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场交易
“契约?阁下是指什么?”艾汀层出不穷的花招让瑞布斯提高了警惕。
帝国宰相一边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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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场交易
“契约?阁下是指什么?”艾汀层出不穷的花招让瑞布斯提高了警惕。
帝国宰相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台便携摄像机,检查着设备,一边说道:“毕竟您曾经在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上欺瞒了我,信任可是个很脆弱的东西,它就像处女的贞操,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们之间不会是这种以邻为壑、剑拔弩张的关系,但您知道,这可怨不得我。”
男人把摄像机放在边几上,对准办公桌的方向,瑞布斯看到摄像机的绿灯亮了起来,这说明它正在工作。
“所以鉴于现状,我不得不要求您展现一下您的诚意,并且留下一点对自己有利的筹码在手上。神巫殿下,麻烦您把衣服脱掉吧。”
震惊使瑞布斯一向明晰的大脑一时之间停止了运转,以至于他不得不要求艾汀重复一遍方才的话,以确认他的意思。
红发男人则无奈地耸了下肩,应神巫的要求解释道:“我说,神巫殿下,麻烦您把衣服脱掉,全部脱光,一件都不要留。”看到瑞布斯仍然僵直地愣在那里,艾汀拍了拍手唤回他的神智,“好了,快一点。我们可没有整晚的时间。您也该体谅一下守在官邸门口等候我们离开的可怜门房。”
瑞布斯有些僵硬地摸上了自己制服的扣子,一颗颗地将它们解开。艾汀带着些审视意味的目光在他的全身逡巡,帝国军装的繁复设计成了一种折磨,漫长的脱衣过程对于红发男人而言不啻为一种挑逗,但这却无疑增加了神巫受辱的时间。
当最后一件衣衫滑落,青年的身体完全展现了出来。这是一具近乎完美的胴体,长年包裹在军服中的身体呈现出白皙的色泽,几道伤疤横亘在细腻光滑的肌肤上,为这具身体平添了几分凌厉的美感。轮廓优美的肌肉附着在修长的骨架上,这些肌肉并不同于训练场里练出来的花架子,它们的每一道在生死边缘打磨出的线条都镌刻着危险的力量。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肢、紧窄的胯部、修长的四肢、这具身体如同米隆①的雕塑一般,暗合了一切古希腊式的审美标准。
在瑞布斯脱下衣物的过程中,艾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此刻他正啜饮着醇香的酒液,感叹着造物的瑰丽。而正被他近乎无礼的目光舔舐着的对象则高高昂起了头颅,不带半点瑟缩地以轻蔑的目光回应着他的注视。
“现在请殿下趴到桌子上去吧,记得要面向镜头,好让它能够记录下您这张漂亮的面孔。”男人放下酒杯,对青年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瑞布斯一边走向办公桌,一边冷笑着说:“所以这就是阁下想要的诚意的表示?一场无聊的强奸?”
帝国宰相闻言笑了出来:“不,这可一点也不无聊。权力关系也同样寓于性爱之中。更何况它在使人享受权力的甘美的同时,还能将人带到极乐境界。所以何乐而不为呢?”男人说着,走到了瑞布斯的身后,“不过这些东西,对于您这样苦行僧式的斯多葛派②,大概很难理解就是了。请您把腿再张开些。”
瑞布斯压抑着屈辱,执行了艾汀的命令。
艾汀的身体覆了上来,他攫住瑞布斯的下颌,强迫他面对镜头。
“现在,神巫殿下,请您逐一回答我的问题。首先,请做一下自我介绍吧。”红发男人趴在瑞布斯的颈侧说道,温热的吐息带起一阵战栗。
“瑞布斯·诺克斯·弗勒雷。”神巫从来没有觉得报上姓名是这么难的一件事,仿佛在这种情形下,用这张嘴吐露出全名会使自己的姓氏也一并遭到玷污一般。
“这就没了?不说说您那一大长串的头衔了?前特涅布莱王储、尼弗海姆帝国上将、格洛布斯公爵、现任神巫、皇帝荣誉十字勋章获得者。好了,我替您说完了,说实话您这套头衔可真够长的,怪不得曾经那么多门阀悠久的贵族都抛却了身份,改弦易辙去做了共和建制派。”艾汀仍旧保持着一贯的戏谑嘴脸,就像他只是个正在闲聊的朋友,而不是将要实施一场性方面的暴行,“那么,弗勒雷殿下,来说说您为什么在这儿吧。”
“难道不是因为阁下无耻的要挟吗?”神巫冷笑着反问。
“真遗憾您是这么看待这场友好交流的。就算它是无耻的胁迫好了,您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不得不被鄙人控制的呢?麻烦您诚实地说出理由。”
瑞布斯沉默着,艾汀则扮演了一名有着良好耐心的听众,同时,他也在时不时地爱抚着青年背部的光裸肌肤,欣赏着对方在自己手下的颤抖以找点乐子。
良久的沉默之后,年轻的神巫终于开腔了:“因为我冒充了神巫。”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因为真正的神巫是我的妹妹露娜芙蕾雅。”说完这句可能会将至亲置于死地的话之后,青年仿佛丧失了力气一般垂下了头颅。
帝国宰相很满意瑞布斯的自白,他放开了攫住对方下颌的手,像奖励一条狗一样,摩挲着青年半长的金发,揉乱了对方的发丝。
艾汀的手顺着瑞布斯的背肌线条慢慢的向下方游走,来到了臀缝之间的入口处。细小的洞口紧缩着,肤色较常人为浅。红发男人仿佛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景象,发出了一声低笑。他问道:“告诉我,神巫殿下。在尼弗海姆这么多年,您有没有找哪位女士或是绅士安抚过您寂寞的身体呢?”
“阁下以为所有的人都像您一样寡廉鲜耻……!”艾汀毫无预兆地插了一根手指进去,让瑞布斯尚未说完的话生生吞了回去。未经润滑的手指进入得并不顺畅,丝丝的刺痛顺着尾椎窜了上来。青年忍住呻吟,把嘴唇咬得惨白。
男人的手指还在动作着,他又增加了一根,试图掰开瑞布斯的身体。“很高兴知道鄙人获得了神巫殿下的初夜权③,这是我的荣幸。”口中说着恭敬的话语,帝国宰相的动作却越来越狠戾。
手指增加到了三根,这种纯粹功利性的开拓只是为了下一步的插入做准备,手指偶尔扫过前列腺,却并没有对它给予关注。下体的疼痛让瑞布斯的双手死死地扣住桌沿,紧闭的双唇不肯泄露一丝呻吟。
手指机械性的扩张几次之后,慢慢撤出。没有给神巫殿下任何的喘息机会,艾汀粗大的性器就直接顶了进去。剧痛让瑞布斯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他本能的向前爬去,想要逃离伤害,慌乱间,办公桌上的杂物和文件散落一地。但是帝国宰相并不打算给他逃脱的机会,他紧紧地扣住了青年的胯骨把他拖回来,直接挺进到了根部。男人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瑞布斯的恐慌。几缕浅金色发丝凌乱地盖在青年轮廓坚毅的侧脸上,额头因为剧痛而暴出了青筋,经络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跳动着,他眉头紧蹙,纤长的睫毛在紧闭的眼眸间微微颤抖,嘴唇甚至被咬出了血来。这幅受难的景象显然娱乐到了艾汀,他伸出手指,摩挲着瑞布斯的下唇,把血迹像口脂一样均匀地涂抹在对方的嘴唇上,最后随意地向斜上方抹去,血痕如同弄臣脸上虚假的笑容一般黏在了青年脸上。
艾汀很满意自己的画作,他收回手,舔舐着拇指上的血迹,品尝着神巫苦涩的味道。
从未体验过的剧痛焚烧着瑞布斯的每一根神经,在这一刻他几乎无法思考,只想尽快逃离这场酷刑,但是腰胯间的桎梏让他无法挪动寸许,他几乎用全身的力量在压抑着自己的惨叫。一股热流顺着交合处流到了大腿上,他知道自己大概受伤了。
艾汀保持着插入的姿势停顿了几分钟,等身下的青年慢慢平复了恐慌,便就着血液的润滑动作了起来。神巫的体内紧致得让人发疼,软肉顽固地推拒着入侵者,却徒劳无功。粗大的性器势如破竹地伐挞着脆弱的肠道,击溃对方的每一道防线。随着男人的动作,越来越多的血液溢了出来。
“啧,看来接下来的几天,神巫殿下会很辛苦了。我为自己的不小心向您致歉。”艾汀嘴上表达着歉意,手指却溜着性器的边缘塞进了已经被撑到极限的入口,勾住内壁,带着恶意向外拉扯了一下。
括约肌处的伤口又被撕裂了一些,一声没能忍住的惨叫化作闷哼逃出了瑞布斯的喉咙。艾汀抽出手指,在瑞布斯的后背上抹了抹,蹭掉血污,男人继续着他粗暴的动作,每一次顶进都没到根部。交合处血液和前液伴着肉体摩擦而发出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瑞布斯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这场刑罚还要再持续多久。剧痛已经使他耳鸣脑胀,身体瘫软,下半身近乎失去了知觉,几乎完全要靠后面的男人提着他的腰胯,双腿才能勉强保持站姿。艾汀的每一次进攻都仿佛把他的内脏活活拽了出来,然后又生生地塞了回去。痛苦的闷哼陆续从他的喉咙间逃逸出来,那声音听起来很遥远。瑞布斯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已经死在了这场酷刑里。
当神巫已然濒临昏迷的边缘时,艾汀发出了一声低吼,他扣紧青年的腰,几下挺进之后,灼热的精液终于喷洒在了对方已被征服的肠道中。帝国宰相满意地看到对方强健的背脊因为自己的灼热而痉挛,柔韧的大腿为了自己的滚烫而颤抖。红发男人一边发出餍足的低沉笑声,一边慢慢地从刚刚被自己蹂躏过的领土上撤退了出来。
待瑞布斯渐渐从身体的痛苦中恢复过来,踉跄起身时,艾汀已经整理好了仪容。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在实施这场暴行的全过程中,他几乎都保持着一副衣冠楚楚的姿态。男人递给瑞布斯一块手帕,而后者则有些粗暴地从他手上把帕子扯了过去,而后在下体的血污上胡乱抹了几把,就随手丢在了地上。艾汀捡起手帕,叠了起来,珍而重之地收进了自己外套内侧的暗袋里。
神巫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一层层地穿上。此时,帝国宰相正在把摄像机里的记忆卡撤出来。
“阁下现在满意了吗?”神巫一边把凌乱的发丝拢到脑后,一边问道。如果忽略他此刻过于苍白的肤色和嘴唇上的血痕的话,我们几乎可以认为他又穿上了自己无懈可击的铠甲,恢复成一位高贵的完美绅士了。
“不得不说,殿下的诚意远远超乎了我的预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艾汀狡黠地眨了眨眼,吻了一下手中的记忆卡,随即把这张塑料卡片也收进了大衣暗袋。
深夜,瑞布斯在浴室中清理着自己的身体,莲蓬头喷撒着的滚热水流灼痛了他的肌肤。艾汀遗留在体内的精液混着血水从双腿之间淌出,这种黏腻的感觉让瑞布斯感到恶心。他像感受不到痛觉一般动作生硬地在自己的肠壁之间抠挖着,再次被扯裂的伤口渗出鲜血,淡红色的血水顺着水流消失在了下水道口。青年拧上花洒,拭干身体,他注视着镜子所反射出的苍白倒影,冷漠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交易,双方各得其所,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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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米隆:Myron ,公元前480~前440,古希腊雕刻家。
②斯多葛派:塞浦路斯岛人芝诺(Zeno)(约公元前336~约前264年)于公元前300年左右在雅典创立的学派。在社会生活中,斯多葛派强调顺从天命,恬淡寡欲。
③关于初夜权,有一个说法是,中世纪的欧洲封建领主拥有与其治下领民的新婚妻子共度第一晚的权力,但是由于缺乏相关文献,无法考证这种习俗是否真的存在。其他文明中也有过类似的习俗或者法律,比如希罗多德在《历史》中也提到地中海塞浦路斯的初夜权观念,法律规定:每个女人出嫁前都必须先在神庙中充做“圣妓”,以向路过该岛的陌生男子提供性乐。
第二十三章 贝斯提亚兄妹
像所有的人类社会一样,我们这片大陆的文明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在新历诞生之后,到尼弗海姆帝国开始了她的征伐之路之间的350多年间,伊奥斯也曾有过一度的文化繁荣期,哲学、艺术、文化都曾达到过现今都难以企及的巅峰,面对已经运转了十几个世纪的老旧体制,新兴阶级不禁开始思索王权的意义。市民阶级渐渐兴起,贵族社会却还保留着它古老的政治形式,阻碍着文明的进步。
一场变革在悄然发生,起初,它生于象牙塔,随后又如野火一般蔓延到文学、艺术、宗教等各个领域。它摒弃了老旧的阶级划分,把人类当做一个抽象的整体概念去进行定义,并公开地讨论着公民在政治事务上的一般权利与义务①。然而在稳定的封建襁褓中患上了老年病的大贵族们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本质,起初,他们以为这是一场周期性的思想疫病,只需要小小的施压即可不治自愈,然而当寻求变革的队伍越发壮大,甚至一些把持着省议会的地方贵族也放弃特权,加入了与王权对抗的队伍时,事态已然完全失去了控制。在当时的尼弗海姆,一个个富庶开明的小共和国在诸侯国的基础上建立了起来。旧的政治机构被摧毁,风尚、语言、法律皆为之发生巨变。
变革的激情蔓烧整片伊奥斯大陆,路西斯及特涅布莱因着其君权神授的特性,王族并没有成为民众讨伐的对象,尤其是特涅布莱,也许是由于小国寡民,君主乐善好施,它持续了千年的政治体制才得以保留至今;而至于路西斯,则一向律法严明,在法律这条唯一的准绳下,即使身为贵族也无法为所欲为,故而整个国家几乎没有受到这场变革的冲击。在那个时刻,察觉到历史洪流走向的路西斯王却主动进行了改革,废除特权,用官吏取代贵族,使不同社会阶级趋于平等,于是便形成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路西斯社会。
然而在当时的阿格鲁德,由于朝廷长期把权力当做一种削减机制,使其沦为压榨民众的工具,而在其政权的正当性方面,君王又缺少像路西斯或者特涅布莱这样一块神赐的金字招牌,于是要求变革的人群筑起了街垒,和政府军打起了巷战。甚至许多军人也由于其小贵族或者市民阶级的出身,转而加入了共和派的队伍。随着保王派节节败退,最终共和党占领了王宫,把国王赶下台,结束了一千多年的王政,建立了存续至今的阿格鲁德民主政体。
至于尼弗海姆的革命家们,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对于要求变革的民众和地方贵族,当时的皇帝实施了惨无人道的血腥镇压,每天都有人被砍头或是绞死,虽然是雨水匮乏的旱季,刑场周围的地面却从来没有干涸过。这场角力,最终以主张改革的人们万马齐喑,皇帝陛下大获全胜而告终。在此之后,尼弗海姆的历代统治者显然吸取了前人的教训,他们收回了地方诸侯的权力,诸侯可以占有采邑,但却再也不能蓄养私兵;他们摧毁了地方议会的制度,转而由中央派遣官僚,实施自上而下的高度集权统治;在军事上,尼弗海姆帝国的皇帝从阿格鲁德的教训中,总结出了人类士兵在立场上的不可靠,于是他们一直在力图追求一种替代方案,直到伊德拉陛下遇到了艾汀和他的魔导兵。
革命的野火虽然被扑灭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全没有星火被保留下来——尤克拉希尔②协会,这是一个成立于4年前的秘密结社。它把散落在伊奥斯民众间的反尼弗海姆势力联合了起来——学者、流民、猎人,甚至一些流亡贵族,协会成员来自各个行业、阶级。组织的规模几乎与玫达修公会相较也不遑多让。由于尤克拉希尔的性质致使它并不能在明处活动,但是它的资本和产业却遍布伊奥斯大陆,协会注资成立了一家出版社,这家名为“神陨”的媒体集团除了进行普通刊物的发行外,还在私底下将反对派的大小刊物整合了起来;骊薇酒店、克勒斯武器连锁超市、甚至伊切涅利斯矿业集团的部分资本背后,都能隐约看到这个秘密结社的影子。组织的联络点遍布伊奥斯全境,其参股的企业们也乐于提供帮助,这让协会的武器运输及人员转移极其便利。
对于尤克拉希尔的领导人,协会里有着诸般猜测,这位领导人从不露面,只是通过暗语和几位组织高层保持着远程联系。但从其财力来看,这位领导人几乎可说是富埒王侯了,于是有人猜测对方也许是来自路西斯的贵族,也有人认为此人是阿格鲁德的势力,甚至还有人推测,这位领导人也许是由特涅布莱总督秘密委派的。也正是由于这位手眼通天的领导人传递的消息,协会才得以多次逃过了宪兵队的清剿。上月,尤克拉希尔协会高层得到指示,要求他们开辟出几条新的逃亡线路,每100公里设一个驿站,可以随时更换交通工具,这些线路四通八达,其中便包括特涅布莱-印索穆尼亚-奥尔缇西一线。
月前,在宰相官邸的那场“交易”之后,艾汀擅自以协助魔导兵第一研究所工作为由,替瑞布斯向军部告了两个月的假。现在,红发男人正带着一脸慈父般的表情在宅邸花园中逗弄着两个孩童,他们此刻正坐在一颗枝繁叶茂的鸠摩罗什树下。瑞布斯穿着一身家居服,米色高领针织衫和浅灰色休闲裤使这位喋血沙场的将军褪去了几分冷厉,而凭添了一丝安闲慵懒的气息。他坐在帝国宰相斜对面的雕花铁艺长椅上,膝盖上摊开着一本书。瓦瑟戴尔则坐在离艾汀近一些的地方,时不时地看着怀表,显得有些不耐烦。
正在和满脸慈爱的帝国宰相嬉闹的两个孩子是由瓦瑟戴尔带来的,他们称呼老人为“爷爷”。这是两个漂亮的孩子,约莫4、5岁的年纪,他们都长着一头耀眼的浅金色头发。男孩长着一双金褐色的眼睛,女孩则有着海水般湛蓝的双眸,从肖似的容貌上,可以推断出他们大概是孪生兄妹。说实话,瑞布斯很难把瓦瑟戴尔这样的人和家庭生活联系起来,但是看着老人面对这两个幼童的恶作剧时的无奈和慈祥,瑞布斯只得将其归结为“人的两面性”,谁规定一条阴险的鳄鱼和一位含饴弄孙的老叟,就不能在一个灵魂之中和平共处呢?
“伊祖尼亚大人,我到您这来可不是来看您和孩子过家家的。关于新型魔导兵的开发,我这里有一大堆报告需要交代呢。”老人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啊!抱歉,让您久候了。您知道我是个和天伦之乐无缘的独身者,这两名小可爱倒是让我觉得也许尝试一下做父亲的感觉也是不错的。”
“我这两个孩子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请您行行好,停止进一步教坏他们吧。我们现在可以回到工作的正题上了吗?”瓦瑟戴尔擦着额头的汗,午后花园里的阳光对于老人来讲有些过于强烈了。
“请稍等一下。”男人向瓦瑟戴尔说道,随即他转向瑞布斯,“神巫殿下,不知能不能麻烦您暂时照看一下这两位小天使?我和他们的爷爷有一些工作要谈,但是又不放心把这两个顽皮的小鬼头交给下人。”
瑞布斯从书册中抬起眼来,冷冷地瞥了一眼艾汀,点了下头。虽然他很想拒绝,但是恐怕这样做会伤了两名无辜孩子的心。
“哦,太好了!我知道殿下对孩子一向是富有爱心的。”艾汀牵着两名孩子的手走来,“这两名小可爱,哥哥是芬里尔,妹妹是海拉。来,和神巫殿下认识一下吧。”
听到两个孩子的名字,神巫楞了一下,很难想象怎么会有父母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瑞布斯甚至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耶尔曼加德③——这个玩笑般的猜测后来得到了帝国宰相的证实,说是这名三胞胎中的次男一出生便夭折了。
两个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对瑞布斯行了礼,看着他们板着一张稚嫩的脸孔,努力伪装出成年人庄重的表情,瑞布斯不禁失笑,这让他想起自己和露娜芙蕾雅刚刚开始学习宫廷礼仪时的场景。于是神巫也站起身来,郑重地对他的两名年幼的新朋友躬身一礼,毫不怠慢。
看到神巫和两个孩子相处愉快,艾汀微笑着抚掌道:“那么我就把这两名小客人暂时托付给您了,非常感谢殿下无私的帮助!”
随着帝国宰相的邀请手势,贝斯提亚也行礼告辞,跟着红发男人向大宅走去了。
瑞布斯看了看两名孩子,这对兄妹同样在以天真澄澈的大眼睛回望着他。神巫殿下叹了口气,默默地接受了自己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充当代理保姆的事实。所幸艾汀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他至少还是派了几名女佣来服侍他们的。
从过往经验来看,瑞布斯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孩童们的最爱。他那长年冷若冰霜的面孔和举手投足间的肃杀之气,能够使格拉雷亚上流社会最骄横顽劣的小少爷也退避三舍,反倒是艾汀却往往能凭着一张好脾气的脸和随身带着的各种新鲜小玩意儿,得到大部分儿童的喜爱。好在帝国宰相所谓的照看,大概是只需要确保孩子们在未来的几个小时之内的安全也就足够了。
于是瑞布斯在简要地和侍女们交代一下之后,就坐回了椅子上,继续他的阅读。贝斯提亚家的两个后嗣显然继承到了他们爷爷的智力,在明白了神巫殿下并不会像宰相阁下一样跟他们一起胡闹之后,就很识趣地试着自得其乐去了。女孩儿趴在草丛里收集野花和鸠摩罗什树掉落的刺球,男孩儿则坐在池塘边上丢着石子戏弄鱼群。
神巫时不时地从书册中抬起目光,确认一下两个小家伙的平安,海拉厌倦了地上的金盏花和矢车菊,转而开始摧残艾汀花圃中的蔷薇,而这些带刺的家伙可不像它们开在地上的矮个子亲戚一般柔顺可欺,孩童稚嫩的手掌被花枝划出了鲜血,但这位小姑娘却展示出了铁娘子般的毅力,她执拗地拖拽着蔷薇的枝丫,想要摘取到最高处的灿烂花朵。这时,芬里尔也放弃了戏弄鱼群,前来协助妹妹的伟大工程——这群鱼真的应该感谢海拉,他们在这个池塘里好几十年了,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把它们搅得这样不得安生。繁茂的荆棘藤蔓弄得两个孩子都有些狼狈,这一幕情景让瑞布斯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夏天,菲涅斯塔拉宫里的夏柑橘树结出了果实,趁着奶妈打盹,瑞布斯带着露娜偷偷溜出了宫殿。在折腾得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树叶和泥土之后,他终于为妹妹攫取到了树木高处生长的最为硕大的果实。其实那颗果子的味道并不怎么甘美,而是在果香里带着一股苦涩,但两个孩子还是如获至宝一般悄悄分食了它。直到后来,他们才从奶妈那里得知,人们一般是不会生吃夏柑橘的,因为这种水果的酸涩,它除了做果酱或香料之外,几乎别无用途。
旧日的甘美回忆让神巫的嘴角泛起了微笑,他合上书页,站起身走到花圃边,用艾汀留在铁艺小桌上的裁纸刀割断了蔷薇的花枝,递给了女孩儿。在移交花朵之前,细心的神巫还不忘削断了尖刺。
也许是感受到了青年冷峻外表之下温暖的善意,在瑞布斯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了长椅上之后,两个小家伙一改之前的生疏,带着些忐忑的试探跟了上去。随后安静地爬上了长椅,在青年身边坐了下来。瑞布斯再次合上书册,在自己安逸的午后时光即将成为泡影的现实面前,放弃了抵抗。
当艾汀终于结束了他和贝斯提亚的微型会议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站在小会客室的阳台上,享受着落日余晖。夏末的夕阳尚且带有一些余温,归鸟向着远山飞去,在被落日染成紫红色的云层间化作黑点。庭院里已然亮起了灯火,艾汀低下头,看到瑞布斯正携着贝斯提亚家的兄妹沿着林间的步道向主宅走来,两个孩子围绕在神巫的身边嬉笑吵闹着,一改初时的拘谨,而金发的青年则带着温柔的笑容,时不时地低头和他们说着话。
这时,瓦瑟戴尔拿着一摞文件走了过来,在老人开腔之前,帝国宰相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贝斯提亚顺着艾汀的目光向庭院中望去,他听见红发男人说道:“看啊,我的老朋友,带着一颗诗人的心肠去感受一下造物的神奇吧。难道命运的丝线不是寓于所有琐碎的时光碎片之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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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一部分参考资料为《旧制度与大革命》,亚力克西·德-托克维尔著。
②尤克拉希尔:北欧神话中的世界之树,其第三根树根深入尼弗海姆(Niflheim)。毒龙“尼德霍格”不停地咬著树根,直到有一天当它终能咬断这株树,诸神的黄昏就会来临。取这个名称之时,尼德霍格暗喻伊德拉。
③芬里尔、海拉、耶尔曼加德是北欧神话中著名的“带来不幸的三兄妹”。为邪神和女巨人所生。
第二十四章 幕间短剧
令瑞布斯倍觉漫长的两个月假期终于宣告结束,相较于每天面对帝国宰相那张虚伪的笑脸,战场上蛮荒血腥的气息反而让人颇感安慰。
在两个月前艾汀办公室里的那个夜晚之后,瑞布斯在面对自己交易对象的时候难免会有些不自在,然而一向寡廉鲜耻的红发男人却依旧故我,他平素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总是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神巫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在那场暴力的性交之后,一切仿佛都变了味儿,这种发自本能的恐惧和颤栗在瑞布斯引以为傲的完美的理性铠甲上敲出了一道裂痕,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令他感到厌恶。所幸,伊祖尼亚虽然是个狡猾的恶徒,但却并不是个纵欲的淫棍,在那一次之后,红发男人再没有向瑞布斯提出过肉体方面的要求,仿佛之前的一切确实只是一次试探,这让神巫殿下松了一口气。
诚然,这两个月的时间也并非每一秒都让人度日如年。应艾汀的要求,贝斯提亚每次来访都会带上他那两名可爱的孙儿。偶尔帝国宰相还会带着孩子们驾车出去旅游,或是让他们在府上留宿几天。显然相较于一脸严肃的爷爷,漂亮的神巫殿下和能够纵容他们的胡闹的宰相阁下更能讨得孩子们的欢心。这对兄妹连日来的乐不思蜀让贝斯提亚颇有微词,艾汀的娇惯和瑞布斯的放任加剧了两个孩子本就怠惰任性的脾气,他们一天到晚都想着如何干些孩子气的把戏,对一切严肃的学问都缺乏耐心,老人甚至扬言再也不会带着他们来和这两位在教育上完全失职的成年人厮混。然而根据每次贝斯提亚携着孩子们踏入府邸大门时的一脸苦相来看,这位长辈和儿童们顽劣天性的斗争,分明是以成年人的一败涂地而告终了。
艾汀时不时地也会开个小规模的宴会,招待一些帝国贵族和他们的继承人,试图让这对兄妹结交一些新朋友,但这种尝试却不大成功。其中有一次,几位大人的高谈阔论被隔壁游戏室里的一阵尖声哭嚎打断。当他们冲进游戏室时,一位在格拉雷亚颇有名望的伯爵家的次子正血流披面,躺在地上嚎啕大哭着,其他几名儿童则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只有芬里尔和海拉仍然气定神闲地坐在壁炉边上读着一本精装画册。艾汀安抚着几乎哭到窒息的孩子,而瑞布斯则把芬里尔拉到一边询问着事情原委。
“他抢了海拉的图画书,还骂我们是低贱的小杂种。”男孩一脸倔强,指着仍在地上哭嚎打滚,任帝国宰相如何温声相劝都不肯起身的孩子说道,“于是我就推了他一下,还用书脊敲了他的脑袋。”
瑞布斯接过孩子手里的书,金属制的书角上还沾着鲜血。
“这是他自己的错,谁教他的狗嘴里吐出那些屁话。”芬里尔一脸轻蔑,如果忽略他粗野的措辞,孩子此刻嘴角下撇的傲慢弧度倒是颇得瑞布斯的真传。
这时海拉也凑了上来:“哦,神巫殿下,您真该看看他们当时的样子,一个个都被吓傻了,好像呆头鹅一样。那个烂嘴的孬货还挨了我一脚。”女孩儿全然不顾淑女的仪态,掀起长裙的下摆,试图再现自己的英勇一击。
假如无视这两个孩子缺乏教养的举止,而只考虑其行为的本质的话,瑞布斯不得不承认,他甚至还是挺欣赏他们的。
当天,艾汀废了好大的心力才安抚好了受伤的孩子和各位格拉雷亚上流社会的精华们。当他送别了各路客人,一脸疲惫地回到客厅时,两个孩子早就裹着毛毯趴在壁炉边上陷入了睡眠。而神巫殿下则坐在斜椅上看着书。
今年格拉雷亚的秋天来得特别早,才刚到九月底,房间里就不得不提早燃起了炉火。艾汀拿起瑞布斯手边的酒杯,不顾其主人的嫌弃,仰头一饮而尽。
“看来贝斯提亚这个老东西真的不适合教育孩子,你看看他把这两个漂亮的小天使养得活像两只暴躁的长须豹幼崽。 ‘出自造物主手中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①’。”帝国宰相咕哝着抱怨道。
瑞布斯从来都不知道艾汀·伊祖尼亚什么时候成了个热心的教育家,这番议论说得就好像他自己还能堪称一个值得推崇的楷模似的。于是青年只是不屑地撇撇嘴,不置一词。
第二天,经过了一夜的反省,两个野性难驯的小崽子虽然坚持认为自己的行为并没有错误,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给两位大人捅了不小的篓子。于是他们诚实地认了错,虽然他们的歉意只是针对给帝国宰相和神巫造成的不便,而且严重缺乏诚意,但是这却让我们的新晋教育家艾汀老怀甚慰,并自认为在启迪蒙昧的童智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当天晚些时候,瑞布斯坐在壁炉边上继续阅读他的《606年路西斯战场回忆录》,而艾汀·伊祖尼亚则坐在他的对面批阅着从官邸送来的文件。自从神巫殿下回到格拉雷亚以来,除非有特殊事项,否则宰相阁下是根本不会为了公事而踏出家门半步的,所有的文件都由书记官整理起来送到了艾汀的宅邸。以伊祖尼亚卿那惫懒的办事态度,瑞布斯很纳闷为什么他能在帝国宰相的高位上狗占马槽②多年,而不遭到罢黜。
艾汀心不在焉地批阅着文件,偶尔对其他勤勉却不甚灵光的官僚发出尖刻嘲讽的同时,还时不时地抬眼观察着神巫。他的窥探让瑞布斯感到异常烦躁,却又束手无策。
这时,在庭院里跑了一下午的贝斯提亚两兄妹神秘兮兮地来到了瑞布斯的身边。海拉从身后拿出了一个花环,放在了神巫的腿上。美花兰、香花球兰和鹿角海棠三种花卉被编织在常青藤上。做工说不上精美,但是在这个季节里,能在庭院里找到这么多种花卉,说明他们也花了不少心思。两个孩子满脸都是泥土,芬里尔手上遍布划痕,海拉精致华美的洋装则变得一塌糊涂。
看到瑞布斯接受了他们的礼物,海拉学着淑女的样子,行了个有模有样的屈膝礼,说道:“神巫殿下,您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女孩儿鲁莽的发言让在座的两位成年人都愣住了,芬里尔则昂首挺胸,一幅为妹妹撑腰的样子,大有谁要是胆敢阻挠海拉的“爱情”,他就要上去和人家拼命的架势。
艾汀爆发出来的一阵大笑率先打破了沉默,男人在靠背长椅上笑得前仰后合,文件散落了一地。宰相阁下的态度激怒了海拉,在女孩子怒气冲冲的高分贝尖叫中,艾汀擦干了眼角由于大笑而渗出的眼泪说道:“实在抱歉!我从来没见过哪位淑女会主动向一位绅士提出求婚的,而且还是向神巫殿下这样对女士毫无怜惜的绅士。你的勇气令在下叹服!”
艾汀的解释换来了幼小淑女的一个冷哼。明显不知道该在何时闭嘴的男人继续道:“可你的求婚让我觉得有点委屈啊。明明我和你们认识在先,为什么你却偏偏只向弗勒雷殿下求婚,而舍弃了可怜的艾汀呢?难道我们相处的不愉快吗?神巫殿下那冷冰冰的态度又哪里比得上艾汀的热情殷勤呢?”
“可是你已经那么老了啊,而且神巫殿下比较漂亮。”海拉斜睨着红发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芬里尔也附和着他的妹妹:“伊祖尼亚阁下,如果海拉要向你求婚的话,我就要先揍她一顿,再向你要求决斗了。”
帝国宰相则装出了一副被两个孩子吓怕了的样子,举手投降。
比起伊祖尼亚的戏谑态度,瑞布斯倒是对于女孩的求婚严肃待之。他单膝跪地,牵起海拉沾满泥土的小手行了一个吻手礼。
“我答应你的求婚,海拉女士。”
听到了心上人的答复,年仅5岁的小淑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神巫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了女孩将要发出的兴奋尖叫,附上了但书。
“由于你还太年轻,再过个15年,如果你还抱有同样的想法的话,我会很荣幸地兑现今日的承诺的。但是在那之前,你先要努力学习,试着成为一名令人尊敬的淑女。”
海拉重重地点了下头,一本正经地承诺自己一定会成为一名配得上神巫殿下的女性,而芬里尔则拍着手,庆贺妹妹的告白获得成功。
在这对兄妹吵闹着离开后,空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安宁。
“恕我直言,神巫殿下,向小孩子做出空头承诺可不怎么明智,因为他们会把玩笑话当真的。”艾汀站起身来,踱到了瑞布斯的椅子后面,“您向她许诺了15年,可是您还能再活几年呢?”男人说着,不安分的手却从背后抚上了瑞布斯的心脏位置。
神巫不耐烦地拍开了艾汀的手掌,说道:“过不久她就会忘记今天这场小插曲,将来会有大把的青年才俊供她选择,这种孩子气的戏言没有人会放在心上。”瑞布斯想起了露娜芙蕾雅小时候也曾信誓旦旦地大声许诺“长大后要嫁给哥哥”,甚至还跑到席尔瓦女王面前,吵着要母亲为他们证婚。
“说真的,难道您就不曾想过找一位家世相当的女性成婚,然后留下后嗣吗?毕竟您在世上的时间可不多了。”
“留下后嗣作什么?多制造一个软肋好让阁下拿捏吗?”神巫冷笑着反唇相讥,“这种事情,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瞧您说的,我只是好言相劝罢了。毕竟,高贵的神巫血脉日渐稀薄,可是任何人都不想见的。”艾汀耸了耸肩,从茶几上拾起孩子们留下的花环把玩着。
不多时,仆人前来通传,晚茶已然备好了。
艾汀站起身来,把手中的花环随手投向了壁炉,娇美的花朵顷刻间化作了灰烬。
男人在瑞布斯阴沉的瞪视下,掸了掸手上的灰尘,说道:“花朵一旦被采摘,要不了多久就会枯萎风干,变得令人生厌,但人们却往往因为一些虚伪的怀念,而不愿意让这些被时光咀嚼过的渣滓得到其应有的归宿。让一切在它尚且美好的时候结束难道不是一种仁慈吗?’死亡有一张漂亮的脸,生命却经常丑陋卑贱、不堪入目’。”说着,帝国宰相走过神巫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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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引用自《爱弥儿》,让-雅克·卢梭著。
②狗占马槽:取典自《伊索寓言》,讽刺那些占据职位而不做事的人。
第二十五章 海文德佣兵团
自从新历745年的冰神讨伐战中,折损了大部分战斗力之后,尼弗海姆帝国的兵力陷入了青黄不接的窘境。一方面他们的战线拉得太长,这意味着需要密集地设置驻军基地以维持占领区的秩序;另一方面,有着钢铁一般意志的帝国皇帝伊德拉·奥德凯普特并没有因为格洛布斯那场不尽人意的“皮洛士式的胜利①”而放慢征战的脚步,于是,大量的兵力消耗让这个伊奥斯大陆上最为强盛的军事大国捉襟见肘。新的魔导兵的制作需要时间,现有的兵力又不足以应付各地频发的暴乱以及和宿敌间的交火,于是在陆续裁撤人类士兵多年之后,尼弗海姆又开始重新征兵了,农民被迫放下了锄头、工人被逼离开了厂房,不到7年间,尼弗海姆帝国已经从自己的土地上重新纠集了一支700多万人的队伍,这些新兵们缺乏系统的训练,又没有魔导兵悍不畏死的精神,他们被一只毫无同情心的手驱赶着送上了战场,其在大多数时间的用途,不过是充当一道道人肉护盾,在核心队伍发动突击以前,起到消磨敌人的弹药和体力的作用。然而,光是征召了这些愣头青的新兵,并不能让我们的皇帝陛下得到满足,于是,各国的佣兵队伍也纷至沓来,这些大多由无赖和冒险家组成的队伍拿着比一般士兵高得多的军饷,被安插到了帝国的三大军团里。
而在财政方面,光靠着在各个占领区或者附属国的横征暴敛,根本无法支持尼弗海姆如此巨额的战争开销,于是各种征税的诏令接二连三地颁发下来。企业主在重税之下无法维持雇佣大量的工人,大批纺织工、矿工、建筑工、农场长工,都失去了赖以维持生计的工作;然而侥幸保住工作的那一部分人处境也并不比他们好多少,人手变少了,活计却变得更加繁重,况且企业主们为了对抗重税之下的利润损失大多开始压低工资、抬高物价;大量穷人流离失所。整个社会陷入了大萧条,街上不乏饥肠辘辘的流浪汉们为了争抢一块硬面包而闹出人命的惨事。
在尼弗海姆帝国治下,人们见到税官就如同见到了瘟疫,层层重负落到头上,哪怕是再坚硬的脊骨都要被压折。这样的现状为尤克拉希尔协会的活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人心变冷了,即使是帝国最驯顺的臣民,此时也怨声载道,歌颂化为了腹诽和咒骂,忠心被冻成了冰;更遑论那些本来就对尼弗海姆的统治心存不满的民众,更是放纵着意志的怒火,加入了反对派的阵营。
阿拉尼亚·海文德此刻正手持委任状,站在帝国第三军团司令部的最高指挥官办公室里。在她面前几步远处,她未来的顶头上司正在审视着她的调令。对于这位总司令,阿拉尼亚早有耳闻——一位来自特涅布莱的异国将军,在短短的七年间,凭借其铁血手腕在帝国险恶的官场上站稳了脚跟。同时,更以他那大名鼎鼎的神巫身份,在信仰虔诚的神之子民心中牢牢把持住了一席之地。看着这位金发青年过于美丽的面容以及其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矜贵,见惯了佣兵队里的粗鄙的阿拉尼亚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如果不是司令部过于冷硬的装潢以及对方身上的肃杀气场,银灰色头发的女性龙骑兵甚至要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贵族社交场。
其实对于自己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阿拉尼亚至今也是一知半解。
一切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刚刚完成了一件来自阿格鲁德的护送委托,拿到了佣金尾款的海文德佣兵团在库莱茵地区的一家乡下小酒馆举办了庆功宴,连月的疲劳在美酒佳肴中一扫而光。庆功宴过后,军士们已然醉得东倒西歪,安排比格斯和维基把不省人事的醉汉们抬回旅店以后,阿拉尼亚留在了酒馆中独自喝着闷酒。自从尼弗海姆帝国不断地对伊奥斯蚕食压榨,佣兵团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诚然,阿拉尼亚也可以选择像她的诸多同行一样,转而去和尼弗海姆合作,然而她只是轻蔑地一笑,就把这个方案彻底否决了。
阿拉尼亚·海文德出身于帝国贵族家庭,祖上曾一度因为支持共和思想而遭到贬黜。后来虽然被赐还了爵位,但是海文德家族大半的祖产却早已被发卖。这个没落的古老姓氏只剩下了个贵族的空架子,一家人勉强维持着上等人的体面,艰难度日。在阿拉尼亚16岁时,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的少女引来了大批狂蜂浪蝶的求爱,但是贵族社交圈虚荣浅薄的空气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阿拉尼亚的父亲曾经最大的希望,就是女儿能够攀上一个祖产殷实的门第,帮助海文德家恢复往日的荣光。但是命运总是会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让你的希望落空,就在婚事即将谈妥的时候,这位自幼尚武的巾帼英雄居然离家出走了。于是,就有了现在名震伊奥斯大陆的海文德佣兵团。
也许是继承了祖上共和派叛逆的根骨,或者是见惯了尼弗海姆在伊奥斯的残暴屠戮,阿拉尼亚对于祖国的种种行径深感不齿。以至于这位有着朴素的正义感的年轻佣兵团长从来没有接受过来自帝国政府的任何委托。她说:“我们至少应该拥有拒绝与豺狼共舞的自由,这是身为一名佣兵的底线。”
此时,银灰色头发的女战士正独自坐在酒馆的吧台边,啜饮着一杯烈酒。
接近午夜时,一队刚刚换岗下来的帝国军人簇拥着几名军官踹开酒馆的大门,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他们叫来了酒保,点了几瓶烈酒。不多时,这群无赖就在酒精的影响下揭下了人类的外皮,露出了豺狼的本性。他们大声地吵闹着,说着各种浑话,全然不在意其他客人的感受。酒精混乱了他们的神智,阿拉尼亚听到他们好像是在大着舌头,发着关于自己上级的牢骚。为首的一名微胖的中年军官长着一张猥琐的脸,他在提起自己的长官时满口“婊子”、“娼妇”地胡乱叫着,全无敬意,并时不时编几句自作聪明的粗俗荤话,做一些下流的手势,引起其他军人闹哄哄的附和及大笑。其他的客人们要么不堪其扰,早早结账离开,其他还没用完桌上饮食的则皱着眉加快了进餐的速度。
在闹了将近两个小时之后,这群无赖终于站起身,打算离开酒馆了。这时,酒馆老板的女婿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要求他们付账。这是一位有些书呆子气的年轻人,戴着一副圆眼睛,刚刚一直待在吧台后面记着账。今天老板去外地上货了,留下他来照看生意,这位有些傻里傻气的年轻人显然不知道,这群帝国的军人大爷是从来不付酒钱的。
毫无意外,这位青年的无知让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看着流着鼻血,脸颊高高肿起的年轻人趴在地上摸索翻找着自己的眼镜,这群野蛮军人还嫌不够。于是见为首的军官只是坐在那里,并没有劝阻的意思,他们便哄笑着围了上去,把这名可怜人当做沙袋一般踢来踢去,仿佛这只是一场游戏。其他客人移开了他们的眼神,不忍继续目睹这场暴行。
阿拉尼亚在吧台上留下了十几个基尔当做自己的酒钱,便向这群正在放纵着兽性的军人走去。她钳住一名军人的后颈将他向地上掼去,随后一个肘击,打碎了另一名无赖的面颊骨。
这场变故来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大部分军人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但是这群恶棍的首领却不然,早在阿拉尼亚第一击的时候,他就鸣响了警报器,这里离驻军基地只有几里远,只消少顷,大批军队就包围了酒馆,魔导飞船在酒馆上方盘旋轰鸣,探照灯把黑夜照得通明。
即使是数十人的包围,阿拉尼亚也有自信可以全身而退,但是面对一支军队,一向自信的佣兵团长也不确定了。
这时,这群恶棍的首领站起身来,学着上等人的样子行了个礼,说道:“小姐,您的勇气令人赞许,但是恐怕您并不知道您此刻在和谁打交道。”
“哦?难道不就是一个酒后纵凶的无赖吗?”阿拉尼亚面带讥诮地反问。
“尼弗海姆帝国准将,卡利戈·乌尔多,很荣幸认识您。”
在双方对峙的过程中,门外的帝国军已然做好了突击的准备,狙击枪的红点在女骑士的后心位置晃动着。随着一声子弹破窗而入的声音,阿拉尼亚矮下身去,躲过了致命的一击。这一枪打破了酒馆里的微妙平衡,随着帝国军人的暴起,双方陷入混战。一面躲避着枪林弹雨,一面还要应付魔导兵的偷袭,强悍如阿拉尼亚也难免左支右绌。在她躲闪着密集的子弹时,一名士兵持长枪刺了过来。正当阿拉尼亚堪堪避过要害,打算生受这一击时,一只酒杯飞了过来,砸偏了枪头。
阿拉尼亚在惊诧中,循着那只酒杯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从酒馆最不起眼的角落站起身来。他的大半张脸都笼罩在大氅的风帽里看不分明,即使露出的部分也被围巾牢牢地遮着。随即男人随手干掉了几名试图袭击他的魔导兵,他凭借自己位置方面的优势,突破了包围圈中戒备最为薄弱的一点,出其不意地纵身翻到帝国军的背后,把短刀架在了骄横的帝国准将卡利戈·乌尔多的脖子上。
阿拉尼亚见蒙面男人向她点了下头,随后两人仿佛心意相通一般,挟着人质向酒馆后门退去。后门不远处就是一片茂盛的密林,如果能够逃进丛林,想必帝国军应该不会冒着遭遇死骇的风险,在黑暗的夜色中进行追击。
手中的人质让帝国军在攻击的时候投鼠忌器,卡利戈则好像丧失了他刚刚咒骂自己长官时候的神气,毫无胆色地大叫着,想要斥退这些智力低下的魔导兵,保全自己的性命。在阿拉尼亚的掩护下,他们毫发无损地退进了丛林。当然,这个“毫发无损”的范畴可不包括卡利戈。男人为了防止他的反抗,以异常冷血的手法折断了这名帝国准将的双腕,筋骨断裂发出的声响,让长年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女佣兵听着都有些牙酸。
在确认已经逃出帝国军的追击范围后,男人像丢掉垃圾一样将人质扔到了地上。恐惧和疼痛让卡利戈微胖的身躯变成了一滩软肉。阿拉尼亚抄起长枪,想要结果他的性命,然而却被蒙面的男人阻止了。他挥起刚刚从魔导兵手上缴来的枪刺,敲晕了卡利戈,并按下了帝国军人的发信器。
男人对阿拉尼亚解释道:“只是酒后闹事的话,帝国不会过分追究;但是杀害一名尼弗海姆准将军官就是另一码事了。您不想后半生都亡命天涯吧?”
这是阿拉尼亚头一遭听到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沙哑粗粝,听不出年龄,声音中的金属质感让女佣兵断定对方使用了变声器。
由于不想和这名藏头露尾的可疑男子作过多纠缠,阿拉尼亚告辞道:“感谢您出手相助。我是海文德佣兵团的团长阿拉尼亚·海文德,这次算是我欠阁下一个人情。如果您有需要,欢迎随时惠顾,我会给您打折的。”
看着女佣兵转身离去的身影,男人发话了:“我想和您谈一笔生意,不知海文德女爵有没有兴趣呢?”
听到男人叫出自己的封号,阿拉尼亚停住了脚步,警惕地转过身来。
在尼弗海姆,海文德是个很普通的姓氏,整个佣兵团里,除了自幼追随她的维基和比格斯以外,没有人知道她的出身,而对于那两位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下属,佣兵团长是绝对信任的。阿拉尼亚在这9年的佣兵生涯里,难免会有立场与帝国对立的时候,虽然与家中不睦,但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选择而给懦弱的父亲带去什么不幸。
“帝国军就要循着发信器的信号找来了。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场合,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继续?”男人对她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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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皮洛士式的胜利:皮洛士(Pyrrhus)是古希腊伊庇鲁斯国王,曾率兵至意大利与罗马交战,付出惨重代价,打败罗马军队,由此即以"皮洛士式的胜利"一词来借喻以惨重的代价而取得的得不偿失的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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