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那天……我那天没有等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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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段时间很频繁地梦到章轩，这让我很焦虑，也很痛苦，每天都会在失去他的痛苦中醒来，感到自己仿佛在被一点点地挫骨扬灰，然后一到白天，又要自己捡起来一点点拼好。”

“您说的这种症状让我想到了一种药。”

“药？你是说他给我下药了？”

“很有可能。这药是近几年突然出现的，一种能够帮人回忆过去的亢奋剂，具有成瘾性，所以很快就被禁卖了，不过黑市倒是一直还有贩卖，并且在这个药的使用者那里，似乎还流传了一个名字。”

“什么？”

“‘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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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还没有停，端木熙仔细听了一会，忽然觉得有点无聊。自从那天他放出话过去，杨敬华就好像跟消失了似的，如果不是每天准时放在门口的饭菜，端木熙根本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一边感到有点气闷，一边又觉得清静，他想，这人怎么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听话的时候又这么听话呢？

他已经三天没见杨敬华了，因为对方不能进来，他铐着镣铐，也不能做什么，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三天不洗澡倒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端木熙还是觉得心里发慌，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想，他如果绝食不吃饭，杨敬华会不会有什么反应。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他想，我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床边，抱起了电脑，聊胜于无吧，他想，蜘蛛纸牌也挺好玩的。就在他开机的一瞬间，“叮咚”—— 有新邮件。端木熙心头一跳，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开了邮件。

发件人是“LY”，这个名字让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NY”这个WiFi名，他不合时宜地走了个神，然后点开了邮件。他并没有什么窥阴癖，但既然杨敬华把电脑留在这里，想必也是故意把这些给他看到的。他这几天其实无聊地翻遍了杨敬华的邮件，都是些乏善可陈的学习资料转发，还有些学生会的通知什么的，一板一眼得完全不像杨敬华这个人。

邮件是一份加密文档，发件人附了密码，端木熙输入密码，点了进去。一段文字突地腾现在他眼前，而端木熙在看到第一句话的瞬间就整个人僵住了。

“神龙章轩个人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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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轩去世的后一天是我的生日，我们每年都会守在那天零点庆祝，他总是要第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因为他说，我的出生是他一生最美好的际遇。但那天我们吵架了，是我的问题，他临时接到任务，就出去了，出去前他让我在家等他回来，我知道他是要等我的生日，可我那天……我那天没有等到他。”

47

……

姓名：神龙章轩

性别：男

编号：XJ0026

分类：A级机密

职业：一线刑警

隶属部门：X省S市刑侦大队特别武装部队第三小队

现状：已殉职

……

上司评价：精通医理，体质特殊，免疫大部分药物。掌握各种武斗技能，擅长格斗和狙击，耐力极佳，力量中等。个性冷静从容，沉稳独立，心态强大，是个难得的人才。曾获得过刑警队三星嘉奖过一次，被授予过荣誉武警徽章一枚。

……

报告编号：MSE-3729

报告等级：机密

情况描述：刑警XJ0026接受调派配合X省S市刑侦大队特别武装第二小队前往ARGE-DS-78战区进行犯罪分子捕捉任务。犯罪分子是西区臭名昭著的贩毒人员，对方有一定武装，捕捉难度S级，第二分队捕捉失败，尝试击杀。XJ0026于2014年9月8远程击毙其头领，开火15分钟，第二分队击毙敌方13人，成功捕获犯罪分子29人。

……

端木熙一行一行往下拉，前面基本是章轩的个人信息，甚至还附带了他在警校时的成绩。他的手有些抖，不敢细看，直接往下拉，发现下面还附了一段访谈记录。

……

访谈者：Dr.J（以下简称J）

受访者：XJ0031（以下简称X）

……

J：刑警先生，您好，现在由调查部心理专家小组委派来对您进行心理评估，请您放松，如实回答一些问题，不用紧张。

X：您好，医生，请开始吧。

J：据我们所知，在XJ0026，即神龙先生意外去世后，刑警队很多人都对他进行了吊唁，唯独您没有任何作为，这是为什么呢？

X：因为我觉得这不是一次英勇殉职，而是一次耻辱。

J：怎么说？

X：章轩……XJ0026回去那天其实我就和他在一条路上，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快要凌晨十二点了，他走得有点急，像是要去见什么人，那个时候其实他有察觉到自己被盯上的——我猜，但是他没有管，甚至没想去摆脱他们。

J：您是说，他是为了赴某个人的约？

X：具体我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家里的事藏的很严，从来不跟我们说，但我猜是，因为他这个人很正经，不会轻易答应什么约定，但约好了就一定会做到。

J：您能具体描述一下神龙先生出事那天的情形吗？据我们所知，您是离那次最近的人，而目前档案里还没有关于那件事的详细记载。

X：当然可以。那天我们在高速上，章轩的车在我前面，高速上没什么车辆，所以他开的很急，我好几次差点被他甩开——当然，我不是为了跟踪他，我只是顺路而已。那大概是十一点半左右的事情，下高速的时候，一辆大卡车突然撞了出来。我猜章轩其实在那个时候察觉到了，因为他转了个弯，但是他没有刹车，他直直地冲了过去，不过他运气好，卡车没有撞到他，我那时候刹车了，没有看到后面的情景，等我下车去查看时，章轩的车已经被撞翻了。原来除了卡车还有一辆汽车在后面等着他，我去查看了那两个司机，他们早就已经死了。车的路线是既定的，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包括章轩的反应，我当时就想，这是犯罪分子的报复，我马上去查看章轩的车，他昏迷了过去，我打电话想叫人过来，可那个时候大家正在看庆功宴，听到我的消息也没人能很快赶过来。大概只有我和章轩两个傻子走了这条路，我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不过我是回去陪女朋友过纪念日——啊，我忘了说吗？

J：没事，您继续。

X：我把章轩拖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腹部被扎穿了，那该死的保护气囊一点用都没有，他流了很多血，我很急，我大喊，但是那条路很偏，没有人过来。我一点一点地看着章轩不停地流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然后他的身体慢慢凉了，那个时候他还有意识的，我听到他模模糊糊在发一个“xie”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在叫谁。

J：我对此感到十分惋惜，您为什么觉得这是件耻辱呢？

X：因为他本来可以避开的，却好像为了赶时间选择了风险更大的决定，他是自己把自己送入了绝境，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这是一种软弱，我不想承认章轩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丧的命。

J：好的，我了解了，那么请问您感觉怎么样？自从神龙先生离世以后您就提出了辞呈，是因为他的死亡让您害怕这份职业了吗？

X：不——不是，恰恰相反，我感到很愤怒，但是更多的是无力，我回到家后我女朋友已经看到新闻了，她大哭着抱着我说幸好我没事，那时候我忽然想，干脆放弃了吧。连章轩都无法兼顾家庭与工作，我又怎么能呢？

J：我了解了，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希望您在以后的生活愉快。

X：谢谢，您也是。

……

端木熙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他的眼前发晕，整个人控制不住颤抖。他的脑子里一直闪过几句话，“……他走得有点急……”、“……他是为了赴某个人的约”、“……大概是十一点半左右的事……”、“……模模糊糊地在发‘xie’的声音……”、“……不停地流血……”，端木熙蓦地大叫一声，他甚至不敢看完这段访谈，他捂住了头，感到了一阵过呼吸般的窒息感。

他的大脑像是被突然灌进了水一般的窒息和混乱，记忆联想却不断拉扯着他一路走到回忆，他想起了那天章轩疲惫的脸，想起自己愤怒而又不自在的模样，想起来他们的争吵，想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气话，他甚至没有时间来想杨敬华为什么要收集章轩的信息，他的脑子被纷沓而来的回忆灌输到快爆炸了。

端木熙深吸了一口气，晕晕乎乎地倒向床，他茫然地睁着眼睛，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没有等来章轩，少年一个人蹲在门口哭泣，但是再也没有人回来给他擦去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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