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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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人一同走向客栈边上的酒楼,听客栈老板说是这念城最好的酒楼,饺子是一绝,每日一款不一样馅儿的饺子限量供应,让我们快些去。
于是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往饺子馆走,说是说说笑笑,其实只要我跟文朗在说,我们相见恨晚,昨日又在公堂之上没办法闲聊,今日倒出空来这才发现文朗学富五车,名不虚传。
若不是碍着梅三这层关系,我都想跟他拜个把子算了。
说话见到了饺子馆,只听见梅三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吃饺子好啊,吃饺子得蘸醋。”
“是啊。”梅寒也接了一句,“吃小笼包也好啊,小笼包也得蘸醋。”
“是啊。”梅三又说道,“若是现在不是一月,是九月份,咱们怕是要去吃螃蟹了,吃螃蟹好啊,吃螃蟹也得蘸醋。”
“是啊,现在也就是天有些凉了,若是夏天,吃点小凉菜也是要蘸醋拌醋直接喝醋的呢。”梅寒又接了一句,随后看着我跟文朗,“我们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感叹一下罢了。”
我心想这还没进去呢我就好像已经吃到沾了陈年老醋的饺子了。
“客官几位啊?”小二热情好客出来拉我们,“四位里面请,正好空出来一桌,今天特色是驴肉馅儿的饺子,保管各位吃了口齿留香。”
文朗点点头带着我们往里走,进门的时候还提醒我要小心门槛。
梅三本来要来扶着我,被文朗抢先一提醒,又乖乖站在我身边不说话了。
我们坐在二楼不靠窗的地方,酒楼里面热热闹闹的,十分暖和,我便脱了大氅又将汤婆子放在一旁不再抱着,叫小二拿了菜单来仔细地看起来。
进了念城,就已经偏北了,这边与滨城的吃食有些许的偏差,分量也不一样,我不敢贸然多点,便要了个羊肉锅,又点了几个特色菜,最后估摸着食量要了四盘饺子。
我原本想这一盘最多二十个,怎么也吃了了,若是不够的话再要。
等那饺子端上来我傻了眼,一盘确实二十个不假,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但一个饺子足有我半个手掌大,皮儿薄馅儿大,透着白到透明的饺子皮都能看见里面的葱花,鲜红的肉馅儿,甚至能看见少许的姜,就这样的饺子,满打满算的八十个,当真堆得小山一样。
更别说那在正中间几乎就占了半个桌子的羊肉锅,还有醋溜肉段,一盘猪脚,一盘大虾,一盘土豆丝,再加上四盘饺子,光是看着我都要饱了。
“这是本店特调的醋汁儿。”小二殷切的端来四碗汤汁来分到我们各自面前,然后站在边上笑呵呵的看着我,我明白,这是在等好处呢,于是我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块碎银赏给他,也当讨个好彩头,他连连道谢着走了。
我们都是亲戚,自然无需整那些客套的话,我打发走了小二,梅三已经吃上饭了,他跟梅寒狼吞虎咽的,给我心疼坏了,我这才想起来他俩也一天未曾进食,我好歹还喝了一碗粥呢。
他们吃,我便给他们夹菜,我跟文朗都吃不了多少东西,聊聊天吃两口就饱了,这一桌好菜好饭都便宜了这两个小狗崽子。
吃到一半梅寒说去要两壶酒,我随便挥挥手便让他去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空手回来,说是特色的果酒卖没了,剩下的只有烧刀子,怕我喝不惯就没有买,我便也没再说什么,我本来就喝不喝都行的。
吃完了饭我去结账,才知道刚才梅寒已经来结过了,我夸了他几句,梅三就在一边不高兴的嘟囔着说本来他要结的但是被二哥抢了先,我只好也夸夸他,他才重新高兴起来。
他们回客栈补眠,我跟着文朗回了衙门,他带我去地牢里见那坡脚家仆,文朗说他昨日审讯到半夜,他都不肯说出那女尸是谁,说一定要见了我再说。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想来是我连累了那女子,我去一趟也是应该的。
地牢里阴暗潮湿,我那日呆了一日便受不得了,此时此刻见到那家仆带着枷锁跪在那里,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听说你一定要见了我再说那女尸是哪儿来的。”我站在他面前,面容平静,“现在我来了,你说吧。”
“哪儿来的?”他冷哼一声,“不过是你爹玩剩下的货,被小姐赏了我了,必要时候拿来用一用,怎么?”
我叹了口气,没想兰香死后还有人再因为我爹丧命。
“她的孩子呢?”我的心揪起来,忽然想起那日仵作说她生过孩子,“你把她的孩子怎么样了?”
“什么孩子?”他不屑的看了我一眼,“不过是个杂种,还没生出来就死了,最后用药才排出来,生出来我便喂了狗了,怎么,这也值得大少爷怜悯?”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你悯天悯地,怎么不怜悯怜悯小姐?还帮着你爹一起骗她,欺她,瞒她?”
“兰香她……”我张了张嘴,叫不出来这声娘,“她就算有什么怨气,也应该对我爹出,而不是去伤害旁的人,你帮着她杀了这么些人,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他的目光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情感,“我是个仆人,她是主子,这还不够报应吗?”
我心下骇然,猛然退了一步,“你……”
他竟是爱恋兰香的,难怪肯为她卖命。
“若不是小姐捡了我,我这条烂命又怎么能苟活到今天呢。”他喃喃自语道,“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命也可以,她却不要。”
我隐隐想起了什么。
“你是她什么时候捡回来的?”我问道。
“小姐十八岁的时候捡了我。”他回忆道,“那时候小姐真好啊,每天什么也不想,天真烂漫,也爱鲜艳衣衫,可惜嫁人之后只穿白色了,是你爹害了她。”
我忽然觉得悲哀,我看向他,叹了口气。
“你觉得兰香那性子,能在十八岁那年捡了你?”我决定让他死个明白,“捡了你的是兰桂,带着你嫁人的却是兰香,你爱的人是兰桂,为她卖命的却是兰香,爱穿鲜艳衣裳的是兰桂,穿素白暗纹的却是兰香。”
我想起我翻娘亲的日记,早些年的时候有一天她忽然写到,我捡了个人,很大一只人,应该是个小乞丐,脏兮兮的,不过以后他就会香喷喷的啦。
后来她又写道,他的脚瘸啦,但还是香喷喷的。
最后她写道,妹妹出嫁啦,带着我捡的人走了,她来求我说怕挨欺负,一定要带他走,希望他以后也能香喷喷的。
我猜娘亲想说以后也当个好人,但一时想不起来,她觉得香喷喷的就是好的,所以才一直希望他香喷喷的。
可惜他现在,身处牢笼,满身恶臭,一手血腥。
我说完转身就走,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一声悲怆的叫喊,随后传来撞击的声音,狱卒乱了手脚呼喊着前去开门。
他竟是一头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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