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离开你，但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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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该怎么说呢？”

出乎意料，杨敬华并没有对他这个问题表现得惊讶很久，他在短暂的怔愣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杨敬华的双眼较一般成年男人要大而圆一点，这一笑令他的眼尾都弯了起来，显得有几分温柔的缱绻。他的面容本就偏嫩，这样一笑，更加显出了一股及其青春的少年气，但那个年纪的少年往往不会有他这种镇定和闲适，如果说要像少年的话，刚才的杨敬华更像，但那方才面对端木熙时的慌乱被这笑容吹散了，剩下的，是端木熙能够想象的那个冷静、残酷，又自若的绑架者的画像。

杨敬华缓缓地说，吐字清晰，好像刚才因紧张而结巴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我不认为这是一场绑架。”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杨敬华说。他的声音意外得很好听，泉水一般的清冽，不似一般的成年男人那般低沉，实际上端木熙看着他，就觉得他像一个中学生，但他很快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但那太难了，端木——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杨敬华的语气很平缓，甚至称得上是平淡，他嘴上这么问着，却完全没有给端木熙反对的时间和机会。端木熙心里无端起了点火气，他冷着声音道：“抱歉，先生，我并不赞同你的观点，用药迷晕、非法囚禁，甚至用镣铐锁住他的手脚……您认为这都算不上一起绑架罪吗？”

杨敬华睁大了眼睛，这个动作使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圆了，像是某种乖巧的小狗或者小猫。他显然对端木熙的怒火感到不知所措，方才的镇定破了功，连忙道：“抱……抱歉！”

端木熙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去，他忽然觉得很累。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绑架他的犯人对质，而是在和一只小白兔试图沟通，小白兔竖着耳朵在他面前跳来跳去，肆无忌惮，但只要他声音一大，态度一冷，小白兔立刻就瑟瑟发抖地缩了起来，好像他才是气焰嚣张地欺负人的那一方。

杨敬华并没有慌张很久，他弯着腰，低着头，放在膝盖上的手十指相握了一会，然后抬头对端木熙笑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是绑架了你。”

除了最开始来的时候，他对端木熙总是微笑的，声音也轻轻的，像是怕惊走什么。杨敬华好似是只要看到端木熙这个人，就能够令他心中开出一朵欢喜的花。

端木熙轻轻地磨了磨牙，他这时候已经不气了，只是觉得有点疑惑，这疑惑困扰了他三天，是每个被绑架的人都会思考的问题首选，但显然光靠他自己思考不出结果，于是他开口问杨敬华道：“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他犹豫着又想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但理智让他咽下去了这句话，首先这句话太像示弱了，他不愿意在这样一个绑架犯面前示弱，其次他本能地觉得这句话会激怒对方，而现在激怒杨敬华并不是什么好的做法，即使对方看起来人畜无害，但难保他不会因为激动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端木熙目前还没有以让自己受到伤害来换取情报的想法。

杨敬华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就在端木熙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被压得有些低沉，显然他很不想说这句话：“两周前……秦诗瑶对你表白了是吗？”

06

“您是说，这个绑架犯以前认识您？”

“是的，他的中学和大学都和我在一所学校，我去查了他中学的成绩，不太理想，但到高三突然好了起来，显然是那时候为了和我考一所大学努力了起来。但他比我高两届，而那时候我的目标很明确，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我会考M大。当然，他也知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绑架您？”

“……谁知道呢，不过他从中学开始就关注我了，他跟踪我，偷窥我，到什么程度呢？——他甚至躲在洗手间里一整天，只为了拍一张我洗完手后撩头发的照片。”

“那您那时知道这件事吗？说起来您似乎对他的所作所为很熟悉，您认识他吗？——我是说绑架以前。”

“不，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他说的，我以前不认识他。”

07

端木熙一愣。

杨敬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忘了这事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心里替那位知名女神惋惜了一下，但没过多久，这笑容就因为同病相怜转成了苦笑，他想，端木熙总是这样，不在乎的人哪怕对他千般示好，他也记不到心里去。可他又想，不，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杨敬华清了清嗓子，道：“你不记得了吗？我帮你回想一下吧，——那是一个很轻松、轻松到让人会打瞌睡的午后，M大知名的女神向她的男神表白了，她那么羞涩，那么美好，任凭谁见了都会心动不已——大概除了我俩。”

杨敬华笑眯眯地道：“秦诗瑶这个人，貌美如花，家世优渥，身材有型，要什么有什么，成绩优秀，性格温柔，几乎什么都会，这样一位完美女神，当然得配另一位完美男神了……”

“够了，”端木熙打断他，“你就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绑架我？为什么？你喜欢秦诗瑶？”

“当然不是，”杨敬华道，“我怎么会喜欢那种胸大无脑的白痴女人。”

端木熙：“……”你刚才还说人家完美女神呢？

杨敬华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不高兴了，端木熙不高兴也会让他不高兴，所以他本着人生在世不给自己找不开心的至理原则连忙改口道：“我乱说的，她和你是青梅竹马，当然也是非常优秀的。”

端木熙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

杨敬华接着说：“你还记得一个月前找你要资料的学生会干部吗？”

端木熙：“什么？”

杨敬华：“那半年前和你一起在游泳课上滑在你右边的人呢？”

端木熙：“……”

杨敬华：“七个月前和你一起为了准备市领导到来而打扫校园街道的男生？一年前在你去水族馆取材不小心撞了你一下说对不起的人？一年零三个月前在学校组织去游乐园时，在摩天轮下面给大家准备饮料的男生？两年前你刚刚入学时领你去学生会门口的男生……”

杨敬华越说越多，也越说越快，他一直追溯到了端木熙初二那年，而端木熙始终一脸茫然的样子，显然毫不知情。

杨敬华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端木熙：“……”

不过杨敬华的低落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显然是个乐天派，很快又笑了起来：“不过现在你该记住我了吧？”

这句话端木熙能接了，于是他刻薄地笑了声：“是呢，印象深刻。”

杨敬华毫不在意他的刻薄和冷淡，他的眼神微微发散，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来：“你还记得你初二那年发生的一件事吗？”

端木熙有心嘲讽，但是奈何天生不是会说话的人，从小到大也没遇到过需要让他骂人的情况，因此说不出更恶心人的话了，只好保持沉默。

杨敬华不在意他的沉默，接着说道：“那时你只是回答了一个人的问路而已。”

他轻轻地说：“那个人当时转去了新学校，因为一些同学的原因心情变得很差，他其实是想去找那座桥跳河的，你回答了他的疑问，然后发现了他的不开心，就去花店买了一束‌‎大‌‌波‌‍‎斯菊送给了他。”

端木熙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想起来一点了。但是自从某件事以后，他对过去的记忆都是混乱而模糊的，因此他还是没办法把杨敬华的脸和记忆里模糊的样子对上，但是也能解释他开始看到杨敬华时所感到的陌生的熟悉了。

杨敬华凑近了端木熙，轻轻握住了端木熙的右手，那里还有他第一天留下的痕迹，杨敬华摸了摸那里，感到了端木熙紧绷的身体，松开了手，道：“你以前就是那样，无条件的对所有人散发你的好，然后不知道很多人会因此爱上你。”

端木熙沉默了会，没说对也没反驳。

杨敬华道：“可有一天你变了。”

端木熙瞳孔一缩，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杨敬华。后者弯了弯眼角：“你的事我都知道，端木，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看了你很久很久，一直到你长大。”

端木熙侧过头不去看他，他此刻有些走神了，该死，在这种情况下走神可不是好事情，这个绑架犯还不知道会对他做什么……可是……端木熙看着杨敬华的笑容，那笑容干净极了，透着一股该死的青春气，这青春气和另一个人连了起来，仿佛一把锉刀，狠狠地扎进了他心里，肆意搅动了起来那鲜活的血肉。

端木熙想要闭上眼睛。

杨敬华却捧住他的脸，令端木熙不得不看着他。他说：“看着我，端木。”

杨敬华道：“他会离开你，但我不会，端木，我会一直陪着你。”

端木熙一震，睁大了眼睛。

杨敬华又笑了起来，这时他的笑容不青春气了，有几分眼带桃花的意思，漂亮而风流。他靠过去，犹豫了一会，轻轻地吻了吻端木熙的唇，这个动作令他整个人都害羞起来了，脸红到了耳根。

杨敬华红着脸轻声道：“留在我身边吧，端木。”

08

“您试着逃离过他吗？”

“试过，但我摆脱不了那个锁链，但他曾经解开过我的锁链，但是那时候他会看住我，他的身手很好，我根本逃不掉。而且每次我要逃走他都会很生气，他一生气就不会来见我，把我一个人关在地下室，——独自一人被关在密室的感觉你能想象吗？”

“不，抱歉，我不能，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我甚至还想过杀死他，在一个午后，他在我身边睡着了，但是……”

“但是？”

“我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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