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敬华比杨宁幸运，你也比我要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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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杨敬华已经大概快四年没见过端木落月了。

自从他上大学后，这个人来参加了一次他的高中毕业晚会，但也只是匆匆露了个面就走了，他身后跟着很多警车，那些人管他管的很严。但是杨敬华的同学们不这样以为，端木落月相貌漂亮，身份神秘，导致杨敬华一度在同学们嘴里都是“他哥哥是国家特工”这种传说级别的人物。

杨敬华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他牵着端木熙走下来，端木熙很久没出门了，顿时新奇的很，这里停了不少车，看得出来端木落月也的确是一位阔少爷。杨敬华在地下停车场里看了看，很快就锁定了一辆车，那是一辆新开来的宾利，车上满是雨水。

杨敬华无端感到有点近乡情怯，他原地踌躇了一会，愣是没敢走过去。反倒是端木熙无所谓惯了，拉着杨敬华就往那辆宾利走去。

端木熙在宾利前站了会，杨敬华忽然松开了他的手。他一怔，忽然觉得有些别扭，下来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灯坏了，黑着，端木熙有点幽闭恐惧症，杨敬华便拉过了他的手，出电梯的时候他也没想着松开，居然就一路牵到了现在。

宾利旁边没有人，端木熙皱了皱眉，杨敬华在一边有点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实在是看不过去，便本着眼不见心为净，准备去查看宾利里面是否有人。

这时候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暗处伸出来，捂住了杨敬华的眼睛。一个带点俏皮意味的男声响起：“当当当——小敬华，猜猜我是谁？”

端木熙一听这“当当当”的语气就知道杨敬华当初给他送蛋糕时的语气是学的谁的了。但是在这安静的地下室忽然出声难免有些吓人，杨敬华就被吓到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端木熙和端木落月对视了一眼，端木熙表情冷淡，端木落月有点疑惑。他比照片里的还要漂亮，这种美是带着冲击性的，但这个冲击性在同样美得具有冲击性的端木熙面前获得了正正得负的效果，两位端木先生相看两相厌，一起扭过了头。

这时杨敬华出声了：“落月哥。”

他的声音仿佛卡在嗓子里一丝一丝拉出去的，难听极了。端木熙听了第一个字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落月道：“Bingo.”

他松开杨敬华，他比杨敬华还要矮一点，大概只到了对方额头的位置，落月转过杨敬华的身子，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笑眼弯弯，“答对。”

杨敬华的脸刷得红了。

端木熙：“……”

操。

落月哈哈大笑了几声，拍了拍杨敬华的肩膀，他的目光越过他，挑衅地看向一旁的端木熙，弯了弯嘴角：“这位是我的小弟媳吗？”

端木熙：“……”

杨敬华：“……”

杨敬华咳了一声，有些别扭地伸手抓了抓脑袋，道：“不、不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

端木熙磨了磨牙，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回答令他更不爽了。

落月也不逗他们，他看起来没比杨敬华大多少，简直和照片里的模样如出一辙，岁月好似一点也不光顾他，任凭他钻了个空子。落月的头发很长，他随手扎了个马尾在脑后，嘴里叼着皮筋，同时问道：“日记本呢？”

杨敬华连忙回过神来，把一直拿在他手里的日记本递了过去。

落月扎好头发，接过了日记本，他抚摸了一下封面，也没打开看，直接丢进了车里，头也不抬地道：“那家伙除了你什么都没留给我，这个日记本还要我自己来拿。”

杨敬华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干巴巴地吐槽道：“哥，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杨宁哥生的一样。”

落月对他眨了眨眼：“如果你哥能生的话，我也想要一个。”

杨敬华：“……”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端木熙噗地笑了一声。

落月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流恣意，端木熙想杨宁大概是被他吃的死死的，只是不知道他在查真相查到自己的爱人头上时，那个古板的男人又会是什么表情呢？他想着想着不由得有点走偏，空气忽然冷了下来，端木熙的皮肤微微发麻，他忍不住一怔，落月突然朝他扑了过来，他猝不及防，给推倒在了车头上，而他本来在的位置，几乎是在他离开的下一刻，射出来了一颗漆黑的子弹，子弹打在宾利上，嵌出了一道很深的痕迹。

杨敬华猛地转头，远处一个持着手枪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穿着黑色的特警服，带着黑色墨镜，表情冷然，他走到落月身前，低声道：“端木落月，代号R-001。已发现目标，在地下停车场。跟我回去。”

他最后一句话音一转，语气柔和了点。落月从端木熙身上爬起来，转头对他笑了笑：“好啊。”

男人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他手腕微动，刚要行动，一条腿裹挟着厉风横踢了过来，男人的手枪被踢飞了出去，他的反应也很快，一个侧身躲过了杨敬华接下来的一记肘击，反手去攻向杨敬华的上身。杨敬华退后了几步躲开了他的攻击，这时候落月道：“别动哦。”

男人的动作霎时僵住了，落月举着手枪朝他走过来，他笑得漂亮而肆意，这该死的笑容。

男人沉默了一会，慢慢举起了双手。

杨敬华从他身后拿出一个镣铐，熟练地铐住了男人的手，然后对着他后颈劈了一下，男人软软地倒了下去，杨敬华扶起男人的身体，将他放在一边。落月转着手枪把柄，见状吹了一声口哨，道：“很熟练嘛，小敬华。”

杨敬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红了起来，落月见他神色有点不对，一时有点好奇，忍不住凑过去问他怎么了怎么了，杨敬华呜咽着，闭口不谈端木熙的事情。端木熙看着他，杨敬华刚才攻击男人时的表情是端木熙从未见过的冷酷，这时候却又露出了他熟悉的模样，端木熙感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半天才道：“……怎么回事？”

和他一起发问的是杨敬华：“落月哥，他们怎么回事？”

落月收起手枪，抓着端木熙的领子，拎小鸡一样把他丢进了后驾驶，端木熙猝不及防，磕到了后背，磕得他直抽凉气。杨敬华连忙爬过去扶起端木熙，落月看着他们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会要做一对末路鸳鸳了。”

端木熙一愣：“什么？”

落月踩动了油门，这时几个人抬着手枪从转角处冲了出来，落月不管他们，一个转弯，直接冲了过去，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端木熙给他这一转弯弄得呼吸都不对了，他的往侧边倒去，就在脑袋要撞到门上时，一只手伸出来替他挡住了冲击，端木熙心头一跳，杨敬华趴在他身上抱着他。

落月吹了一声口哨：“抓稳点，我们车上说。”

68

“端木落月能够自由行动？我记得当时给出的消息是，他被捕获并且判取了无期徒刑。”

“也不能算自由行动，他身边一直有看着他的特警。他这些年的研究比较特殊，上层并不想中断他的研究，只是不像以前那样肆意采取人体实验而已，但实验仍然在进行，只是实验对象变成了死囚犯。”

“什么研究？”

“通俗一点说……‘进化’。”

69

宾利驶出了地下停车场，外面还停着几辆车，看起来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堵落月，几个特警站在这边，举起手枪对着落月。落月丝毫不在意，一路横冲直撞了上去，他开车的姿态疯狂的很，竟然真的给他撞出了一条路来！

端木熙从未见过这种疯子开车，一时间给撞了个够呛，还好杨敬华一直抱着他，才不至于让他撞成脑震荡。车渐渐开到了公路上，落月显然是开快车好手，一辆宾利差点没给他开出神舟七号的气势来，端木熙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晕车。他扶着前座喘了几口气，心跳得飞快。

他透过后视镜看去，身后追了几辆漆黑的车，落月显然很熟悉这里的路，七拐八拐的，竟然也甩开了那些警车。端木熙堪堪坐稳，落月又是一个加速，上坡路上直接飞跃了过去！同时一辆车从侧面的草丛里开出来，正好横到了落月的宾利的身后。落月猛的一踩油门，宾利再度飞奔了出去。

端木熙深呼吸了几口气，感到有些混乱，而旁边落月还在和杨敬华聊天：“我把那帮老东西的实验室炸了，包括所有的研究资料，一起‘砰——’烧掉了。”

杨敬华：“……”

杨敬华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哥，那些人是要来抓你回去还是要杀了你啊？”

落月想了想，道：“后者吧，毕竟我实在是不想回去了。”

车还在开着，落月驶进了一个草坡里，然后打了个转，从下方的公路上开动，这会他的车速慢了一点，但是一慢下来，后面立刻就跟了一屁股的警车。

杨敬华欲哭无泪：“哥，你别是抢了他们老大的女人吧，至于这样追杀你吗？”

落月道：“有可能，不过出于自身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件措施——”

他猛地一转弯，车头撞到了围栏上。而车辆原本在的地方，是一块漆黑的烧痕，杨敬华卧槽了一声，大叫道：“火箭炮都用上了！你这不是抢了他女人，是强上了人家老婆吧！”

落月飞快地转动方向盘，宾利嗖地一声开了出去。他才回头对着杨敬华大叫回去：“你哥我是那么没眼光的男人吗？他老婆的胸都快垂到肚子去了！”

杨敬华一把扑倒了端木熙，按住他的双手，“别动，”他说。防弹玻璃被打的噼啪作响，端木熙心跳得快从嗓子眼里钻出来了，他扭动了一下，杨敬华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呼吸间痒得要命。端木熙推了推他的脑袋，杨敬华嘟囔了几句，凑到端木熙耳边道：“没事的。”

端木熙心里一动。他并不是第一次心动了，但这份心动更像是危急时刻的心跳过速，端木熙向来是不信什么吊桥效应的，但是此刻他忽然无法抑制自己的心跳声，他知道这心跳声也传到杨敬华哪里去了，因为对方的心跳声一样响在他的胸腔中。

咚、咚，咚。

窗外的一切好像都远去了，没有紧追不舍的特警，没有枪械子弹的声音，没有急于逃命的奔波，好似他们没有在经历一场要命的逃亡，只有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杨敬华明亮而温柔的眼。

端木熙蓦地伸手抓住了杨敬华的衣袖，呼吸急促地看着对方。杨敬华轻轻诶了一声，他低下头，安抚性地碰了碰端木熙的唇，然后他握住了端木熙的手，十指相扣。

会没事的。他的眼睛说道。

70

“进化？……抱歉，我不太能理解。”

“是的，进化。千百年来人类的历史中一直不缺少追求进化的身影，电影、漫画、小说中一直有描绘那种超人的存在，但是这些其实是有迹可循的。许多运动都曾经提到过一种‘超无’的状态，在那种状态下，人类的潜能会被最大限度的使用。端木落月的研究便是和这个有关，但是有一点不一样，他发现了一种病毒，这种病毒可以一定程度上破坏重组人类的基因序列，他把它叫做‘Membrane’。”

“Membrane？‘膜’？”

“是的。”

71

端木落月从未遇到过这种险境。

他的人生一路顺风顺水，最大的失败大概就是遇到了杨宁这个讨债鬼，但即使是在十年前，他的秘密研究被杨宁撞破的时候，他也不曾如此窘迫过。因为那时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这次不同，这次的一切都是他的擅作主张。落月冷着脸把车停了下来，他实在是太久没有回这里了，所以不知道前面还在修路，没地方走了。几辆车停在后面，几个黑衣的男人走下来，清一色的墨镜风衣，乍一看简直还以为是一队克隆人。

有那么一瞬间，落月忽然想，如果杨宁还在，大概又要絮叨他了吧？

为首的男人道：“放下人质，端木落月，跟我们回去。”

落月叹了口气：“人质？你们特警队的眼光真是和你们的审美一样差劲。”

男人不置可否，对着落月举起了手枪。

落月喃喃道：“不过也不是不行。”

他说着爬向后座，抓住了端木熙的手。落月身高不算矮，骨骼却小巧，因此他爬的并不艰难。这时候杨敬华已经松开了端木熙，他有些疑惑，也有点警惕落月的动作，但是对落月本能的信任还是让他没有行动，他忍不住问道：“落月哥，怎么了……”

落月道：“小敬华，借你的人一用。”

杨敬华一怔：“什么……”

端木落月忽然一用力，打开了车门，拽着端木熙下了车，杨敬华心里一惊，连忙跟着落月下去了。端木熙给他拽的一个踉跄，刚想说话，一个冰冷的东西忽然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落月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对准了端木熙，冷冷地道：“别乱动，不然我就开枪了。”

杨敬华：“落月哥！”

落月对他笑了笑：“小敬华，你小时候亲近我的很，怎么长大了反而不信你的落月哥了？”

杨敬华目眦欲裂，他咬着牙道：“你要做什么？落月哥？……先放开端木。”

特警队面面相觑了一会，没懂这出窝里反是怎么回事。

落月摇了摇头，就着这个姿势拉扯着端木熙一路后退，两人退到了护栏处，再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杨敬华想要跟过去，落月却道：“别过来，小敬华，不然……”

他用手枪点了点端木熙的额头，笑得很漂亮。这漂亮刺痛了杨敬华，他咬紧牙关，愣是不敢动了。端木熙手动了动，立刻就被落月抓着双手反制到了身后，这人看着瘦弱，力气却大得要命，端木熙被扭到了手腕，疼得他直吸凉气。他抬起头看向杨敬华，后者脸色上的焦躁是显而易见的，这份焦躁不知触到了他心里那个弦，令他忽然就镇定下来了。

端木熙看着杨敬华急得通红的眼，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如果我死了，他会哭吗？

他觉得有些诡异，但却意外得冷静了下来。他想：不，我不能死。

就在他脑海里现出这个想法时，落月忽然拉着他一个翻身，跃过了护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敬华，他猛地冲了过去，伸手要拉住端木熙。踩空的感觉不太好受，落月的手放松了一点，端木熙立刻伸出自己的左手，要去拉杨敬华的手，但是两个人的指尖在空中失之交臂，落月拽着端木熙的领子，对着那一望无际的悬崖跳了下去。

杨敬华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得很长，声音和画面像是放进了老收音机里一样，被拖成了一条长线，端木熙忽然就不慌张了，他感到一种奇妙的感受，他心里一动，在心里对杨敬华说：我没事的。

他想说，别担心，落月没对我起杀心，他……

但是他的声音没有吐出去，更没有传到杨敬华那里，他最后听到的，是杨敬华一声惨烈的尖叫。

他从未见过这人如此失态，以至于坠下悬崖的那一刻，他心里忽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杨敬华抓着护栏的手指掐出了血，他的呼吸间像是被人烙上了一块铁，烫得他浑身都在痛，他的眼前开始眩晕起来了，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却看到了端木熙的眼神，那眼神平静得让他整个人都慌了——那是面对死亡的眼神。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他想，不要——

“端木！！！”

天空划过一道深紫的闪电，大雨滂沱，天地幽蓝。

72

“弦理论，您知道吗？”

“有所耳闻。”

“有人认为，这世界上组成自然界的基本单元不是电子、中子、夸克之类的点状粒子，而是一种很小很小的线状‘弦’。而端木落月的观点是，那些可以极限运用人体力量的人，是因为他们利用了弦。”

“利用？抱歉，我不太理解。”

“对，就像魔法一样，你想象一下，如果一个人能够熟练运用你的身体构造，会怎么样呢？”

73

“醒了？”

端木熙翻身坐起来，警觉地看向一旁的端木落月。后者把外套取了下来，被浸湿的毛衣紧贴着他的身体，显得人更加瘦了。落月理了理湿润的长发，将头发挽了起来。

端木熙看了下，他们在不知哪个山洞里，落月捡了一些柴火回来，升起了火。火星跳动在黑暗里，像是一只无言又沉默的眼睛。

端木熙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扭伤的部分已经被接好了，他一时间有点喝酒喝断片的茫然，记忆来得显然比情绪缓慢，他看着落月，首先感到的是疑惑。

落月道：“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了哦。”

这句话牵动了端木熙的心神，他心思一动，接着记忆就接踵而至了——他想起了落月在劫持他时，在他耳边低语的一句话：“别动，一会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接着涌上来的是他坠落悬崖时，杨敬华的表情，那表情太过深刻，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也令端木熙心惊了一下，他无端感到有点焦虑。

落月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小敬华没事，现在大概在找我们。时间不多了，你真没什么想问我的？”

那可就多了去了，端木熙想。姗姗来迟的记忆带他回忆到了坠崖后：端木落月拽着他跳下去，然后抓住了附崖生长的一段树枝，他一个翻身，将端木熙丢了上去，然后踩着崖壁跳上了树。端木熙那会晕的很，没注意到落月异于常人的跳跃力和爆发力，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处细节都让人心惊。

之后落月背着端木熙来到崖底，找到了这个洞穴，端木熙淋了点雨，发烧了，很快就烧晕了过去，这会他醒来，烧已经退得七七八八了。

于是端木熙道：“你怎么回事？”

落月“唔”了一声：“这个问题范围可就大了。”

端木熙没接话，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落月把他烤干的外套丢给了他，于是他许虚披在了身上。

落月道：“那就从一开始说起吧？大概是二十年前，那个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还在读书，我的家族你应该很清楚吧？”

端木熙道：“如雷贯耳。”

落月笑了一下：“也对，每个来静灵山旅游的导游都会介绍，我记得你来过。”

端木熙心头一动，看向他，冷冷地道：“你监视我？”

落月道：“别这么说，太难听了，我没有监视你，我只是比较关注小敬华，他在杨宁去世后状态一直不太好，我很担心，就让人定期把他的现状发给我。那时候跟着他的人拍了照片给我，我在里面看到了你。要知道你的发色太显眼。”

端木熙沉默了一会，他总算知道杨敬华那偷窥跟踪他的技巧是学的谁的了。

落月道：“我从小就是端木家内定的继承人，只等成年之后就可以继任家业，但我不太喜欢那些事，正好学校有留学名额，我就借机出国了。”

端木熙想，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姓端木，人家就是不好好读书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小王子，而他还得被人家养的小孩绑架。

落月闭上眼，看起来在回忆什么：“端木家有一个旧的藏书楼，那是只有每任家主才有权力进去的，我虽然对家主之位没什么兴趣，但是对藏书楼还挺感兴趣的，所以我出国之前接受了继任仪式，我在藏书楼里发现了端木家的家谱，里面记载了一句话——‘承大业者，谓之阳冥司。’”

端木熙眉头一动。

落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两人想到一块了，于是他笑了起来：“是的，阳冥司便是古时候端木家祭司的名称，族谱里记载，阳冥司沟通天地，与神同在，灵气滋生，普渡众生。总之就是很玄乎的一种东西，我那会只觉得可笑，直到后来，杨宁出事了。但那时候我还没有联想到这么多，直到我发现了你。”

“你是端木家的人，只是从小流落在外，端木家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因此我也没注意。杨宁出事那段时间我很焦急，就有一点……不择手段。孤儿院其实一直是端木家的秘密实验基地，我刚上任的时候终止了这项计划，但是却没想到最后重新开启的居然也是我自己。”

落月忽然道：“哎，小孩，关于孤儿院的事，你记起来多少了？”

端木熙道：“什么意思？”

落月看了他一会，“小敬华还没告诉你吗？”他道，摇了摇头，“你过去在孤儿院时，我为了实验方便进行，给你用了一些影响记忆的药，那些药是新发现的一种慢性毒，会慢慢影响人的身体，后来我研究出了解药，解药之后还流传了出去，不配合毒药使用的话，解药就有兴奋剂的效果，在黑市流传了一段时间。那些人叫它什么来着，‘醉生梦死？’”

端木熙手指一动，他忽然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做的梦了，原来那不是梦，是自己忘却的记忆。

落月道：“小敬华应该有给你用解药，虽然隔的时间有点久了，但是记忆也会慢慢恢复一部分。”

端木熙有点烦，想跳过这个话题：“你当年到底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

落月眨眨眼：“别急嘛，小孩。”

他道：“这事说来就有些复杂了，要提到端木家的历史，由于我们时间不多了，我暂时跳过吧，你之后有兴趣可以去查阅一下，这些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说到端木家，就要说到阳冥司，虽然没有族谱里说的那么玄乎，但是阳冥司的确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落月挥了挥手，忽然单手握拳，用力砸向了石壁。

轰得一声——端木熙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砸出的一个拳头形状的坑，半天才道：“……抱歉，我不知道您还是力量型选手。”

落月“噗”了一声，哈哈笑了几声，道：“看不出你还挺幽默的。伸出手来，摊平。”

端木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照做了。落月伸出手，握拳砸向了端木熙的手掌。端木熙几乎忍不住闭上了眼，但是他料想的骨折并没有到来，落月的拳头软绵绵的，轻飘飘地落在他掌心，好似一阵清风，一点力气都没有。

端木熙心神一动，几乎已经想到了落月要告诉他的结论——“我和刚才用的力气是一样的。”

端木熙呼吸一窒，总算露出了一点不可思议。

落月收回手，再次对他笑了笑：“知道‘弦’吗？”

端木熙口有点干，他艰难地道：“……知道，我大学选修有量子力学。”

落月站起来，绕着火堆转了一圈，走到端木熙身旁来，他手指一动。“看到了什么？”他问。

端木熙：“……线。”

一根银白的线缠绕在落月的手指上，落月一抓，线崩断了，火焰跳动了几下，噗得灭掉了。

落月道：“这就是‘力量’。”

74

“他也许是在说谎，但是他骗不了我的眼睛，就像现在，您看不到，但我却能看到你的线，我如果要伤害您，不需要行动，只要指尖一动就可以做到。”

“……真是不可思议。”

“是的，我当时思绪很乱，还以为自己掉进了什么科幻片剧组，但很遗憾，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我的线是什么颜色？”

“……”

“端木先生？”

“我开玩笑的，其实我看不见。”

75

落月重新点起了火，他把打火机丢到一边，摸了摸风衣口袋，摸出了一把湿透了的烟，他看了会，还是拿在了手里。洞外得雨小了起来，淅淅沥沥得像是滴在端木熙心头，他看着重新燃起来的火焰，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落月摸了一根烟，放在鼻尖嗅了一下，他看着端木熙，笑了笑：“抱歉，烟瘾犯了。”

端木熙不置可否，他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落月道：“理论上的事我就不和你说了，我们来说说这些线，你看得见吧？”

端木熙点了点头。

落月道：“无数根弦组成了我们现在的世界，而最古老的阳冥司，可以轻易控制、并且运用这些线。他们通过牵动这些线来开坛祭祀，汲取和使用一些自然能量——也就是那时候被称为灵力的东西。”

端木熙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这会又看不到这些线了，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切都不真实了起来。

落月站起来，丢开烟，抚摸向他砸出的那个大坑，“我刚才什么力气都没有用，我只是改动了墙壁的‘弦’，让它变得像豆腐一样软。过来看看。”

端木熙凑了过去，立刻发现了不对——那个坑不像力气大的人打出来的，像是拳头嵌在里面，嵌出了一个完美的拳头形状，而在那个坑周围，竟然一点多余的裂痕都没有。

落月道：“你再摸摸墙壁。”

端木熙摸上石壁，他眨了眨眼，整个石洞骤然亮了起来，石壁上蜿蜒着无数根细细的银白的线，而其中落月砸出的坑的地方，丝线被暴力扯断了。

像是一张地铁地图。端木熙想，他的指尖抚过那些线，软软的，有点凉。

落月看着他：“你的能力开发不完全，还不太稳定，不过现在有我在，也能看见了。”

落月拉过端木熙的手，一阵银光从他们相连的的地方发出，端木熙被刺得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他在落月身上看到无数密密麻麻浅紫色的线。

落月道：“这是‘共鸣’。”

他眨眨眼：“你看到了什么？”

端木熙道：“紫色的线，你看不到吗？”

落月摇摇头：“我看不见自己的线。只能看到别人的。你的是银色，很漂亮，和自然一样的颜色。”

落月松开他，伸了个懒腰，道：“我从杨宁身上提取了到了Membrane——我给那种病毒取的名字，最开始我试着在动物身上试药，但它们很脆弱，很快就死了，我没办法，主动开启了人体实验计划，其中你是适配最完美的一个实验体。但是某一天，适配不好的孩子忽然就器官衰竭死亡了，当时的我太年轻，也太自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结果就落下了破绽，给杨宁发现了。”

“那时候杨宁突然想领养个孩子，我猜他也是想试探我，于是我们就收养了小敬华，后来杨宁的身体慢慢也出现了衰竭的状态，我很焦急，也很不知所措。再之后，孤儿院被毁了，你也被章轩收养走了，我就开始在自己身上用Membrane，然后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端木熙道：“完美适配。”

落月笑起来：“你果然很聪明。是的，完美适配，那时候我想到了你，我去翻看你的资料，去找寻我们两个的共同点，然后我发现你出自端木家。”

端木熙轻声道：“你想到了阳冥司。”

落月道：“是的。我翻遍了端木家的资料，但是却没有过多的记载阳冥司的，我只能在族谱上发现每一代阳冥司都没有活过三十岁，然后那时候我自己的身体也开始虚弱下来了。”

端木熙皱眉：“获取‘力量’的代价是生命？”

落月拍了拍掌：“完全正确。”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端木熙道：“你为什么要做实验？”

落月顿了顿，道：“我担心杨宁的身体，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好奇那种病毒。”

端木熙道：“你对多少个孩子用过病毒？”

落月默了会，道：“保守估计，超过两百个。”

端木熙道：“你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实验的？”

落月道：“动物实验是十六年前，杨宁从南非回来时，我得到了病毒样本；人体实验是十四年前，我们收养了小敬华以后。”

端木熙闭了闭眼，睁开眼道：“只适配端木家的？”

落月道：“是。”

端木熙道：“我会有什么问题吗？”

落月笑道：“除了少年白头，和老了以后比较容易患阿尔兹海默症，没什么问题了。”

端木熙沉默了一会：“敬华知道吗？”

落月道：“不知道，我从没告诉过他。”

端木熙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落月看了他一会，就在端木熙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笑了起来：“因为小敬华比杨宁要幸运，你也比我要幸运。”

端木熙一怔，忽然想问，那你之后会怎么样？你到底要做什么？

但落月没再给他问话的机会，他忽然站起来，走到洞‎‍穴‍‎‍口‌‍，看着外景，轻声道：“雨停了。”

端木熙走过去，发现雨的确停了，他心里不免的有点茫然，太阳从乌云后探出了一点头，远处弯起了一道彩虹。

“真美呀，”落月感叹道，“出去吧，找你的人来了。”

什么？

端木熙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落月推出了洞穴，他出现在外面的一瞬间，就有人注意到了他，那人不管不顾地跑过来，快得像一道影子。

端木熙想回头去看落月，却被猛地抓进了一个怀抱，抱着他的人一身湿淋淋的，和他一样，但是衣服下的皮肤滚烫极了，像是冷天里某种暖洋洋的太阳，或者揣在怀里的暖宝宝。

端木熙给烫得晕晕乎乎，他余光往后瞥，落月已经不见了，洞穴里的火灭了，唯有那人白色的外套挂在墙上，彰示着这人来过的痕迹。阳光落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温暖。端木熙嘟囔了一声，一时间有些迷糊，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他在秋日午后做的一场不太美好的梦。

杨敬华急急忙忙地查看他的身体，没发现什么较明显的伤口后松了口气，他的双手抖得厉害，整个人的脸色都很差，显然是还没回过神来。

端木熙搂着他，就不太想动，小声说了句什么。

杨敬华一时没听清：“什么？”

端木熙道：“雨停了。”

76

“彩虹真美呀。”

“什么？”

“我在那天之后没有再见过端木落月，不过我猜以他的能耐，大概是去了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吧，我和敬华被带到警局去做了个笔录，被放在看守所里住了几天，但是由于我们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最后就放我们出来了。我们出来的那一天也是雨停了，城市高空难得挂了一道彩虹，很多人都在拍照。”

“那可真是挺好。”

“是呀，当时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是，但是没有。”

“怎么说？”

“我后来还回了一趟端木家——也不能用说是回，就是想去看看。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一个年轻人拦住了，那个年轻人说他叫端木寺明，说落月大人留了一点东西在他那里，还说我这段时间会过来，让他把东西交付给我。”

“是什么？”

“Membrane的研究资料，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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