腿锁眉深思。
“嘿,哲学家宝贝儿,想出来了吗?”
六月六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余光瞄到爱人一会儿换一个姿势,手托着下巴。那副阵势比他最初在大学的时候见到写大学物理的爱人还认真。
“我想了想,也许是因为你是人吧。”
六月六一口咖啡呛到嗓子眼:“哈哈哈,你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些?天哪。”六月六放下咖啡杯,笑眯眯地望着下方的爱人,“你知道吗,你太可爱了,我真的好想吻你。”
“呃。”
爱人错开视线。就算是鬼,已经不能脸红了,但是爱人的神情还是逗乐了六月六。
……
六月六的好心情成功的被他爸打破了。
父亲和后妈端坐在沙发对面,表情严肃地看着六月六。六月六慢吞吞地喝水,那杯玻璃杯里的水已经被他喝的差不多了,他在思考,这杯水喝完要怎么办,是不喝了?还是一会儿自己去厨房倒一杯?只不过不知道那个热水壶还是不是在原来的位置了。
“小子。”
六月六抬头。
“我不叫你回来你就不回是吧。”
六月六“啊”了一声,把水杯放下。爱人有些紧张地扒着沙发,把下巴压在沙发靠背上,生怕父亲一个不顺就拿被子砸六月六。
“不不不。想开了也许会回来吧。”也许。六月六心虚地摸摸鼻尖。
“你那个,那个同,同性恋…”父亲支支吾吾,考虑了很久该如何用词。
“是我的爱人。”
“狗屁的爱人…”父亲眉头一挑,作势就要站起来,被后妈摁住后背,安抚性地摩擦,父亲才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六月六有些头疼,他悄悄的和爱人对视了一下,得到了对方一个有点担心又带着爱意的笑容,六月六又明朗了起来。
“你刘叔家的那个姑娘,最近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有文化,长得也不差,有空见见。”
父亲想翘个二郎腿,可惜翘了半天,那条短粗的腿也没能跨过另一条——更别提还有个鼓囊囊的大肚腩挡着。
“不,我对这些没兴趣。”
“还有我姐妹那边的女儿,你见过,大学的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呢…”后妈讨好似的笑着前倾身子。
“大学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
后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个姑娘现在在国企上班呢,待遇很好的,而且我帮你问了,小姑娘不嫌弃你以前——”
“嫌弃?”六月六抬起头,两只眼角皱了起来,带着好笑的语气问道:“嫌弃什么?”
看他这幅表情,后妈不太敢往下说下去了,暗暗拉扯一下丈夫的袖子。
“你以前干的那些龌龊事!人家不嫌弃你,你就感恩戴德吧!”
父亲指着六月六,眼球凸出,说话间那个全是软肉的大肚子一颤一颤,隔着背心也能看见它的颤动。
爱人被父亲的这番话伤到了。他知道六月六的父亲以前就不喜欢他,就算是还没有曝光关系之前,来六月六家做客,他父亲也一副臭脸,饭都不给吃一口。爱人蹲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六月六。
“爸,您不要这样说。”六月六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火在燃烧,如果父亲下一句仍然恶语相向,也许这股火就要喷出来,把对面两个人给烧的灰都不剩。
“你半点都没有你弟弟好…”父亲捂着脸,“你弟弟早就成家了,你呢,你居然去搞那么恶心的事情……这么些年我和你妈怎么过的啊,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人家知道我儿子是搞男人……”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这是谈不下去了。
“他已经死了。”
六月六站起身,看也不看父亲一眼,从旁边拿过羽绒服就要离开。
“走什么!你走什么!”
后妈尖声尖气的嗓音吵的六月六心烦。他不作声,把围巾围上。父亲跨过茶几,一手扯过六月六的围巾,六月六没站稳,被扯得后仰,整个人摔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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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