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千岁和他的小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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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育儿故事之快乐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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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清凉的夏夜，铅十三鳞在花圃摆上了冰镇的瓜果。小鱼苗守在妹妹的摇篮边，逗了一会儿襁褓里刚刚睡醒的婴儿，又缠着爹娘要听故事。

“快乐王子的雕像位于海境一座城市中央。他周身贴满洁白的会发光的珠箔，一对碧蓝宝石做成他的眼睛，水晶雕琢成他腮边的鳞片，无暇的珍珠穿成他的王冠。当阳光照亮那片海域，水波都荡起迷人的光泽。”八纮稣浥打开一册故事书，柔声念道。

——某一个夜晚，一只紫色的小章鱼游过这片海洋，他是被一只大鲸鱼追赶着来到这里。鲸鱼并不想吃掉他，只是对他腕足顶端柔软美丽的金色产生了兴趣，又喜欢看他惊慌颤抖的模样。他威胁小章鱼说如果抓住他，就把他的腕足折下来收藏。小章鱼受到了惊吓，从黑暗的深海一路游到快乐千岁的雕像底部，再也游不动了，好在大鲸鱼也在这时对他失去了兴趣，转了个身不再追逐。

小章鱼停在雕像脚下，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他很疲惫，于是向四周看了一下，轻轻对自己说’我只好暂时在这里歇息了‘。他游到雕像鞋尖，安静地把自己蜷缩起来，打算好好睡一觉。忽然，一粒圆圆的海葡萄落到他身上。接着，又落下了一粒。

这里怎么会有果子呢？他疑惑地想，从雕像脚下游出来，打算换一个休息的地方。但他还没有舒展开身体，第三颗果子又落了下来。他抬头望去，只见快乐千岁的手中放着一串晶莹的果子，饱满又圆润，看起来清甜可口。

“你是谁？”小章鱼问。

“我是快乐王子。”

“你手中为什么会有这些甜美的果子呢？”小章鱼又问，“它们掉下来，把我的胳膊都砸痛了。”

“我出生于一个叫做鲲鹏的族群，在大海里，我们化作巨大鲸鱼的模样，刚才那只鲸鱼，也算是我的兄长，”雕像开口说，“我的父亲并不喜欢我，因为比起其他鲲鹏，我的模样多了一些像海龟的特点。但因为我们的族群数目稀少，他还是封我为千岁，给与我优渥的生活。”

“因为我的声音天生就与其他鲲鹏不同，不论用怎样的频率说话，在别人听来都如同欢笑。他们便认为我已经拥有世上许多美好的东西，一定是大海中最快乐的鲲鹏。人们把我的雕像高高地立在这里，叫我快乐王子。可事实上我并没去过海境更远的地方，身边也没有亲密的伙伴。我听说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江南，有一种东西叫做雨——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小章鱼摇了摇头：“章鱼多半生活在深海，我们从来没有机会浮到水面上。”

“没有关系，”快乐王子回答，“你可以给我讲一讲海境其他所在是什么样子吗？”

“海境有许多遥远的地方又黑又冷，并不像你的城市这样平安喜乐。”小章鱼沉默了一下，说。

“没有关系，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吗？”雕像仍然用温和喜悦的声音说，“他们将我喜爱的美食放在我的掌心，期盼换来祝福。可除了曾经照顾我的养父，从来没有人肯停下来陪我一会儿，同我说几句话。”

小章鱼仍然对这样巨大的生物心存畏惧，然而王子落寞的心情让他也很感伤。“我可以稍微停留一会儿，只能是一小会儿，”他缓缓游到雕像面前，浮在水中吐着细细的水泡，犹豫地说，“刚才我游到附近的时候，看见远处一个村庄里住着许多波臣。村里的妇人们坐在桌边，眼中全是血丝，冻僵的双手上布满针眼，正在为鲛绡缀上饰物。这是宫廷里的贵妇中最时兴的衣衫材料。妇人身边是他们感染时疾的孩子们，许多孩子发着高烧，嘶哑的声音喃喃念着想吃果子，可母亲除了喂几口水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我想要帮助她们，于是想去寻找一颗之前的珍珠或者珊瑚，这才被你的兄弟追赶到这里。”

“这你不需要担心，将我手中的果子拿去吧，”王子说，“你还可以取走我王冠上的珍珠。只要你能停下来陪我一会儿。”

“只能是很短的一会儿。”小章鱼抿住嘴角小声说。他在快乐王子的掌心蜷缩下来，听他说了一些书中读到的故事，他太累了，在王子的手心慢慢睡着，睡得很甜。过了一夜，小章鱼用腕足把果子和珍珠都取下来。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快乐王子问。

小章鱼原本想说不一定，然而王子那双碧蓝期待的眼睛令他软了心。“下次我路过，就会来陪你。”他说着游走了。

他将果子和珍珠放在农户的窗台上。本来想回到深海沉船里、自己族群的聚居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游回了雕像身边。

“我忘了对你说谢谢，应该来谢谢你。”小章鱼在雕像的肩头轻轻说。

“比起道谢，我更希望你能陪我再过一夜。”王子说。

“可以，”小章鱼蜷缩在他的肩头，伸出细细的手软软摸了下他脸上的鳞片，“但我刚刚来此的路上，看见田野边站着年迈的农夫。他们手上的皮肤破裂成龟甲的形状，弯下腰拔出一串干瘪的麦穗，今年的收成很差，波臣已经交不起鲲帝领主的赋税了……”

“你想帮助他们吗？”王子问。

小章鱼思忖着点了点头。

“可惜我现在没有珍珠了，”王子说，“但我还有我水晶的鳞片。它们是用海底千万年才形成的冰晶磨成的，取下来送给那个村子，就能帮他们解决沉重的赋税。“

“这样，你会疼吗？”小章鱼迟疑着问。

“没有关系，照我的话去做吧。”王子温柔地对他说，“你是第一个愿意陪伴我的人，我愿意用自己的鳞片帮你实现愿望。”

小章鱼安静地蜷在他肩头，陪伴王子过了一夜，讲海境远方的许多风景讲给他听。第二天清晨，他取下王子鬓边的鳞片，将它们放在田野边的小花上。

“我该回到深海的沉船里去了，那里有许多精致的罐子。”小章鱼对自己说。

然而天黑的时候，他还是游回了雕像身边。

“我该来向你道别。”他说。

王子的声音显得温暖而忧伤，他呼唤小章鱼的名字：“你不肯陪我再过一夜么？”

“我不属于这里，”小章鱼答道，“章鱼应该生活在深海的罐子里。皇城的光芒很美丽，但并不适合我们。我应该在沉船的废墟里钻来钻去，那里有很多可爱的罐子供我休息。我还知道在很远的地方，一个破旧的沉船里还有许多珍宝，下次来时，也许我会给你带来更美丽的珍珠和水晶。”

“我不需要珍宝，如果你肯陪在我的身边。”

“我不能永远在这里，”小章鱼摇摇头，“就在这皇城附近的一个村落，有一个熊熊燃烧的窑炉，工匠们瘦骨嶙峋，用自己的鲜血为皇城里的贵族打造玩物，却始终做不出宫廷里满意的器皿——残暴的威胁如果再不成功，就要将可怜的工匠都扔进炉中当做材料。“

“至少陪我今夜吧，”王子说，“明天，你可以取下我的眼睛扔进炉中，这样宝石就会和原有的材质混合，形成极美的器物。”

“如果我这样做了，那你怎么办？”小章鱼难过地问。

“很多年了，我孤单的在这里，眼睛只能看见空洞寂寞的皇城。眼中没有所爱之人的影子，它们并没有什么用。”王子说，“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哪怕一时一刻。”

“好吧。”小章鱼叹息着答应了，轻轻盘在他的额前。第二日清早，在美丽如梦幻的晨光中，他取下王子的眼睛，将它们投入工匠的窑炉。

小章鱼默默游回了王子身边。

“你是回来陪伴我的吗？”王子惊喜地问他。

“我不能总是留在你身边，只能偶尔抽时间造访这里，听你说外境书籍中的经典，并把海境各地的见闻和故事讲给你听。”小章鱼低声说，“但我无法永远停留——偌大的海境，需要帮助的波臣太多了。“

“我身上贴满了珠贝和黄金的薄片，”王子毫不犹豫地说，“如果你需要，你可以将它们一片片取下来，给需要的人送去。只要帮助他们会令你快乐。”

小章鱼将珍贵的箔片一一粘下来，直到王子变得灰暗无光。他又把这些珍宝一一送给贫苦挣扎的波臣，孩童的脸上泛起了红润的光泽，他们的欢笑充满原野和城镇。

他离开自己在深水的罐子们太久，精神和体力都越来越衰弱了。王子对他讲起书中记载的中原苗疆、烟雨大漠，可他疲倦地缩在王子颈边，没精打采地接不上一个字。

失去了视线的快乐王子终于也察觉到了他的憔悴，他慌张了，痛苦却坚决地表示，“我身上已经没有宝物，只剩下一颗镔铁的心，它没有什么用。为了你的生命，快离开我吧。我可以为你死，但你要为我活下去。”

“不，我要留在你身边。”小章鱼虚弱地说，他只能随着水流漂浮到王子面前，态度却比任何一次都要坚决。

“离开吧，我已经无法再帮助你。我只想你活下去。”王子催促他。

“除了你的心，我什么都不需要，”小章鱼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你听我讲了许多海境的事。如果有下一次生命，我想跟你一起去海面上看传说中的雨。”

他说着，试图亲吻王子的嘴唇。然后就蜷缩成一个小团，跌落在王子掌心。

就在此刻，雕像体内发出一声奇异的爆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王子的心裂成了冰蓝的两半，那是镔铁的晶矿，清澈而透明。

“故事这样就结束了吗？”看到稣浥合起书，小鱼苗问，“善良的鱼，为什么会死去？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他们还有不灭的心。会永远在一起。”

小鱼苗低着头，过了片刻，又问：“故事最后，小章鱼为什么不肯离开呢？”

稣浥笑了下，伸手摸摸鱼苗的头发：“因为他爱王子。”

“爱？”

“是，从未改变。”

“那我不难过了。这个故事，小妹妹听得懂吗？”鱼苗很高兴，摸了摸摇篮里妹妹软软的脸蛋。

皇渊走过来，给稣浥和鱼苗递了几片甜瓜：“现在她还小，等她长大了，你可以讲给她听。告诉她，后来王子的灵魂化成了巨大的鲸鱼，驮着小章鱼浮到海面，那里正在下着春天的第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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