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医不好别人,还能医不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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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疑是故人来
望着女郎一缕轻飘飘的倩影消失在云间,顾松鹤这才拧开手中的酒囊。
酒液并未盛满,倒出来不多不少,恰巧三杯。
他犹豫片刻,端着杯子拿起又放下,良久,低头扯了扯人偶的指尖。他露出一副乖巧生涩的神情,目光纯稚有如初生的婴孩,然而口中所问的,却是千万年无人能解的疑惑:“你说,人死以后,究竟有没有阴曹地府、转世轮回?”
人偶被他拉着一动,在机关的作用下微微低头,眉心蹙起,目光停驻,仿佛真的听懂了这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顾松鹤喃喃道:“有时梦里看见你,可什么都抱不住;我既想到了那边你能再陪陪我,又怕三途河前吃了孟婆汤,到头来你不是你我不是我。这辈子尚且不足,说什么前世今生——你说这酒,我到底该不该喝?”
人偶不言不语,花树的阴影在他嘴角留下一片影子,倒像是一个无奈的笑容。
说话的人自顾自呢喃着,将五指滑进他的指缝,十指交握,一对微凉的掌心贴合无间缓缓摩挲。那人偶做工极精细,连指节的硬茧纹路都与生时一般无二,明明应该毫无生气的皮肤,却也在这缠绵的触碰里凝聚起淡淡的温度。
“唐翊,我想你了。”他说着笑了笑,重新拈起杯来,“也罢,从前都是你来万花谷看我,总也该轮到我去寻你一次。”
颠倒梦想,传说中三杯即倒的玉液琼浆,其实并非灼烈得难以入喉。相反的,那酒香有些出乎意料的平淡,初入口时清寡如水,只在余韵里留有几分绵长,甘苦难辨,犹如江渚渔樵看尽世事的一声叹惋。
微凉的酒液滑入咽喉,眼前的一切忽而都模糊起来,虚虚实实连作一卷亦幻亦真的长卷。
“想不到我这般眷恋红尘、执迷不悟的,也算是有缘人。”顾松鹤眼光迷离地冲人偶一笑,步入画卷之中。
迷仙引中天色已晚,蜀山间正飘着绵绵雨丝,嘉陵江水拍击在江畔乱石之上,余音声声苍茫回荡。
顾松鹤并没有来过唐家堡,幽暗中四下打量一番,隐约猜到这是唐无怡口中欧冶子别院外的那一片竹林。他循着印象往深处摸索过去,未走多远,果然来到一间简陋的屋舍之前。
茅屋里灯火昏昏,还有什么人在说着话,孩童断断续续的哭声隔着污损破旧的窗户纸传来,分外令人动容。
顾松鹤在窗下寻了个位置悄悄窥看。陋室内也没像样的床榻,一块旧门板再随便铺些茅草毡垫就是个供人躺卧的地方。干枯的草垫上血痕斑斑,泥地里也有暗色的印迹,一路拖到门口,至室外才被夜雨洗去。顾松鹤默然看着门槛上那两道刺目的黑红,嘴角微微抿起,一贯没心没肺的脸上,像是凝起一个酸涩的表情。
十岁出头的少年遍体鳞伤,正有气无力地趴在草堆上。一个更小的男孩跪在他身边,左眼下缀着一颗泪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唐翊其实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是听弟弟实在哭得太凶,仍挣扎着想去安慰,不料还没出声先咳了几点黑红的血沫,将年幼的唐翎吓得不轻,拽着他的手连连哭道:“哥,哥你莫死老。”
小唐翊大概也没料到胞弟这般乌鸦嘴,唇角动了动,咬咬牙将喉中一股腥甜忍下去,方开口道:“瓜娃子莫打胡乱说,哥就是打架受老点伤,不得死。”
“可是你流了这么多血。”幼小的唐翎伸出手去,似是想堵住他身上那些窟窿,忙了半天却根本无从下手,大哭道,“哥我们走嘛,不待内哈儿老。你才刚来,他们就这样欺负你。”
“莫乱说,流内点血算啥子嘛,打架啷个可能不流血。”少年眉梢一动,费尽力气做出个不以为然的笑容,“你放心,哥不会吃亏的。先让他们欠到起,咳……等哥学好了功夫,个个打回去。”
“真……真的么?”
“哥啥子时候骗过你。”小唐翊说着抬起手拂过胞弟脸上的泪水,指尖在男孩柔软的面颊上留下一片红印,“不哭了哈。哭得像个妹儿样,以后还啷个教你?”
小唐翎抽抽鼻子,忽然拿胳膊使劲抹了抹脸,血迹泪痕交错在孩童稚嫩的脸蛋上,红红白白像只花猫。唐翊有心帮他擦干净,可自己亦是满手的血,只能轻声哄他:“乖,回去。哥没得事,睡一觉都好了。”
“哥我陪你一起。”
小唐翊摇摇头:“你听话嘛,你挤到内里哥的伤紧到养不好。”
他受伤之时仍说得有板有眼,颇有几分长兄为父的味道。唐翎那时年纪尚小,倒也被劝住了,陪伴兄长一会儿,擦干眼泪爬起来往回走。顾松鹤立在竹下,看着男孩手中飘摇的灯火渐渐远去,喉中依稀滚过一声感叹。
他声音很低,趴在草堆上半死不活的少年仍警觉地睁开眼睛。
一个瘦弱的身影无声停在门前。那人长发间结着细密的水珠,有几绺还贴在脸颊上,益发衬得皮肤苍白如纸。灯影暗淡,小唐翊看不清他的脸孔神态,只能从来人微微曲起的嘴角读出一个很淡的笑。那笑意并不悲伤,却令他的心莫名地抽了一下,似惊似痛。
小唐翊短短一怔:“你是哪个?”
顾松鹤向前几步。小唐翊这才看清来的是个青年男子,长发下的容颜清秀稚气,似乎还挺好看的。他不曾见过此人,只是本能感到一丝亲近,满眼的戒备紧张也松动不少,正要疲倦地趴回去,却见那人轻轻冲他笑了一下,漏出点洁白的牙齿尖儿。随即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在下是这蜀山竹林里的一只熊猫精——”
小唐翊刚刚松懈了一瞬的精神瞬间绷得更紧了。
顾松鹤笑眯眯地走过来,仍面不改色地将自己荒唐得离谱的说辞慢慢讲完:“昔日承蒙郎君搭救,今见郎君受伤,特来报恩。”
小唐翊再年少无知也不会信这等鬼话,一双眼睛死盯住步步靠近的人,就差用眼神在他身上开两个窟窿。
“我是来帮你治伤的人。”顾松鹤在他旁边蹲下身,查看过少年遍布伤痕的背脊,嘴角涩然一动。
小唐翊勉强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一遍他的服色,冷冷道:“瞎说,你不是唐门弟子。”
“我也没说我是唐家堡的,”顾松鹤淡淡道,毫不客气地搭了根手指在他一个伤处,动作极轻柔地摸索着,“你眼下在唐家人眼里只够当个挨打的沙袋,他们谁会管你死活。”
细雨般的微微凉意触及体肤,本来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却令少年无端地一颤。顾不上质疑顾松鹤的身份,抬手就想把人打开:“做啥子?”
“不做什么,就给你瞧瞧病。”
他人一贴近,小唐翊顿时紧张得舌头都伸不直了:“你——”
到底还是个孩子,顾松鹤觑着他那副慌乱局促的模样,乐了:“你?你什么你?你见过镇上的恶少轻薄漂亮姑娘没有?”
“……”
他饶有兴致地觑着对方瞠目结舌地模样,索性摆出一副流氓无赖的神情刮了刮少年的面颊:“你若再叫一句‘别碰我’,那恶少怎么欺负小姑娘的,我就怎么收拾你。”说完装模作样地冲面皮紧绷的少年一瞪眼:“不许乱动,再动把你捆起来。”
十岁出头的小少年哪里会听他一个陌生人的话,闻言拼命乱扭,一动之下刚刚止血的伤口再度裂开,疼得龇牙咧嘴。顾松鹤皱了皱眉,指尖在他背上的穴道飞快地戳了几下。唐翊这个年纪才刚刚开始习武,一点内功根基都没有,被顾松鹤一个花拳绣腿都算不上的半吊子一点,竟真的给封住了穴道,两条胳膊再也举不起来,只能用眼睛表达一腔纠结愤怒。
顾松鹤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势,学着唐翊哄弟弟的口吻放软了声调:“我也不想欺负伤号。听话一点,我给你治伤。”说着又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小少年绷得死紧的脸蛋上捏了一把:“放心吧,医别人不行,医你我可有经验。”
他说得轻松,然而直觉告诉人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话,小唐翊这下不光脸绷得紧,连嘴唇都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顾松鹤才不怵他,无辜地一摊手,转而拾起地上的药瓶,打开来凑到鼻下嗅了嗅:“毕竟是蜀中名门。这止血膏给得倒挺大方——你吃了么?”
小唐翊瞪着他,表情堪比被抢去山寨的黄花闺女,抵死不从。
“没吃就对了,”顾松鹤早把他摸透,没等回答,挑出一点膏药来在指尖捻开,分辨了下其中成分,“这止血膏若是被你干吞了,得失一半效力,那才叫糟蹋东西。乖乖等着,我去给你煎药来。”他起身出去,在门边野地里摸黑采了些药草,又从身上寻出了几味常备丹药,调配好了,这才点起风炉熬药。
小唐翊伤病在身精力不济,此刻终于没人来骚扰他,他也不敢再有别的想头,装死趴在草堆上一个字都懒得说,任由顾松鹤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顾松鹤见他老实得像只鹌鹑,一双眼珠却不消停地跟着自己转,笑了笑:“别撑着,睡一会儿。”
他笑时眉眼不经意地弯起来,人显得格外温柔,下巴上小小的黑痣一点,更添了几分俏皮。小唐翊望着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他对这个人戒备犹在,只是不明白为何一撞见那双眼睛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便是一阵心悸。下意识地,他动了动嘴唇,终又没有做声。
小少年警惕地盯着自己不肯合眼,顾松鹤也不管他,径自蹲在炉子边上看着火,手中拿着破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挥,数着时辰把药草投进罐子里。衣袖略微滑下,露出一段瘦弱苍白的手腕。他之前出去采药沾湿了一身衣裳,细密的水珠缀在乌黑的发丝间,被炉火照亮,显出一个朦胧清淡的光圈儿。雨水滴下来,顾松鹤抬手擦了一擦。
他这样一动,小唐翊才恍回神,忽然发现自己视线不大清楚。他以为是盯着一个地方看久了,所以眼睛酸涩,却不知为什么,望着那人的侧影,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头发。
窗外雨声渐渐大了,小唐翊熬了许久,终于还是抵不住上涌的困意,歪着脖子打起盹儿来。迷迷糊糊中有人戳了戳他的额头,睁眼一瞧,正对上面前清秀的脸。少年呆了下,有那么一刻他觉得眼前人嘴角的笑纹似曾相识,可稍想一想,也知道那不过是灯影摇曳下的错觉。
“别发呆,起来吃药,”顾松鹤招呼他,“这回换我喂你。”
小唐翊呆了呆,陡然闻见那药汤除了苦涩,隐隐约约还有股烧糊了的气味。再联想他之前的话,实在是不能不怀疑此人医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若是白白给他药死可就亏大了。
见他投来怀疑的一瞥,顾松鹤也不客气,迎着少年冷淡的目光在他身边一坐,解开他身上穴道,轻笑着问:“干吗?这么怕我?”
“哼。”
“不怕啊,那你敢不敢将这药喝了。”顾松鹤微微一笑,顺水推舟地舀起一勺药汁。
勺子已经递到了唇边,小唐翊垂下眼皮看一眼黑色的药汤,沉默不语。想了想,虽不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自己现在的情形,也犯不着要人特意熬汤配药再来加害。少年理通了这一层,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又听顾松鹤笑吟吟地开口道:“你现在可是案板上的鱼,再不张嘴,我可要换个法子喂了。”
他一嘿小唐翊就感觉要糟:“你要啷个?”
顾松鹤高深莫测地眨眨眼,举起胳膊将药碗放在自己唇边。他还没做别的动作,十来岁的少年霎时就心领神会了,涨红了脸截断道:“我自己吃!”
“这才乖。”
那药对不对症不知道,难喝却是实实在在的。小唐翊自认是个跟娇气不沾边的人,一口下肚也吞得愁眉苦脸。好容易喝完了,抬头一看,顾松鹤却仍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手脚麻利地剥起了他半散的衣裳。
小唐翊悚然:“还要做啥子?”
顾松鹤打了盆干净水,正拿小碟子调着药膏,正色道:“你身上这些伤口虽暂时止了血,有好几处都没收拾整齐,我重新给你清理一遍再上药。”
小唐翊没出声,不自觉地磨了磨牙。之前有人给他草草处理过伤口,那些暗影的人见他昏迷,大概真就把他当个死人,下手之狠仿佛又挨了一遍打。此刻再听说上药两个字,骨头再硬的人也不愿又遭一回罪。他欲说不用,谁知脑袋刚晃了一个小角度,人已经被顾松鹤点趴下了。
湿润的布巾敷上脊背,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刺痛。这次拂过伤口的手轻柔而谨慎,连那方手巾也是温暖的,缓缓拭过因失血而冰凉的皮肤,化开凝固的血渍,再一点点沾走拭净。少年十指一紧,转而又松懈下来。
“还好,就肋骨断了一根,其他多是皮外伤,血流多了点而已,我看你皮糙肉厚的很经打,死不了人。”顾松鹤低头处理着伤口,犹不忘戏弄两句。话虽如此,他动作依然极小心,仔细地不去牵扯伤处的皮肉。擦去了血污,又拿鹅毛沾了药膏轻轻点上,仿佛最细致的工匠精心琢磨一片薄玉。
鹅毛细软,蹭得皮肤微微发痒,像是初春细雨沾湿额角,抑或是杨花新柳拂过肩头。小唐翊正在这难得的一份平和中昏昏欲睡,忽而感觉下半身一凉,却是顾松鹤将他搭在腰上的薄被也揭开了,露出少年圆润紧窄的臀丘,那里皮肤上斑斑点点也是紫红的血印,粗糙地上过药又裂几处。顾松鹤正自无声,小唐翊先肩膀一颤,脸登时憋红了。
顾松鹤估摸他这时候的年纪,怕是还不怎么知人事,好玩又好笑,在他没受伤的皮上戳了一下:“怕打屁股?”
小唐翊又是一哆嗦:“扯哦。不准碰。”
顾松鹤不理他,一面熟练地给他上药裹伤,一面笑道:“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吃也不是现在。”
不一会儿他弄完了后背,又将人翻过来,看着小唐翊胸口一道从右肩削到左肋的伤口,眼神暗淡:“伤得这么深,难怪留了疤。”
“哈?”小唐翊莫名其妙。
“哦你现在不懂,”顾松鹤道,微凉的指尖沿着伤口的走势轻轻滑过,眉心微蹙,“这里他们没弄好,还有铁屑嵌在里头,最易感染起炎疮,难怪唐姐姐说你后来一连几天烧得只剩半条命。”
他说着裁了绷带,又将小镊子在火上烤过,从创口翻起的皮肉中将武器留下的碎屑残渣挑出来。因后来在成年的唐翊身上练过手,这事他做得驾轻就熟,直挑到心口的位置才顿了一下,那处有一块铁蒺藜的碎片折在了里头,被血污糊住,入肉颇深。顾松鹤抬头望了小唐翊一眼,不知怎的,少年竟觉得那眼神中好像有一丝心疼。
“会有点疼。”
小唐翊不屑地想撇撇嘴,可惜潇洒的表情还没做完就被心口传来的刺痛激得嘶了一声。
污血流淌下来,顾松鹤点了止血的穴道,刚拿了绷带来要裹,转回头时心中却是一动。一时间小唐翊只见那双明亮的黑眼睛依稀闪了闪,他还没能看清,那人已经俯下身来。
有什么东西贴在心口的位置,温柔而潮湿。小唐翊身子一颤,很久才震惊地意识到——那是人的嘴唇。两片细腻的唇瓣沿着伤处一路吻下去,分毫不顾忌尚未擦净的尘埃血液和汗水,更不时探出舌尖舔舐新淌出的鲜血,用比鹅毛更轻柔缠绵的舔吻将另一个人心头的热血融入自己的体肤。
错愕和惊异中少年张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以为这人是个疯子。挣扎着抬起僵硬的胳膊想要将他推开,却又不知为何在碰到那人瘦削的肩膀时胸中一热,停了手,不由自主地轻拍了拍他的背心。
顾松鹤抬起头,染血的唇齿间殷红点点,淡笑了笑,顺手在脸颊上一抹。他本来久病体弱,此刻苍白的脸上揉开一片异样的红艳,竟给那张气色淡薄的脸平添了一份生气。
这般模样出现在雨夜里,寻常人多半会将他当做修罗厉鬼,小唐翊却并不觉得可怕,恍惚中他听见自己喃喃问:“你到底是谁?”
“等你长大,就认得了。”
小唐翊沉默地望着他。
顾松鹤并不再作解释,任由血迹留在腮边,娴熟地给他抹药包扎。指尖碰到眼角下方一道刀痕的时候,少年眼中泛起了明显的冷漠。顾松鹤一愣,转手拍拍他的脸:“怎么了?告诉你,将来你身上的皮肉哪一寸不是我的?当然不能轻易留疤,就是我不在这边,你可也得给我当心。”
“……”小唐翊觉得自己对着这人已经无话可说。
收拾完浑身的伤痕,顾松鹤打怀中取出一枚宁神镇痛的丹药,推进少年齿间。小唐翊愣了愣,还没想清楚已被人在唇角啄了一下,一紧张,药丸就顺着喉咙管滚了下去。
“……”
面前的人咧嘴一笑,幸灾乐祸:“噎着没?喝不喝水?”
“……”
“快睡吧,养好了伤,以后我再来看你。”
小唐翊强撑着眨了眨眼睛,只看见一片单薄的人影吹灭了灯火,摸黑缓缓靠过来,也蜷在草窝上和衣而眠。
清风徐徐夜雨阵阵,黑暗中顾松鹤用清亮的眼眸慢慢描摹着少年人稚嫩的轮廓,一遍又一遍,不时伸出手,帮他将乱发拢到脑后。
“唉。丹心寸意,愁君未知【1】……巴巴地跑来见你一面,你却不肯跟我好,怎能叫人不着急。”
朦胧间似乎有人在耳边说话,睡梦中的少年无意识地抬起胳膊,将身边的人揽入臂弯。
【1】出自《青溪小姑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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