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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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来谈合作事宜,但蒋幼诚陪同在旁几近两小时,上司和这位设计师聊的却都是古今中外的艺术家,还附带当今一些知名时尚界人士的“独家小料”。
蒋幼诚迷迷瞪瞪,像学完一整本艺术史。
他们从一楼门店走到二楼展馆,又参观三楼四楼的工作室和工坊,最后坐进办公室里的时候,对方就接过合同签下自己的名字。
上司对这种场面似乎也是习以为常,合同丢进蒋幼诚怀里,又笑眯眯地和设计师准备一同出发去看某位大师的展览。
蒋幼诚被大发慈悲的上司放回酒店,预计了一周的行程在第二天就顺利落定,就算改了机票,也除去明晚必须陪同出席的晚宴,他也多出将近两天的假期,上司知道他在这座城市念大学,挤眉弄眼地让他找老朋友们聚一聚。
不过对于这个城市,蒋幼诚从过去到现在,都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游离者。
他在这里生活,却全然不认识不了解这个地方,唯一牵连着蒋幼诚和这城市之间的,却也正是给蒋幼诚布置下与世隔绝的密笼的人。
蒋幼诚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仍觉不够。
他和自己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精英们不一样,他们的睡眠就好像手机的极速充电,只要闭上过眼睛,接收的电量就可以够他们精力充沛地开始整日工作,同时维持着鲜亮的体面。
蒋幼诚睡过一个白天,将近傍晚才被第三个闹钟吵醒,醒来以后坐在床上发呆,给自己做起床的心理建设。
他记得昨晚上司特意打来的电话,耳提面命地要他记住今晚的宴会,要精神抖擞,要穿着得体,尤其是他已经算半只脚踏进时尚圈,穿衣更要简约不失时尚。
蒋幼诚自己没有购置过多少新衣,只有刚去国外那段时间,才第一次给自己买衣服。他小时候有父母打理,后来这些事情都被移交给林璟手下的助理们,蒋幼诚是个可以没有思想,被人用心打扮的娃娃。
他并不反抗,连在国外也是凭借印象走进眼熟的店铺,拿的还是摆在拿幢别墅里并未来得及穿上、却眼熟的新衣。
蒋幼诚从自己带来的行李里拿出自以为比较正式的衣服,就这么走到上司的房门前敲门。
上司打开门,疑惑地上下扫视,“你过来干嘛?”
“不是有宴会吗?”蒋幼诚也疑惑问道。
上司有点一言难尽地把他拉进房间,摁在浴室的镜子前坐下。他一边用发胶把蒋幼诚的头发往后梳,一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把你招进来的。”
蒋幼诚还没弄过这种背头,突然看见镜子里露出的全脸,还觉得有些陌生。
“……没必要吧。”
这个宴会不是那位新签下的设计师邀请的、说是圈内人的小聚会而已吗?蒋幼诚想起刚刚进来时瞥到上司床上依次摆着好几件没拆吊牌的外套,看起来也太隆重了。
上司手快,几下梳好,对镜子仔细端详,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出去挑了一件金色编织边的外套,又拿出一副平光金丝眼镜给蒋幼诚。
“说是小聚会,其实国内有名的设计师都会来,而且,”上司又出去对着剩下的衣服苦恼,“我打听到还有投资人来。”
上司好不容易挑出一件西装,走进浴室又理理领口和头发,从镜子里觑着还在适应新形象的蒋幼诚,开玩笑地说:“今晚能不能拉来投资就看你了。”
他们原本是订了车的,结果要出门前那位新设计师发了微信,说派车过来了,蒋幼诚看还有时间,拿餐券去酒店餐厅打包了三明治和面包。他想着今晚免不了要喝酒,想先垫垫肚子,没想到来接他们的车里居然就有点心,司机还说是领导特意买的,让他们别客气。
上司吃掉一块糕点,侧身挡着对蒋幼诚耳语:“国内待客都是这种水平了吗?”
蒋幼诚捻起一块糕,在昏暗灯光下看清楚上面印着的私房点心的名号,那根久到以为松掉的弦被轻轻拨弄,掸下一线灰尘。
他们下车时,新设计师穿着自己设计的一身裙装等在入口,上司热情迎上,“Carol你太美了!”
“Hi,Asher.”她挽住上司的手,又回头用很惊喜的表情对着蒋幼诚眨眨眼,“你今天非常迷人。”
蒋幼诚不太听过这样的赞美,腼腆地笑了笑,很认真的对她道了谢。
宴会是在很豪华的酒店里,但是果然像之前说的,就是圈子里的聚会,饶是连蒋幼诚这种对业内不太熟悉的人,也能认出几张有名的脸。
他很多次想随着本能躲在角落,却每每被上司及时抓住,在Carol的引荐和上司简单自荐后适时递上名片,然后又被派去和最近风头正劲的年轻模特聊天。
这位模特她身边没有要拉着她打转的经纪人,周身的生人勿进气场只有蒋幼诚傻傻看不懂凑近,蒋幼诚一向嘴拙,偷偷看了眼百度百科还是把天聊得磕磕绊绊,不过她似乎比八卦里温和得多,总是在快要冷场的时候用几个字接起话题。
直到被这个模特带到人少的地方,蒋幼诚才懵懂反应过来,人家可能只是用他做想要清净的掩护,于是不再开口,安静地啜着杯中的酒。
这才是蒋幼诚感到轻松的环境,于是不知不觉地放纵了自己喝多了些,所以迷蒙地看见林璟时,还以为这是醉酒后的幻影,身体的报警机制都迟钝起来。
女模特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响度大,音质却很模糊,蒋幼诚觉得她声音的边缘都颤得像变成一道道波浪。
“原来他今晚真的来了……”
蒋幼诚有些奇怪这句话,心想这个人常常会来梦里,甜言蜜语和冷言冷语交织,他的爱恋和怨恨被他轻而易举的混淆,痛苦阈限被迫提高,说来他现在看见这个身影,都已经学会不痛。
他站在原处,没有力气躲避或反抗,只好任由这个人对他重演伤害。
蒋幼诚做好准备,但还是被那个越来越逼近的人身上不同寻常的迫人气势吓到。
他下意识要在梦中狂奔,然而现实中却只是踉跄着往后退了一小步,又差点跌坐在地上。
蒋幼诚困倦得想直接就地躺下,却被一只大手强硬拉起,靠在比自己更坚实宽阔的胸前。
这本该是令他在国外的无数个夜里惊叫哭喊着醒来的的触感和气味,可这次他重新真切地和这一切再次重逢,却只是瘪了瘪嘴,就安稳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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