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居而神扰,恭默而心驰者,有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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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形动而心静,神凝而迹移者,无为也。”
“闲居而神扰,恭默而心驰者,有为也。”
朝阳未露,雾色朦胧,清晨的奇英府书声琅琅。与青山融为一体的楼阁星罗广布,姿态各异,在这其中一回廊尽头处,冒出了一个蓬毛四翘的俊秀少年,正悄悄盯着上早课的先生。
“怎么?权一真。有你早课时不来,没你早课时倒却来这么勤?”先生目不斜视,悠悠翻过书籍一页,调侃道。
权一真见被发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头走了出来,随即坦言道:“师兄不见了,我想找他。”
先生翻书页的动作一顿:“……引玉?他近些天身体抱恙,武馆的张宗师便让他搬去偏远清净些的厢房静养去了。”
权一真愣道:“师兄生病了?他住哪?我要去看他。”
先生长叹一声,道:“说了要静养,你个小子怎么就听不懂呢?”
权一真认真道:“我生病时都是师兄照顾我。现在他生病了,我当然要照顾他。”
不知为何,先生轻蔑而暧昧地笑道:“照顾?还是等你大了些再说吧。”
权一真不解道:“为什么?”
先生轻蔑的目光一收,端起桌边的清茶一口浅酌一口,啧声道:“有些事情,小孩子是不懂的。”
权一真欲张口追问,却被后来一匆忙跑来的小生给打断:“先生先生!咱们西厢房小阁的钥匙少了一串!”
先生悠悠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那串钥匙被张宗师拿走给……”话出一顿,没了后续。他内心暗道不好,抬头一看,哪还有权一真的影子。书馆内林木葱葱,蟋虫争鸣,时而有落叶飘散,先生望着这大好天光,闲叹道:“书怎么不读了?都不想上早课了?”
学生们这才回神,连忙念了下去。伴着远处高阁的洪钟闷响,霎时齐声惊松涛:
“无为则理,有为则乱。”
“你这体质先好生休养,勿去声张。”
“师父……弟子明白。”
“这些天先别去武馆和书馆。虽然服了药,但你的情热现在还不稳定,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是。”
引玉微蜷着身半躺于榻上,呆望着紧闭的门窗。昨日和师父的对话还萦绕耳畔,如他体质化为地坤般令人难以置信。
突然窗外发出一记闷响,屋外不知谁低呼了一声:“师兄。”
引玉一听这声便知是那呆愣的师弟权一真来了,他胡乱应了一声,匆匆下床,走近窗边刚要打开,却不经想起师父的叮嘱,身形一顿。
窗外权一真不知情况:“师兄?你怎么锁了窗子?我进不去了。”
引玉几度张口失声,但最后还是苦涩道:“一真啊,你不能进来,师兄病重,会感染你。”
屋外权一真寻着师兄的声音,靠在窗边一株蕉美人下,紧贴着窗纸,丝毫不介意清晨露水沾湿他的衣襟:“那师兄的病要休息多久哇?”
屋内引玉的声音模糊:“……要蛮长时间。”
"那师兄会不会无聊啊?”权一真问道,“今晚山下的夜游会师兄是不是又去不了了?”
“……是。”引玉无奈安慰道,“抱歉啊一真,以前答应你要带你去的。”
权一真摇摇头,但反应过来师兄看不到,便急忙回道:“不要紧的,我只想和师兄待一起。对了师兄,书馆的先生说,你的病要我长大了才能照顾,为什么我现在不能照顾你?”
屋内引玉像被呛了茶,咳了好一会儿:“这个……先生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权一真想了想,道:“除了这句好像就没了。”
引玉缓了口气,解释道:“一真,我们人长大后是会转性的……优秀的人会转性为成熟稳重的天乾,变得更加优秀,更加有责任感……先生欣赏你,知道你天资过人,转性成……天乾也不在话下。所以你要更加勤学苦练,尊敬师长……咳!”引玉顿感心肺一阵燥热,如有急火攻心迫着他咳个不停。
“为了师兄?”权一真问道。
“就算是,”引玉眼前和脑内皆是一阵模糊,气若游丝,“就算是为了我吧……”
“师兄?你还好吗?”权一真听引玉话音渐弱,不安道,“师兄你生的是什么病?要我叫师父来吗?”
“不用。”引玉制止道,“这病无大碍,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下便可。”他听着权一真的应声和乖乖离去的脚步声,歇了口气,转身回床时却突然腿脚发软,扑倒在榻边。
引玉低喘着,朦胧间望着昏暗的四周,屋内皆是浓重的药味和雨露腐蚀木梁的潮湿味。他绞着被褥的手指发白,浅金的晨曦渗过窗纸漏了进来,划过他泛红的眼角。过了许久,那双手才卸了力,绝望般轻盖在脸上。
这哪是病,这就是命。
镰月半挂,深山中的客栈一片漆黑。引玉听着那声“师兄”激起了浑身战栗,像是苦苦隐藏的恐慌和怒火被肆意揭开到体无完肤。
“不是。我不是你师兄。”引玉拉上围巾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瑟缩往后退去。
权一真见过师兄的处变不惊,见过师兄的温文儒雅,但从未见过这样憔悴而又一再逃避的师兄,自己也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师……师兄。”他不禁伸出手,想去抚平师兄轻颤皱起的眉,却被引玉一掌打开。
“权一真!谁让你找我的?!”引玉气郁攻心,终怒喝道,“整整六年。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权一真反擒住引玉的手腕,解释道:“我一直找师兄,是为了能告诉师兄我心中所想。”
“我根本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引玉回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奇英府的引玉已经死了!发生的事就不能再改变了!没发生的事也不能胡诌!什么结契?一派胡言!”他越说越快,像要搜罗最恶毒的话来击溃权一真的内心,但终是被权一真之前那一刹释放的乾息刺激得说不出话来。引玉整个身子软倒一片,最后只能倚靠着墙一边低喘一边死瞪着权一真。
“师兄。”权一真不依不饶地靠了过来,一手扶起引玉的腰,一手钳住引玉正努力挣脱的手,“我心里想的事可以先放一边,只希望师兄能听我一句。”
“不听。”窗外柔美的月光映得引玉的脸惨白,“权一真,别再逐梦花影了。你走吧。”
权一真似无奈般放开了引玉的手,后退几步站在了黑暗处,眸沉似海:“师兄。你情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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