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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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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可为什么我们都如此孤独?

-----正文-----

【爱别离】

食案撤下又废话了好一会儿,北冥皇渊才偷空从冗长乏味的宫宴中解脱出来。三王之乱后鲲帝皇族损失惨重,当今鳞王的亲兄弟只剩下他一人,要兄友弟恭的时候只能拉出一个鱼头,连个代替的人选都没。

他未让侍从跟随,百无聊赖地径自向宫外走,路过花园,眼梢里忽然掠过缥碧的衣衫一角。‎‍‍‌‎美‌‎‎‍人‌‍‎杏眼长眉,袅袅婷婷自宫墙下走来,停在他面前,躬身娴然一礼:“千岁。”

“是珊瑚啊。”现任鳞王的贵妃未珊瑚,算起来也是自己表妹。北冥皇渊招呼着,却对她口中那个称谓颇感别扭。

“千岁难得入宫,王今日特意设宴款待,怎么千岁此刻便已离席,可是宴会上的饮食不合胃口?”

“哎,御厨的手艺倒还不差,但宾客一多,座中难免有人聒噪,喋喋不休影响胃口。”皇渊毫不避讳地叹了口气。

未珊瑚掩唇轻笑,一时似乎有所思忆:“多年不见,千岁说话,还是这般风趣。”

“哈。”

“回想起来,上次私下里见到千岁,似乎还是姑母在时。那时,也是在这间清卯宫,姑母跟流君表弟——”未珊瑚款款道来,话至此处,眉间掠过伤怀叹惋,顿了顿,名门淑女的雍容端方里平添一缕敏锐的锋芒,“如今大表兄蜃虹蜺已失统帅之位,宝躯未姓的血脉之间若再疏远,只惊要被鲛人彻底盖过一头。”

“政事有大皇兄处理,自然由他平衡。珊瑚深受信任,又有什么好担心呢?”北冥皇渊眼睫动了一下,转起手中的水火保定,不置可否。

“千岁说得是。”见对方并无深究的意思,明丽优雅的‎‍‍‌‎美‌‎‎‍人‌‍‎儿便也将话题带过,笑着寒暄几句,便告辞婀娜离去。她身后,清卯宫的大门缓缓合起,仿佛一本被合上的书,将许多往事一起关在了时间的另一头。

清卯宫昔年也是先王未贵妃的住处。贵妃膝下两个儿子,长子皇渊养到周岁,就因鲲鳞覆体提前被送到了外间,逢节庆或生日才能在贵妃请旨后入宫,同母亲胞弟一叙亲情。那时候大皇姐也常来,宫门口的珊瑚树下,铅十三鳞笑呵呵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兄弟两人分甜点、抢戏珠。后来母妃红颜早逝,后来……

清风吹拂,带起微醺的酒意——他又想起流君了。如今连大皇姐玲姬也不知去向,好像自从小阿姨去世以后,记忆里对他笑过的那些人,都慢慢离开了身边,想留,也留不住。

.

刚踏入玄玉府的门槛,铅十三鳞便迎了上来,先道恭喜王爷获封鳌千岁,紧接着又禀报了什么事情。

“他来了?!”北冥皇渊听见他口中的名字,什么都顾不得,匆匆向着萦心斋奔去。

推开房门,果然看见书案边日思夜想的身影。稣浥仿佛已经等待多时了,无事可做,正在桌前翻一本旧书。他欢喜地唤了他一声,那清瘦的背影无声一震,站起身来面对他。

“稣浥。”北冥皇渊笑起来,碧蓝的圆眼睛里尽是喜色。上次见面已是一个多月以前,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身量面容都变得飞快。这么一段日子,稣浥似乎长高了点,之前稚气犹存的脸薄了两腮的软肉,从正面看更显出动人的秀色来。虽然刚一进门他就注意到,稣浥瘦了,小巧的下颔锐利而尖削。

他本能地想扑上去抱住他,像相好以来每一次小别之后一样亲吻那两片清凉的嘴唇,却在看清恋人紧绷的神色时停下了脚步。

“皇渊——”八纮稣浥应着,声音似有些勉强。说完这两个字,他们隔着一臂远的距离相对良久,彼此都不再出声。紫衣金冠的少年目光闪烁,凝望恋人片刻,微微低下头,血色淡薄的唇角动了动,似乎在搜肠刮肚寻觅合适的词句——明明来玄玉府之前,他已悄悄打过千百遍腹稿,可此时桌上摊开的《诗经》正停在《其雨》那一页,他要说的那些话,顿时便有些无法开头。

“皇渊,我——”半晌,稣浥攥住颤栗的双手。

“稣浥!”罕见的,皇渊竟出声止住了他。他们在一起时虽然稣浥倾听的时候更多,但良好的教养和对情人的尊重让皇渊从不轻易截断他讲话。然而这一刻,皇渊却忽然感觉自己不得不这样做,他迷恋稣浥清越的嗓音,不论是诉说情爱的温柔还是谈及理想的热烈。可这时他心底有种预感,这一次他将说的话,自己不会想听。

“稣浥……”他上前,握住恋人微凉的手指,一边运功替他暖着,一边拉他重新坐下。点起一炉熏香,先责备了几句府中侍从不懂照顾;又抱怨起大皇兄宫宴的繁冗无聊,说朝中那些人庸俗可笑,只因新任鳞王封了自己一个“鳌千岁”的虚名,前朝避之不及,如今就赶来纷纷巴结;还提到成为贵妃的表妹未珊瑚言辞之间意有所指,宝躯未姓一脉也许尚有所隐藏;甚至把这一个多月来自己的近况事无巨细全都向稣浥讲了,连昨天新呈上的甜点多放了几根酸梅丝都不放过……他说得口干舌燥,末了声音都有些发哑,也来不及饮一口晶珠凉润喉。

八纮稣浥坐在他面前,沉默听他说起那些有关无关的一切,既不像小时候那般关切地殷殷问询,也不再如近年来偶尔流露出烦闷的神情。他只是安静地在听。直到能讲的话都已讲完;直到对方绞尽脑汁,再也想不出新的词句,用来填补他们之间漫长而惊心动魄的空白。

香料燃尽,稣浥从那双生满鲲鳞的掌中一点点抽出手来,抬起头,眸光中再无一点犹豫。

他说:“皇渊,我来向你辞行。”

眼前的人愣了一愣,机械式地问:“稣浥要出门吗?去哪里?我正好闲来无事,可以陪你去。”

“不必了。”稣浥拒绝得很快,一如数日前,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梦虬孙入朝的邀约。

“是吗?”皇渊耳边的鳞片抖了抖,露出些许失望的意味,连连又问,“那你要去的所在——远吗?可有危险?有没有人保护?你要去多久?什么时间回来?我让铅准备你喜欢的玉粉翠……”

“皇渊,”稣浥望着他,铁一样浅灰色的眼眸掩在纤长的睫毛和柔软的额发后。像看一尾失去方向的鱼,绕着一个圈在原地打转,却始终不敢触碰圆心那一点早就遮掩不住的真相。他提高了一点声调,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此一别后,你我不必再见。”

“为什么?”皇渊呆住了,嘴角最后一丝残存的笑意也绷成拉直的线,耳畔回荡的声音颤抖又喑哑,仿佛并非发自他自己喉中。可他只能这样问,也唯有这样问了,才能让这对话听起来像又一场误会,只要解释清楚,一切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你知道的。”稣浥静静地回答,并无意在彼此间串联过多的言语。

他连忙否认:“我不明白。”

“为了海境,为了波臣,为了早就应该改变的陈规,为了最后的那个终点。”他一字一句。

“可我能帮你!”皇渊再度捉住他的手,比从前每一回都更加信誓旦旦。

稣浥苦笑了,如同冷硬的面具上裂开一道伤口,语气却是少有的无可撼动:“你做不到。”

北冥皇渊肩背一震。

他还记得上一次见面,缠绵过后,情人间甜美的气氛也结束于一场猝不及防的争吵。拂袖而去之前,稣浥质问他,波臣百姓又做错了什么,因为一个人一念之间的松懈苟且偷生,难道还要对将他们玩弄在鼓掌之间的人感恩戴德?

更早的时候,稣浥还问过,不管是北冥封宇还是北冥无痕,哪一方又真正在意过波臣的死活?若在意,又怎会在权争势夺时翻出水磷烧的真相,一旦坐稳了王位又急于淡化事实,不敢让鲲帝的罪孽被彻底审判反思?

——他说如此死水无澜的海境,看似平静安宁,可知每时每刻又有多少无辜的人无声殒命,被榨干骨髓而无人收埋?千百年的错误总要有人纠正,总要有人率先打破这个困局。

那些话都不是第一次讲。三王之乱后,他们已经有好几回不欢而散。他亦是被困在局中之人,听得出稣浥言语中的怒气和不甘。一次又一次,他承诺给他听,说:“我会为稣浥改变这一切。”可除了少年时向他谈过一些改革的设想,慢慢的,争执过后,稣浥的回答只剩下一句话——你做不到。

他做不到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明白,”北冥皇渊怔怔对着眼前之人,“为了我们的那个梦,我可以付出一切——”

八纮稣浥默默无声。面前碧蓝的双眼中尽是水雾般迷蒙的疑惑,那水光如一面镜子,照出他此刻苍白的面容。

鲲帝低下头,看向他缩在胸前的四只金色手,掌心依然捧着镔铁精矿——他仍将他们之间的信物贴身护在胸口,在这谈论分别的时刻。

“我不明白,”皇渊又说,“我对稣浥的心意始终如一,稣浥也并非对我无情。令尊不在了,流君也不在了,我们之间只剩下彼此,明明彼此需要的两个人,为什么你却不能留在我身边?”

稣浥哑然。为什么?这个问题他亦无从解答,甚至不敢多想。天真纯稚间相识,年少懵懂时相伴,情窦初开已相亲……不知不觉,他们在一起竟已这么久,久到身边之人来了又去,寂寞冰冷的海水里他们只剩下彼此。可一世人难以断绝的爱恋,终于无法依靠对方细微的温暖,相互依存着走完今生漫长的时光——他记起他们初遇那天,从碎裂的鱼缸里救起两尾干渴濒死的鱼。后来他在玄玉府的藏书中读到一句话,书中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从此道阻且长,相忘于江湖,已是他对彼此唯一的期盼,能留给他最好的祝福。

“我也不知。”稣浥无力地回答。

他一瞬间的虚弱似乎又给了皇渊些许希望:“那便留下来。”

稣浥摇摇头。

他颓然垂首,却在这个无可挽回的瞬间依稀有所觉悟:“如果说我不是鲲帝,是不是今天稣浥就不会这样坚持?”

稣浥闻言一颤,张了张口,一时竟有点恍惚。

如果他不是鲲帝,或许真会如他所愿,更能体察波臣百姓的困苦;即使不能,自己也还有更多时间和耐心慢慢说给他听;哪怕他依旧迟钝未觉,尚能成为一个值得考虑的合作对象。可如果他不是鲲帝,便也不会再有这二十年鲲鳞覆体的疏离跟排斥,皇渊大可以安然享有血统和阶级带来的特权。而他自己,或许也不会因为这一段超脱规则的情意接触到那么多血淋淋的真实,以至走上今天的路,那么他们之间的一切,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说到底,他们选择各自的命运,却也在关键的节点,被命运所选择。

稣浥站起来,在对方珍珑霜焰一般灼人的目光里退后半步,仿佛他们之间竖着一堵墙:“王爷,往事已去,别再痴迷了。”

他只能用最冰冷的语调,终结这一场永远寻不到答案的对谈,继而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向门外刚刚捧来甜点的铅十三鳞躬身行礼,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萦心斋。

已经很晚了,空旷寂静的玄玉府上悬着一痕凄清冷月,那尖端钩子一样锥进身体,如薄薄的冰片。八纮稣浥不敢停驻,不敢倾听皇渊犹未说尽的话语,甚至不敢设想此刻他眼中的神情。

今日一别,唯愿此生再会无期。

萧索夜风灌进缺了一角的心脏,吹得他的眼眶又酸又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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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听德语音乐剧Elisabeth的时候,大概因为是Maya的版本,给我印象最深的曲目并非《Wenn ich tanzen will》,而是那首《Boote in der Nacht》,夜船这首曲子里FJ虽不是主角,但在唱词里有几句却令我一度听来觉得感伤:

sich nah zu sein im Dunkeln genuegt das nicht als Ziel?

versteh' mich, ich brauch' dich, ich lieb' dich,kannst du nicht bei mir sein?

versteh' mich , ich brauch' dich, ich lieb' dich ,warum sind wir allein?

他说:在黑暗中向彼此靠近,难道不足以当做你我的目标?

请理解我,我需要你,我爱你,你能不能留在我身边?

请理解我,我需要你,我爱你,为什么我们都如此孤独?

写着一段时我又重新翻出来听了好几遍,大概就是这一段里皇渊的心情。

重翻cut的时候,注意到原剧里皇渊半开玩笑地说过“如果寡人不是鲲帝,是不是这一切都解决了”,下一幕给了稣浥一个震动又欲言又止的神情,所以在往事里把这个细节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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