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做了整整四年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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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韩凛一直是所有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相貌不凡,品学兼优,纵使从小认识,他也不得不承认,韩凛确实是一个挑不出毛病的模范生,一个最完美的作比较的参照物。
“听闻韩董家的公子这学期又评上了市三好,还是市长亲自颁的奖。”
一直在神游的陆延昊缓缓回过头,望向餐桌边被夸赞的主人公。
韩父骄傲地笑着,更多的是神气,仿佛功劳全部归功于自己,嘴上却满不在乎,“我们没空管他,学习上他的事都是他自己在打理。”
闻言,晚自习被叫来应酬,身上还穿着一中校服的韩凛置若罔闻,神色冷漠到抽离,甚至偏过头去,像是在和什么丑闻撇清关系。
谄媚的年轻人继续转向同桌上的另一位商业巨头,“陆董,您事业这么成功,陆公子一定同样优秀吧。”
余光里,陆延昊带着期待的目光,怯怯地看了过来。
陆父想到他那张廉价的,用马克笔手写的校园歌手大赛第二名的奖状,冷冷嗤笑一声,“没什么可说的。”
洗手间里,一身限量款潮服的陆延昊低眉顺眼站着,手里是一根德国产的狮头手杖。陆父年轻时喜好马术,意外留下病根。这是他父亲行动的辅助,也是从小管教他的工具。
一洗完手,陆延昊已经准备好纸巾,随后,双手把手杖递了过去。
陆父还是那句快说烂了的老话:“你要是有人家韩凛一成的好……”
他这个金玉其外的儿子一向叫他恨铁不成钢,甚至懒得多骂。只是眼看同为高三,不能给他脸上贴金也就算了,还整天一副花天酒地的做派。
陆父不再说下去,冷哼一声,把擦完手的纸巾丢进纸篓。
韩凛走进洗手间的时候,碰巧遇上沉着脸离开的陆父。他打完招呼,就看到站在一边,脸色煞白的陆延昊。
从有记忆以来,他就和陆延昊在各种场合见过无数次。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他直觉陆延昊也并不喜欢餐桌上这种杂耍般毫无意义的攀比。并不知道,自己是陆延昊十几年来无法企及的目标与噩梦。
韩凛从口袋拿出纸巾,“需要帮助吗。”
陆延昊倏地抬头,盯着他那张完美无缺,不可一世的脸。
就是这个人,每每出现,都让他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瞬间被照回苟且偷生的低贱虫豸。陆延昊瞪红了眼,笑得狰狞,“你都听到了吧。”
韩凛皱眉,“什么。”
“少他妈装了。”陆延昊抬手把韩凛递过来的纸巾拍到地上,几乎在低吼:“你怎么看我的,是不是和我爸一样,每次看我的笑话,都觉得我是个浑浑噩噩的废物。啊,你说啊。”
韩凛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的陆延昊,抽了张擦手纸,把地上浸湿了的纸巾捡起来,放进纸篓,转身离开了。
22.
输掉第四把游戏后,陆延昊暴躁地把手机砸在地上。
一声脆响,整个安静的咖啡厅都看了过来。
片刻,陆延昊才把地上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捡起来。他看到一条消息,朋友刚提了车,叫他一起出去喝一杯。
陆延昊顽劣地笑着,刚想回行啊,抬头,看到外面刚好走出电梯,同样提前离场的韩凛。
他晦气地骂了声,不想管,眼烦心更烦,却见韩凛径直走进了斜对角的甜品店。
陆延昊记得他每次聚餐都吃的很少,甜品更是一口不碰。琢磨着,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悄然跟了出去。
韩凛出来了,手里提着两个袋子。一个是楼上餐厅的,陆延昊认出是一道甜品,好像是杨枝甘露。另一个袋子里,是六种不同颜色的马卡龙。
陆延昊有种微妙的预感,甚至,直接在路边打了辆车紧跟韩凛。
然后他发现前面那辆薄荷绿的出租车驶入了他愈发眼熟的老城区。
下车后,韩凛留在路边,低头打字,像是在等人。
事有蹊跷,陆延昊耳边响起某种兴奋的警报。
司机不想多停留,扭头说这里不好停车。被陆延昊随手甩过来的十几张红色钞票轻易打发,痛快地闭了嘴。
陆延昊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路对面的韩凛。
很快,满是筒子楼的小区门口走出一个人,一身简陋的家居服,清凉的短袖短裤。那是一张很漂亮,很熟悉的脸。
陆延昊睁大了眼睛。
男孩挂着韩凛的脖子,两人在熙熙攘攘的商业街抱了快两分钟。随后韩凛拉着他,在边上便利店门口的座位坐下,又进去买了两瓶水。
男孩似乎犹豫了一下,拿了一颗马卡龙。韩凛一直拉着他的另一只手,那么众星捧月的一个人,看向他的眼神,像在看世界上唯一一个珍宝。忽而,韩凛没用桌上的纸巾,直接用拇指指腹帮他擦掉嘴角的残渣。
吃掉第二个马卡龙,男孩把盒子盖上了。他凑到韩凛耳边说了句什么,陆延昊看到韩凛那张从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笑了起来,甚至伸手去摸男孩扁平的肚皮。
周遭的环境并不好,夜深了,街边的烧烤店和火锅店也开始吆喝,空气中满是油烟。
韩凛气宇轩昂地和那个男孩并肩坐着,那么自洽,看起来比在刚才的高级餐厅里自在很多。
幽会二十分钟,回学校宿舍前,韩凛把男孩拉到不远处的巷口。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韩凛把他压到了墙边。
陆延昊目不转睛地喊着让司机往前开点,他的双目几乎贴到车窗上,他看清了。
他们在接吻。
韩凛把他揉在怀里,男孩搭着他的肩,努力往上凑。
等陆延昊手忙脚乱地拿出早就没电的手机,韩凛已经坐上出租车。
陆延昊懊恼地骂出声,把驾驶座的司机吓了一跳。
然而,当他看着小区门口,恋恋不舍摆摆手,提着两个袋子的瘦弱身影,一个缜密的,阴暗的计划,正在心里初有雏形。
夜色彻底暗下来,陆延昊以一种睥睨的姿态笑了。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块璧玉有所残次。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砸得粉碎。
他再也不想活在韩凛的阴影之下。
23.
下午拖堂了,天很阴,他赶着回家收衣服。
“小杂种。”
阿蝉顿住拿钥匙的动作。不是对这个称呼的默认,而是会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个人。
转过身,他看到过道对面的陆延昊,笑着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放学这么晚啊,去约会啦。”
阿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他,像看路边的一棵树,或是公园里的一张椅子。
陆延昊插着口袋,大摇大摆走到他面前。停住,锃亮的鞋尖用力碾着水泥地面上的灰石,故作好奇:“和韩凛吗。”
果不其然,他兴奋地看到阿蝉睁大了眼睛和嘴巴,不敢置信地看了过来。
这种操控他人的感觉让他血液沸腾。
“怎么,他从没和你介绍过我吗,”他一副很遗憾的样子,意味深长道:“陆家和韩家,可是世交。”
阿蝉深吸一口气,攥紧口袋里的钥匙,“你想干嘛。”
陆延昊悠哉走到他眼前,笑意盈盈,“你们在谈恋爱吧,帮我弄张床照。”又说,“哦,放心,作为感谢,我会把你的脸码掉。”像是理所应当的馈赠。
他欣赏着阿蝉浑身颤抖的样子,夸张地讶异道:“难道是炮友,不会吧,我看他昨晚对你那么好。”
陆延昊从没见过阿蝉这个样子。他从来都是沉默寡言,讷讷闷闷的,此刻却像只被踩到尾巴,竖起全身毛来的猫。
他俯身,凑到阿蝉耳边,玩味道:“你说,韩董事长知道他这个宝贝儿子正在早恋吗。”
“或者说,他会乐意听到韩凛是同性恋吗。”
陆延昊垂眼,轻佻打量着阿蝉的身体,扫过他握紧到发抖的小拳头,还有纯白校服上一中的校徽,勾唇笑道:“还是他更喜欢你做女生呢,小杂种。”
话音未落,他被猛地推开。
阿蝉眼眶微红,胸口起伏,字字铿锵,“你有病。”
陆延昊踉跄几步,站稳了,眼里闪过暴怒,却意外地没有发飙,“再考虑一下,我又不是不付钱。”他甚至笑得慷慨仁慈,像个乐于行善的大好人,“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钱。”
阿蝉不想再听他多说一个字,开门进屋。
“陆延昊。”
站在门里,阿蝉目光定定地看过去,“如果你敢欺负韩凛,我会和你拼命。”
闻言,陆延昊滑稽地笑了,好像他的这条命对他来说没有一丝威胁。
可是阿蝉接着说:“我也会打电话告诉陆董。”
提及陆父,陆延昊骤然变了脸。
可惜阿蝉已经重重推上门,把被激怒成豺狼虎豹的陆延昊,生生堵在外面。
24.
“你何必挑衅他。”
离开酒会,丧家之犬般的李明渝,疲惫地看着身旁神采奕奕的陆延昊。
“现在韩家是大势,陆董是让我们来示好的,你这样……唔。”
“教训够了吗。”
领子被一把揪起,眼前的陆延昊面目狠戾,“你他妈是谁的人,敢帮着姓韩的讲话。”
李明渝闭上眼,咬紧牙关。直到被摔开,才扶着墙,大口喘气。
“……我只是提醒你。”他抬头,看向一脸傲气的陆延昊,“如今陆家大势已去,现在早就不是并驾齐驱的四年前了。”
是句沉重的现实,话音刚落,陆延昊却笑了。
笑得猖狂。
那又怎么样,他四年前就见过韩凛失败的样子。那种两手空空,痛不欲生的样子。
韩凛出国后,他仗着那时陆氏家大业大,陆父日趋年迈,作为陆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照样在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
更何况,他早就把韩凛拉下神坛,订在耻辱柱上。
他今晚会来,就是为了欣赏韩凛的震惊,错愕,愤怒,那种完全颠覆的情绪。
他已经做了整整四年的胜利者。任韩凛在人前多么风光,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手下败将。
这就是他最想看到的。
在李明渝讶异的目光里,陆延昊松开袖口领口,一副打了胜仗的样子,昂首挺胸往外走。
余光里,有个披着外套的瘦弱身影和他擦肩而过。似是熟悉,陆延昊随意看去,缓缓停住了脚步。
灵光一现,他朝着那人:“好久不见。”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听到他的声音的,翘首以盼的身影浑身一怔,动弹不得,如同被上了一道血液凝固的咒。
“我刚刚碰到韩凛了,和他聊了几句。”陆延昊一步步走过去,死死扣住阿蝉下意识往后退半步的肩膀,闲聊一般,“真巧。你呢,是在等他吗。”
勾唇一笑,他轻轻说着,“小杂种。”
瞳孔收缩,血色全无,无法动弹。阿蝉想走,远远地离开他,却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虚空,呼吸也停滞。
瞥见回廊上一个停顿着鸟瞰的身影,陆延昊克制地垂眸,心里越发兴奋。搂着阿蝉,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仔细端详,“你看,你还是那么漂亮,杂种都是这样吗。”
想到什么,他的语气有种餍足,“你高潮的样子也很漂亮。知道吗,这些年回忆着你被操的脸,我自慰过好多次。实在是,太漂亮了。”
“你呢,”他完全忽略阿蝉死一般的僵硬,温柔地把嘴唇贴在他耳边,“你想过我吗。”
终于,阿蝉转过头。
“想。”
阿蝉眼里有种彻底的猩红,喘息滚烫,像直面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他凑到陆延昊耳边,把他想了整整四年的那句话,清清楚楚,一字一顿地说给他:
“我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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