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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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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羔羊们

强盗头子的话令红发男人一怔,但他随即又拿出了那副装腔作势的神气。

“放我一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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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羔羊们

强盗头子的话令红发男人一怔,但他随即又拿出了那副装腔作势的神气。

“放我一人?那我的朋友呢?我可不记得他有哪点冒犯了各位,留下这么个病号做人质可不大方便。您看,从各位绿林豪杰现身开始,他就吓得一言不发了。”艾汀恳求道,但他的善意却显然没有得到旅伴的理解,那名沉默寡言的乘客,也就是尼弗海姆帝国的三军统帅,大名鼎鼎的神巫殿下——瑞布斯·诺克斯·弗勒雷向艾汀的脸上剜下了悍戾的一眼。如果我们采用一些俗套的描写方式,将这记眼风譬喻作刀子的话,大概这一刀已经狠狠地攮进了帝国宰相的头颅,还从他的后脑勺穿出了寸许长的刀刃。

“人质?我们可不需要人质。虽然你的朋友壮了那么点,也高了那么点,但是单凭他这张脸蛋,也能在黑市上卖个好价钱了。好了,如果你要命的话,就留下你的车子、财物和旅伴,快点滚吧。我们可不管二位过去在印索穆尼亚是个什么身份,爵位和官衔在我们这个地方可不顶用。在荒野中,手里的硬家伙就是法律。”

“既然您们是 ‘丛林法则’的忠实信徒,那么如果诸位死在我的手里,大概也没有怨言了?”红发男人那名俊美的旅伴开口说话了,他拉开车门,步下轿车,手中握着一把长逾一米的军刀。

青年的举动在强盗间引起了一阵哄笑,他无视了对手的嘲讽,微微挑起刀刃,做出了迎战的姿势。

看到这名年轻人有模有样的狮子门式①,强盗头子瞬间明白了对方也是一名战斗的行家,他抬起手止住了同伙们的喧哗。说道:“你要明白,你是我们重要的商品,非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伤害你的。老老实实地投降,你至少可以留下一条命。但是如果你执意与我们作对的话,恐怕就难免会遭些罪了。而你的伙伴也会受到你的连累丢了性命,这样值得吗?”

看来强盗们仗着人多势众,格外地有恃无恐。瑞布斯嗤笑了一声,懒于去和这群下贱的贼人继续耗费口舌,他举起手,向对方勾了勾手指。

敌手的顽固让强盗头子咋舌,他向同伙吩咐道:“别伤了他的脸,其他的随便。等收拾了这个漂亮的硬茬,拿他给大家开开荤。他可比上礼拜那几个王都的娘们儿标致多了。”

头目的许诺在这群豺狼一般的盗贼中,起到了非同凡响的激励效果,他们纷纷带着一脸下流的笑容,应和着围了上来,只留下了两名匪徒负责看守红发男人。青年的威胁在他们看来根本不足为惧,强盗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被迫在他们身下哀叫喘息的模样。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当瑞布斯将长刀攮进最后一名贼人的肚子里时,他听到了那名自称埃勒里的强盗颤抖的声音,他的一名同伙将匕首架在帝国宰相的脖子上,他们挟持着艾汀,结结巴巴地喊道:“别过来!”

匪徒们好像又继续说了些什么,但是瑞布斯并没有费心思去听,他揉了揉眉心,在连日的暑热以及睡眠不足之后,强盗们慌乱的吵嚷声简直让他头疼。

“这种程度的小事,就劳烦阁下自己解决吧。”神巫冷冰冰地瞥了艾汀一眼,甩掉了白刃上的血迹,利落地还刀入鞘。

“您对我的性命就这么不爱惜吗?这两名杀人如麻的歹人可是会毫不犹豫地……,那句话是怎么讲的来着?对,摘了我的瓢儿的。”艾汀·伊祖尼亚做出了一副摇尾乞怜的表情。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倘若这两个狗才真的能够消灭您的话,他们那已经在地狱挂上了名号的灵魂,搞不好还会因着这桩功绩升上天国呢!”瑞布斯摘下眼镜,一面低下头擦拭着镜片上的血迹,一面冷笑道,“常年和神妙的事物打着交道,弗勒雷家多少也懂得一些占卜学。让我来给您一个免费的预言吧——您这可不是一副会死于谋杀的面相,在真王的天罚之刃下化为齑粉才是阁下的宿命。”

无视了绑架者的恫吓,艾汀耸了耸肩,说道:“比起来,我倒是更希望能够在您的剑下化作卑微的尘埃,可惜天不从人愿。”语毕,帝国宰相瞥了一眼瑞布斯手套包裹下的义肢,这只人造手臂在脱下护具之后,形态与正常肢体无异,只是肤色却呈现着一种独属于死骇的紫黑色。

“大概是您出生时的星位不正,这才导致了阁下命与仇谋,凡事总是无法如愿。”帝国宰相旁敲侧击的意指令瑞布斯有些烦躁,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敦促道,“好了,请收起您那副虚伪的文弱做派吧,我可不想在这么一片荒塚坟茔之中过夜。”

“谨遵您的谕令。”艾汀·伊祖尼亚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挟持着他的贼人的手腕,将那只粗壮的臂膀硬生生扯了下来。

盗匪捂着断臂倒了下去,他涕泗横流地嚎叫着,向远处爬去。那名和两位旅人同行了一路的歹徒则被男人的力量震慑住了胆魄,在远远超越人类的威能之下,他甚至丧失了逃命的勇气,瑟瑟发抖地跪坐在了原地。

贼人嘶哑的哀嚎响彻林间,树丛中的山鸟被惊醒,纷纷扑动着翅膀,向远山飞去。野兽被鲜血的味道吸引过来,但是对危机的感知阻止了它们靠近的脚步,为了一顿饱餐而丧命并不值得。

神巫呼出了一口烟气,借着弹烟灰的当儿朝哭嚎的匪徒指了指。他向帝国宰相问道:“您不尽快想想办法吗?说实话,这可有点吵。”

正蹲在那位自称为“埃勒里”的匪徒面前的艾汀显然有些分身乏术,他答道:“殿下,麻烦您暂且忍耐片刻,他的刑期还没有服满。”

“什么时候刽子手还开始兼任法官了?”瑞布斯挖苦道。

“由于路西斯人才凋敝,有的时候难免需要事急从权。您知道,觊觎我的东西可是大罪,断头台和绞刑架对于他们而言,太过于温柔了。”

看着这两只一面残杀人类,一面言笑晏晏的恶魔,“埃勒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突然开始羡慕那些片刻之前丧命于瑞布斯刀下的亡魂了,起码他们还能死个痛快。在这种麻痹神经的消极情绪之中,这个不到25岁的年轻人没出息地‎‌失‎‍‎禁‌‍‍‎了。一股骚臭的味道混在血腥气里弥漫开来。艾汀捏着鼻子站了起来,他后退了几步,待异味稍稍散去后,才重新接近了猎物。

帝国宰相在他的脸前晃了晃手掌,唤回了年轻劫匪的神智,男人微笑着说道:“不要慌,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我会根据你的答案做出裁决。看你瘦弱的体格,似乎在这个团体里有些格格不入。之所以加入他们是有什么苦衷吗?”

红发男人的笑容有一种安抚心灵的力量,从他的语气中,“埃勒里”似乎嗅到了一线转机,他连忙点点头,颠三倒四地说出了一套类似于家有卧病妻儿、被恶霸赶出故乡,等等的一套司空常见的借口。正在他惴惴不安地抬起眼皮瞟着艾汀的脸色时,他发现红发男人正一脸哀怜地用一块皱缩肮脏的手帕抹着眼泪。

艾汀擤了下鼻涕,拍着“埃勒里”的肩膀说道:“我们都是六神的孩子,每只迷途的羔羊都值得第二次机会。你的手上没沾过同类的鲜血吧?”

年轻人连连摇头。

“很好,孩子。”帝国宰相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抓住“埃勒里”的肩膀,朝着受伤的盗匪努了努下巴,说道:“那么,请你去收割了这名昔日同伙的生命吧,就当做替天行道,将你的功过相抵了。记住,不要用太痛快的手法,这场刑罚应当越慢越好,痛苦应当越久越妙。如果能让我满意的话,你的性命就无虞了。”

当“埃勒里”因地制宜、用尽各种他所能找到的材料,从自己有限的见识中汲取着对于酷刑的想象力的时候,艾汀·伊祖尼亚正神色泰然地坐在瑞布斯身边的木柴堆上,点燃着一支香烟。

随着皮肉被一层层削去,指甲被一片片楔下,受伤盗匪的嚎叫声也变得愈发凄厉。这种不必要的残忍令瑞布斯蹙紧了眉头,对于心地高尚的人而言,看到他人遭受到的刑罚远甚于罪人对自己的冒犯的时候,总是难免会心生恻隐。

对于神巫殿下的不悦,艾汀却有意曲解了对方的心思,他向“埃勒里”高声喊道:“这头猪猡的吼叫吵到了我尊贵的朋友,请你想个办法吧!”

行刑者对于自己命运掌控者的话语可谓言听计从,他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艾汀的命令。在舌头被割下来之后,这名可怜的受刑人便只能发出怪异的哑声嘶鸣了。

观赏着不远处的惨酷闹剧,帝国宰相咧开嘴,露出了他洁白尖利的牙齿,他带着一脸掺杂着凶残和悲悯的笑容,捉住瑞布斯的手,说道:“看吧,这就是人类的子孙!高贵的灵魂只是少数,大部分的庸人和狞恶的刽子手之间,实则只是差了一个契机而已。”

“即使是神明,也会为了十个义人而放弃毁灭一座罪恶之城②,而您又凭什么自认为可以凌驾于六神之上呢?”

“因为我用这具血肉之躯拯救了这群蛆虫,我想,这至少给了我为自己复仇的权利。”艾汀说着,攥紧了神巫的手掌。

受刑者的呻吟声渐渐虚弱下去,也许是看腻了这出闹剧,帝国宰相站起身来,向他钦点的刽子手走去。

“孩子,迄今为止你做得很好,我想这足以补赎你们的过错了。请你尽快结束这名可怜罪人在世上的苦难,让他重回六神的怀抱吧。”艾汀用一副圣职者的口吻说道。

年轻的行刑者在果断地履行了自己的使命之后,带着一脸激动的神情转过头来。重获新生的幸福使他震颤着、喜不自胜,以致于嘴角绽放出了呆滞抽搐的笑容。

年轻人激动地拥抱了艾汀,他本来也想去握一握瑞布斯的手,但是却被对方冰川一般傲慢严峻的神气打消了念头。他涕泗淋漓地感谢了艾汀,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的精神折磨里,这名年轻人已经把歹毒的红发男人错当成了自己的上帝。在得到了帝国宰相的应允后,“埃勒里”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跑去,他跌跌撞撞地狂奔上了大路,沿着公路绝尘而去了。

结束了山间的小插曲,两名旅人换下了染满脏污的衣装,又重新踏上了行程。

“您就这么放过了那名恶徒?宽宏大量可不是您的一贯作风。”瑞布斯裹着毛毯,将座椅调整成后仰的姿态,半躺着抛出了疑问。

艾汀微笑着答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狗才以前有没有沾过血,但是从今以后,恐怕他是再也没法戒掉杀戮的快感了。把一只长了獠牙的食肉绵羊放归到羊群里去,不是颇有意思的吗?”

“阁下的嗜好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呕。”

“恐怕我的种种‘嗜好’之中,唯一值得称道的部分,就是您了。”红发男人笑道,“在您看来,今晚的一切也许都是多此一举的酷刑,但是,依我来看,整个伊奥斯大陆在刑罚方面,早就已经步入了垂暮。我年轻时代的那些好玩意儿——鳄鱼剪、拇指夹、铅滴、审讯椅,居然在我隐遁的两千年间纷纷销声匿迹了!这可真是让我对人类又多了一桩失望。”

“我倒认为这是文明的一大进步呢。”神巫冷笑道。

艾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请问您,如果一个恶徒和您的未婚妻勾搭成奸、剥夺了您的合法地位,害您在漆黑肮脏的囹圄中哀嚎了数千年,在您逃出地狱之后,仅仅是把一颗铅弹送进他子孙的心脏里就能够让您捐弃前嫌了吗?就我所知,您可没这么大度。”

红发男人的问题让神巫无言以对。半晌的静默之后,他问道:“如果您的夙愿能够达成的话,消灭路西斯王室之后,您将会何去何从呢?”

“也许是找个地方隐居,或者是像以前一样,在伊奥斯大陆上旅行。”帝国宰相耸了耸肩答道。

“在黑暗笼罩下的大陆上流浪吗?”

“黑夜是我的朋友。”

“即使只剩下了您一个人?”

瑞布斯的问话没有得到艾汀的回应。即使最为敏锐的目光也无法看清红发男人此刻的想法,漫长的生命给他的灵魂蒙上了一层雾障,几乎叫人看不分明。

车子在黑漆漆的公路上前行着,车内静默迟滞的空气令人恹恹欲睡。道路借着微弱的、时有时无的路灯的照射,蜿蜒着在旅人们的眼前延展着,像夜空伸去。高耸的丘阜在荒原上隆起,一直延伸到达斯卡的腹地。冈峦、坑谷,起伏连绵,随着车辆的行进,这些景物被一件接一件地抛诸旅行者们的身后。漫天的星子在眼前铺陈开来,一道灰白色的浮云横跨了长空,却仍然掩不住天河的壮阔瑰丽,沧海涌动、桑田嬗递,人世间的事物更是此消彼长、变幻无定。在这难测的无常之中,只有天上的星斗自太古以来从未有过变化,它们冷眼看尽了地上的嬗变,见证了所有生命的喜悦和死亡的悲怆,却全然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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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狮子门式:西洋剑术起手式的一种。

②取典自圣经中索多玛城的故事。

第五十九章 出行的准备

瑞布斯再次收到帝国宰相的联络,已经是他们在雷斯塔伦分道扬镳一周之后的事了。艾汀·伊祖尼亚信守了他的承诺,在神巫将他护送到那座库莱茵地区的重镇之后,便不再继续纠缠挽留,痛快地放任瑞布斯回到了驻军基地。

对于这为期十天的行程,艾汀将它称为愉快的公路旅行,而瑞布斯则宁可将其定义为虚掷光阴的闲逛或是漫无目的的流浪。

他们曾经在维纳斯河的上游,为了钓上一条卡尔泰因布鲁克鳟而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最终,在神巫的耐心消耗殆尽之前,帝国宰相却只收获了两条总共不足三磅重的虹鳟鱼——看来对于垂钓这门切拉姆的家学,艾汀的造诣远不及他的不肖子孙。由于这些干瘦贫瘠的鳟鱼无法满足两位成年男子的食量,瑞布斯甚至不得不去亲自狩猎,并宰杀了一头鳄鱼怪充饥。当他咽下带着一股难掩的腥膻味道的烤鳄鱼肉时,这名从来没有在物质上被亏待过的青年,不由自主地开始暗自怀念起军用压缩饼干的单调滋味。

好在由于艾汀的死骇身份,圣标会让他陷入重感冒一般的乏力状态,所以他们并没有过多机会享受露营的乐趣。

在看到了帝国宰相的联络之后,正在会议当中的弗勒雷上将做出了一个露骨的厌烦手势,随即按照艾汀的嘱托,派出了两艘魔导飞船去把红发男人和他所说的“货物”接到了阿拉盖奥尔基地。

当瑞布斯到达基地的停机坪时,他看到艾汀·伊祖尼亚正在小心翼翼地指挥着士兵将雷加利亚驶下魔导飞船。红发男人带着一副炫耀的神气为帝国上将展示了他此行的成就。

“看来堂堂尼弗海姆帝国的阁揆,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改行去做了偷车贼?难道是伊德拉陛下发不出薪俸了吗?”瑞布斯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讥诮地问道。

对于神巫的嘲讽,艾汀丝毫不以为忤。他抚摸着雷加利亚布满尘埃的车身说道:“雷加利亚可是前代路西斯王的专属座驾,自然不同于一般的代步用具。您瞧,它所有的零件都是由最为吹毛求疵的能工巧匠手工调校出来的,这种精巧的技术就是路西斯百年和平的结晶。”

瑞布斯信手播弄了一番车辆的操作台,搭腔道:“在强敌环伺之下,居然还把多余的精力放在这些奢侈品的制作上,也难怪路西斯会亡国。太过于仰仗水晶的力量而忽视了军工的薄弱,在科技已然超越了魔法的‍‎‍现‌‌代‌‍‍‌‎,即使没有尼弗海姆的入侵,切拉姆也是守不住自己的权杖的。”

“路西斯王室的作风和我那位优柔寡断的弟弟还真是一脉相承呐。”艾汀笑道,“多年以前,我曾经让匠人从硝石中提取了火药,结果我那位兄弟居然只想到拿它去做烟花。”

“您把国王陛下的座驾弄来干嘛呢?”

“谁叫我那位不肖子孙撞坏了我的爱车呢?在他们负起责任,支付足够的赔偿金以前,我只能拿他的座驾来暂做抵押了。”帝国宰相无奈地摊开手答道。

瑞布斯瞥了一眼艾汀那辆仿佛被重型魔导机甲碾过一样的老爷车。

“看得出让诺克提斯陛下亲自开车上路的确犹如纵虎出笼,比之国王陛下的武艺,他的车技恐怕更具杀伤力呢。然而,至于阁下把这台凶器请到阿拉盖奥尔的原因,除了这种糊弄孩子的说辞,恐怕还有其他目的吧?”神巫冷笑道。

艾汀从魔导兵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黑匣子,瑞布斯认出那是帝国几年前研发出的定位器。红发男人将那个一寸见方的装置举到眼前,狡黠地眯了眯眼睛,解释道:“作为一位负责任的家长,我认为时刻掌握孩子们的动向是必要的。”

随后的一切,一如两人先前的预谋。连日来雷雨天气的终结昭示着天选之王已然成功得到了雷神的认可,当路西斯王和他的伙伴们在帝国基地里肆意地折腾了一番以后,一行四人驾驶着雷加利亚扬长而去时,他们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胜利实则是弗勒雷上将和帝国宰相暗中奉上的礼物。

“第一次和露娜芙蕾雅殿下所选择的男人交锋,您感觉怎么样?”艾汀和瑞布斯站在瞭望塔上。红发男人用一只一尺来长的望远镜眺望着绝尘而去的路西斯王,抛出了他的问题。

“幼稚、荏弱、不堪一击。”瑞布斯吞下了一片镇定精神的药物,带着一脸不屑的神情答道,“但是国王殿下的可贵之处也在于他那未经污染的天真,这颗原石经过打磨,或许可堪一用。”

艾汀回过头,扼住了瑞布斯正在拣出第二粒药片的手腕,用严肃的语调说道:“殿下,我嘱咐过您,这种药物对身体有害,您这个用量已经等同于慢性自杀了。”

“与其在谵妄中残喘,我倒宁可选择在清醒中早逝。”瑞布斯抽出了手腕,将第二颗药物放入了口中。

“作为神巫,您的血液是受到六神的祝福的,这种病症不应当发展得如此之快。”对于这种没有旧例可循的状况,艾汀·伊祖尼亚难免感到有些困惑。

“据我猜测,这大概和露娜芙蕾雅唤醒众神有关吧?别忘了,我们共享着同一份力量。”瑞布斯在瞭望塔上寻了张长凳坐下来,他有些疲倦地按着眼皮说道,“早年间,一向是我在代替她履行神巫的义务。直至露娜陆续唤醒众神,力量的沙漏才被倒置了过来。自从巨神苏醒,这种用不当手段盗取来的力量,便像被打开了闸口一样,开始疾速地流失。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压制住您的血液的影响,只靠我的血脉恐怕早已力不能支。”

此刻,艾汀正站在瞭望塔的窗边,路西斯六月的艳阳从窗口照射进来,将附近的方寸天地映得明亮生动。高天之上碧空如洗的辉煌世界,浑不同于地上的险恶昏乱。在这一片耀目的光亮之中,只有艾汀·伊祖尼亚逆光伫立着,他的脸庞浸在一片黑暗之中,仿若但丁的地狱中所描述的巨壑,那里云雾缭绕,漆黑幽深,“无论怎样向谷底凝视,都看不清那里的东西”。①

在良久的静默之后,男人说道:“请您安心吧,这一切终究会结束的。”

随后,艾汀在瑞布斯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紧紧地倚靠着青年,叹息道:“看起来在路西斯的国土上,我们可做的事情已然不多了。很遗憾我们的合作行将结束。在我们作为朋友的最后时光里,您愿意陪我去奥尔缇西走一遭吗?”

“阁下要去和卡梅莉亚首相商议帝国军队进驻水都的事宜吗?”

“是的,卡梅莉亚女士素有铁娘子之称,恐怕我和她的会谈将会遇到些挫折。”帝国宰相揉了揉额头,有些苦恼地说道,“我们四周后出发怎么样?在这几个礼拜里,恐怕我还要去给新晋的路西斯王帮个小忙。”

“以前在格拉雷亚的时候,我倒是从未见过阁下这般孜孜矻矻的样子。伊德拉陛下如果得知您为了路西斯王室如此殚精竭虑,恐怕会骂您是个两面三刀、弃信忘义的狗贼。”

艾汀把手指移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件事我只能跟您商量。对于外界,我们必须三缄其口。您有没有可靠的人手能够借我一用?最好是能够守口如瓶,又不介入帝国官场斗争的那种耿直军人。”

“怎么?在朝中的中立派被您排挤攻讦,陆续心灰意懒地告别官场之后,阁下却想要重新借助这一方的势力了吗?”瑞布斯冷笑了一声。

帝国宰相耸了耸肩,说道:“所以我这才抛下脸面,找您来求这个人选了。虽然您对待下属的方式看起来严肃苛酷,但我知道在您的治理下,第三军团已经是帝国军队中难得的净土了。除了个别不受教的贵族军官以外,第三军团中大部分的上级幕僚都有一颗可贵的赤子之心呢。”

“谢谢您的抬举。阁下不必来对我曲意奉承,为了共同利益,我自然会满足阁下的要求。只不过当您的命令与我的嘱托相左时,她将优先执行我的指令。”

“她?看来您要派给我一名巾帼女将了?”

“阿拉尼亚·海文德。不知道您对这个人选是否满意?”帝国上将冷冰冰地解释道,“海文德准将的佣兵身份确保了她的中立立场。而这位女将正直高洁的人格也使我能够放心地将任务托付于她,而不用担心她会去助纣为虐,执行您那些荒唐的指令。”

帝国宰相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那就这么讲定了,对于殿下将心腹爱将交付于我的慷慨,鄙人感念于心。”随后,男人直起腰身,附言道, “在这一段时间里,恐怕还有几桩俗务等着殿下去解决。”

“当然,国王陛下在阿拉盖奥尔这么大闹了一番,我们总要找些替罪羊来给事情一个交代。”瑞布斯心领神会地说道。

“关于这个替罪羊的人选,殿下认为盘踞在雷斯塔伦的那些抵抗势力如何?能够为诺克提斯陛下顶罪,他们应该也算得偿所愿了吧?”

“清剿抵抗势力,势必要触动伊切涅利斯矿业的利益,现在还未到和雷斯塔伦撕破脸的时候。毕竟我们的核心部队即将奔赴奥尔缇西,此刻去招惹雷斯塔伦只会让我们腹背受敌。”神巫摩挲着他那轮廓优美的下颌,露出一个狡狯的笑容说道,“在我看来,这倒是个剿匪的好时机呐。这件事总要有些人来负责,您上回大发慈悲放归社会的羔羊和他的同行们倒是些极佳的人选。”

“在下静候您的佳音。”艾汀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臂,让神巫靠着它的支撑站起身来,他嘱托道,“另外,您也该去路西斯各地露个面了,免得一些反对派们在这次的乱子之后,认为帝国军队软弱可欺。”

“正有此意。”

随后,两人相携走下了瞭望塔。

在离去之前,帝国宰相侧过身,压低帽檐行了个半礼,说道:“四周以后,我会来接您。看起来我们还能赶得上奥尔缇西八月中旬的狂欢节,虽然它并不如四旬期以前的谢肉祭那么盛大,但也是颇为值得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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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化用自《神曲:地狱篇》第四章。

第六十章 官厅街一隅

在伊奥斯大陆,每当人们提到奥尔缇西,就难免会谈到她那历史悠久的谢肉祭。在每年冬去春来之际,‍‌男‍‍男‎‎‍‎‌‌‎‍女‌‎‎‍女‌‍们纷纷穿上了仿古样式的隆重衣装,带着华丽的面具走上街头,男人、女人、童颜、皓首,全部被面具和化妆掩盖住了本来面貌,让人难以辨清。在这一周之内,公爵夫人和乡野农妇仿佛模糊了界限,即使饱受贫困压迫的人们,也可凭着本地人的信用去店里赊来一套华服,伪装出并不属于自己的身份,品尝一番幻梦的滋味。街上到处都涌动着吵闹的人群,在一片嘈杂混乱的浪涛之中,快乐和忧愁都罩上了同样的假面,在奥尔缇西式的袍服之下,变得浑然一个样。然而,对于来水都领略谢肉祭的风光的外乡人而言,这座城市就没有这么友善了。由于他们并没有世代生活在奥尔缇西所积累起的人缘和信用,单是想要弄到一台凤尾船,都会被趁机敲去高于平时两倍的租金。于是,对于一些手头拮据的庶民,或是锱铢必较的布尔乔亚阶级,奥尔缇西八月中旬的小型狂欢节就成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明智选择。

八月初的奥尔缇西,迎来了它全年之中最为炎热的一个时季。因着即将到来的夏末狂欢节的缘故,街上各处都挤满了人。虽然不及谢肉祭的盛大,每年中下旬的这场盛典也是个吸引游客的好时机,联络城市的水道中,凤尾船穿梭如织,奥尔缇西土话掺着各国语言,殽杂成了一片。在这些散发着狂热气息的街谈巷议中,谈论的不外乎两件事——狂欢节以及水神召唤仪式。

一个多月之前,阿格鲁德首相卡梅莉亚昭告了前特涅布莱总督的生还,并声称公主殿下现在处于阿格鲁德政府的保护中。露娜芙蕾雅随后在广播中发表了声明,言称她将代表家族履行神巫的义务,并宣布了即将在狂欢节过后举行水神唤醒仪式的消息。公主殿下的这番简短声明简直让伊奥斯大陆的人民额手称庆。由于弗勒雷上将苛酷的作风,以及其叛国的行径,尼弗海姆帝国以外的诸国民众对于这位神巫殊无好感,以往的腹诽借着这个时机化为了唾骂,他们在私下里纷纷传言——六神终于对神巫的诸般恶行忍无可忍了,以至于神明们摒弃了弗勒雷上将,而为伊奥斯重新拣选了一位圣洁仁慈的先知。

早在七月上旬,奥尔缇西唯一的一家连锁酒店就被抢订一空了。夏末本就是水都的旺季,游客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为了享受狂欢节,为了一睹露娜芙蕾雅殿下的风采,亦或是为了亲眼见证上古神明的巍然姿态,因着各式各样的理由,游人们纷纷挤进了奥尔缇西的大街小巷。一些住房宽裕的当地居民,无论是原本就开着家庭旅馆的,还是经营公寓的,甚至是一些在二层小楼里打理着铺面的,都瞅准了这个机会,陆续在街面上贴出了招租广告,打算借着旺季大发横财。

三十年来曼奇尼老板一直在官厅街经营着一家兼包食宿的旅店,位置说不上顶好,但也不差。这家旅店固然比不上骊威酒店的声名远播,但却也由于其别具一格的优雅风致在游客中饱受好评。旅店原是由一间公馆改建的,包着丝绒的门板和褪色的菱形镀金钉子诉说着前任主人的煊赫。

这栋建筑共有三层,一楼住着曼奇尼一家和仆人们,此外还设有一些公用设施;二楼有十几间一般客房,租金也说得上公道。酒店的三楼只有四套客房,往往只供一些身份显要的住客使用,为了保证贵客的隐私,三楼设有一部独立的直达电梯,当然租金也格外高昂。由于对面修道院高耸的钟塔遮蔽了阳光,每到午后时分,房间中、走廊里总是难免弥漫着一股阴郁的气氛,好在曼奇尼老板别出心裁地在飘窗上种植了各色花卉和灌木,将他的产业布置成了一座微缩园林,缓解了阴暗光线所带来的恹恹之感。大簇的花,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一切都体现着艺术家的匠心。

旅店位于官厅街隐僻幽静的北段,雷塔利欧大街和斐杰诺大街交界处,西南面临着叹息桥和灿光水道。每当下午五时许,修道院的钟声从对面隐隐地飘送过来,清越的声音拂过水面,变得温柔多情、动人遐思,给这座纷繁忙碌的城市注入了科隆纳①笔下的灵性和诗意。

早晨九点钟,曼奇尼老板正在他的起居室里咬着腌猪肉的当儿,三楼客房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如果是散客的召唤,旅店老板尽可打发仆人去应付,但是对于这两位包下了整层客房的贵人,曼奇尼只好无奈地放下早饭,抓起手巾抹了抹嘴,亲自去听候差遣。

这两位贵客是在七月中旬驾临奥尔缇西的,曼奇尼并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当他拿到那张由阿格鲁德政界的红人、常驻格拉雷亚的共和国公使——德-莫拉蒂夫人所开具的介绍信时,旅店老板忙不迭地冒着大雨蹿下了石阶,一面为了失迎而致歉,一面将两位贵客迎进了客房。红发的客人较为健谈,而银发的那位则态度冷峻、沉默寡言,他那副金边眼镜也难以掩盖的美貌曾一度让见多识广的旅店老板瞧得出了神。红发的客人自称为伦巴第先生,虽然这个姓氏很可以说明他们是打哪儿来的②,但是从他们那毫无外乡口音的奥尔缇西官话,以及亲王一般的气派来看,阅人无数并熟读哥达年鉴③的曼奇尼可不相信阿格鲁德北部九省能够孕育出这样的人物。在年长的那位伦巴第先生的自我介绍中,他们“叔侄俩”都是德-莫拉蒂夫人的远亲。然而在仆人们的闲话中,旅店老板却再次得知这个所谓的“叔侄”关系,恐怕也有待商榷——负责整理客房的女仆时不时地会在两位贵客的房间中发现各种‎‌‍情‎‌欲‍‌‌‎‍的残渣。

曼奇尼老板来到了两位客人的门前,踮起脚,整了整衣领,摆出了一副谦卑的笑脸,活脱脱一派听差的神气。在得到通传后,他走进了套房。

虽然上面这一番冗长的描述,或许如同戏院幕启以前,蹩脚的丑角表演一般令各位看客沉沉欲睡,但是为了这副图景的完备,还请容我对两位主人公所寓居的套房做一个简单的速写。这套房间位于三楼的东侧,艾汀·伊祖尼亚奢侈地包下了整个楼层,故而这间景致极佳的套房也可以由两人自由支配。

艾汀的房间位于套房的北面,瑞布斯住在另一侧,两个彼此独立的房间由一套约莫两百平米左右的宽敞客厅相连。客房的脚下是花茂果蕃的庭院,两个房间都附有一座景致清幽的阳台,枝叶繁茂的菩提树在阳台上铺下了一片浓荫。套房布置得舒适考究,而艾汀·伊祖尼亚一向不肯将就的靡费作风又给这份考究镀上了一层奢华的外皮。所有的家具都重新换成了阿格鲁德帝政时期的古董,正如宫廷里的那些精雅房间一般,显示着主人的万贯家私。内室的糊壁花绸和窗幔都仿照菲涅斯塔拉宫的风格,弄成了明亮的米白及湛蓝色。

对于帝国宰相这种犹如皇后出巡一般的挑剔铺张,神巫殿下自然嗤之以鼻。于是在更换了墙壁及窗口的装潢之后,瑞布斯就制止了男人的继续折腾,为自己保留了一片清雅简洁的净土。至于艾汀·伊祖尼亚自己的房间,则被布置得充满了宫廷色彩,极尽奢侈之能事。他的卧室里四处堆满了这些日子以来,突发奇想购来的各种物件。杯瓶箱箧杂乱无章地摊了满地,堕落生活所需要的一切,这里应有尽有。

当旅店老板走入这间已然面目全非的套房时,艾汀·伊祖尼亚正呷着咖啡,浏览着一份《共和日报》,瑞布斯则尚未起身。

“阁下是在叫我?”曼奇尼老板毕恭毕敬地问道。

“不错,”帝国宰相答道,他指着一张圈椅说道,“请坐吧。您不是我的仆人,不需要站着讲话。”

店东行了一礼,从善如流地坐在了那张养护良好的,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圈椅上,但是只敢堪堪坐个椅子边。

“曼奇尼先生,我们到奥尔缇西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记得在抵达的第三天,我就委托了您两件差事,而您也满口应了下来,但是至今我也没有听到任何回复。这让我不由得有些担心事情的进展。”

“阁下,请您听我解释。”颟顸臃肿的旅店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首先是金器铺那边,虽然各种首饰的订单塞得很满,但是勉强赶在狂欢节以前完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其次是裁缝店方面,您也知道,现在临近夏末,各种舞会服装的订制让工匠们腾不出手来,恐怕……”

“尊敬的老板,”艾汀抬起手打断了店东的话,“如果不是这件事情对我格外重要,我也不会这样多般催促。作为一名四海为家的旅人,我自然深知奥尔缇西的规矩,倘若原定的价格无法激发工匠们的热情,我不介意把价钱翻倍。”

“阁下,不瞒您说,在这个时节,作坊里的订单像雪片一样,即使双倍的价格也难保……”

“曼奇尼老板,平时我花费八万基尔就可以将这件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的,现在我愿意给您二十万基尔去替我跑腿,这样,扣除掉您支付给店家的工时费和材料费,您至少还有两万基尔的外快可赚。您知道,如果不是这件事不方便让他人知晓,我宁可亲自出面去操劳。我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顾客,在我们离开以后,这间客房仍将保持现在的面貌。也就是说,除了您在采买上揩去的油水,光是这里的家具,就能再给您近百万基尔的进账。难道这还让您有什么不满吗?”

店东擦着汗水,挂着谄媚的微笑应声道:“我尽力去办就是了。”

这时,另一位客人的房间里传来了动静,瑞布斯已然起身了。

“好了,我的好老板,我不需要模棱两可的答复,这件事请您一定赶在狂欢节以前完成。”说完,帝国宰相挥了挥手,打发了旅店老板。

几分钟之后,神巫披着晨衣,趿着一双东方式的,也就是说,那种鞋头向上勾起的拖鞋走进了起居室。对于店东和艾汀的谈话,他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几句尾声。

瑞布斯在帝国宰相对面的靠背长椅上坐了下来,端起温热的咖啡啜饮了一口。这杯饮料被艾汀放在盛满热水的盘子里保着温,以至于没有完全冷掉。晨袍的衣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青年随性的坐姿让他大半的强健胸膛从衣襟中袒露了出来,苍白的肌肤上印着斑驳的欲望痕迹。

“殿下,空腹喝咖啡可不是个好习惯,请先用点早餐吧。”艾汀将玛戈饭店送来的鳄梨挞推到了神巫面前。由于看不上曼奇尼老板的饭菜,两位贵客的伙食一向是由那家水都第一流的饭店承包的,弄得非常体面。

“怎么?看来您被曼奇尼老板当成一个卡桑德拉④了吗?”瑞布斯咬了一口点心,问道。

“都让您听见了吗?趁着奥尔缇西从平日里寂静冷清的恹恹欲死中活过来的时节,这些精明的阿格鲁德人总要在游客的身上狠狠剥去一层皮。”艾汀语气无奈地答道。

“这恐怕还要怪罪您自己了,阁下阔绰的排场大概让您看起来像是一名不事生产的纨绔子,或者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冤大头。您任着尼弗海姆宰相的职位,警务部也在阁下的管辖之下,但您却不得不纵容附属国商人对您的敲诈,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故事之一了。”神巫刻薄地挖苦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您不惜花费重金也要办成呢?”

帝国宰相露出了一个神高深莫测的微笑,他说道:“殿下,一件委托给旅店老板就可以办妥的俗务,我想大概是不值得劳烦您去过问的。”

瑞布斯耸了耸肩,对于艾汀明显的敷衍,他并没有兴趣去深究。

瑞布斯是在两个礼拜前到达奥尔缇西的,在他们抵达的那天,磅礴的大雨正冲刷着水都的街巷。艾汀·伊祖尼亚作为皇帝陛下的代表面见了卡梅莉亚首相,虽然在铁娘子的周旋之下,帝国宰相不得不答应了诸多限制军队行动的条件,但是所幸差事并没有办砸。首相答应了帝国军队的进驻并承诺借出用以镇压水神的神巫逆矛,以供露娜芙蕾雅在仪式上使用。在谈到水神唤醒仪式时,铁娘子深深地瞅向了瑞布斯,青年则垂着眼睑,避开了这道带着审视意味的眼风。露娜芙蕾雅早在他们之前,便已经抵达了奥尔缇西,瑞布斯却并未去进行拜访,而精明的阿格鲁德首相大概也隐约觉察出了神巫和公主殿下之间的嫌隙,故而也没有提出让‌‎‌‍兄‎‌‍‎妹‎‍‎‍‌会面的建议。

水神唤醒仪式最终定于八月中旬,狂欢节后的第二天举行。从现在算起,约莫还有十六天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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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科隆纳: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诗人。

②伦巴第: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地区的统称,由九个省份构成。

③哥达年鉴:欧洲贵族年鉴,所有门第的历史和旁支等等俱有记载。

④卡桑德拉:意大利假面喜剧中的定型人物,傻老头子,受骗的监护人等等的代称。

第六十一章 奥尔缇西爱情喜剧

关于艾汀委托给曼奇尼老板,并且对瑞布斯讳莫如深的这两件“重要事项”,缘起于他在灵机闪现中所做出的一个荒唐决定。在旅馆中的这一幕对话发生的半个月之前,帝国宰相和神巫在奥尔缇西的大街上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艳遇。

两位旅人在水都安顿好的翌日,阳光驱逐了连日来笼罩在这座古城上空的阴霾,奥尔缇西收起了抑郁寡欢的面孔,又恢复了她本身的鲜妍的姿色。艾汀自然是不肯错过这难得的天朗气清的好辰光,他强行拽着瑞布斯走上了水都的街头。帝国宰相反复强调,对于他们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士,旅行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学习,它能够将人们的见识从那方禁锢着思想的狭小天地中解放出来,去更加精确地解剖这个世界。于是在男人的百般纠缠之下,神巫也只好勉强自己违心地敷衍一番。

奥尔缇西街道狭窄而水路众多,大大小小的运河纵横交错,造就了这座城市水运的繁华。对于外来的旅人,只有乘船在碧波荡漾之间穿过水都的大街小巷,才能真正窥见这座城市的绮丽。帝国宰相和瑞布斯乘坐着一艘由曼奇尼老板张罗来的凤尾船,在舟子微微的颠簸中,穿过了精巧雅致的叹息桥,向官厅街南段驶去。虽然从曼奇尼旅店步行大约半个小时,也可以到达他们的目的地,但是艾汀却执意要乘坐这种从神话时代存续至今的古老交通工具前往,他声称,没有坐过凤尾船,便不能算是真正到过奥尔缇西。

凤尾船的船身内外整个被涂上了一层黑色的防水漆,坐垫和靠背也是浑然一体的漆黑,扶手椅上用金漆勾勒着一些精美的藤蔓花纹。这些装饰使这台黑魆魆的小舟一扫灵柩一般的沉重阴郁之感,而显得舒适奢华。连日来的奔波让瑞布斯有些疲惫,他靠着座椅,半眯着眼睛休憩;而艾汀·伊祖尼亚则在一旁聒噪地为他介绍着水都的各处名胜。水面上隐隐地飘来阵阵乐声。偶尔,当帝国宰相中断了他那喋喋不休的演讲的时候,便能够清楚地辨出那是一支讲述无望的爱情的异国小调,唱词伴着曼陀铃的声音娓娓道来——“Nun te scurdà ca t’aggio date ‘o core,Catari,nun te scurdà!①”。午后温暖的微风裹挟着岸边咖啡馆里遥远的欢笑声,在水面上激起阵阵涟漪,船桨拨开水流时的汩汩之声和哀婉的吟唱融在了一起,在这悠然流淌着的时光中,一切尘嚣的烦扰似乎都已烟消云散了。

打赏了船夫后,他们在玛戈饭店用了下午茶和晚饭,艾汀点了一些在内陆地区难得一见的海鲜菜肴,席面很是奢华。餐厅里肃静无哗,悠扬舒缓的弦乐声、食客们小声的耳语、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构成了一首静谧的夜曲。帝国宰相以一种安闲的姿态陷在皮质座椅中,醉心于眼前的美景。由于是匿名出行,神巫换上了一套休闲装束。艾汀假借入乡随俗的说辞,送给了瑞布斯一顶米色丝葛便帽。宽沿的汉堡式夏季帽子遮住了青年银白色的头发,俊美的脸庞则掩藏在帽檐的阴影之下,显得不再那么惹人注目。

两位旅人安静地用着餐,偶尔低声交谈,帝国宰相曾经有那么几次想要在桌子底下去握一下神巫的手,但却被后者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从表面上看来,这两位客人风度翩翩,着装虽不奢华,却带着一种阀阅世家独有的精致优雅。衣着打扮、举止仪态,一切都无可指摘。虽然艾汀并不像瑞布斯那样,时常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但这种放浪不羁却也没有沦落到失礼的地步,反而却有一丝倜傥的潇洒味道。尽管两人极力地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但他们非凡的气度还是引发了一些女士的打量。

当艾汀·伊祖尼亚将最后一口鱼子酱奶油挞塞进嘴里时,一位姑娘来和他们搭话了。这名女子长得很美,她甫一走进餐厅,就吸引了大部分男人的注意。姑娘正处于女人和少女之间的年纪,青涩尚未完全褪去,但是她风流的步态却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她拎着一只小小的行李包,看起来像是要出门远行的样子。姑娘在和旅人们搭话以前,已经在餐厅中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了,却只点了一瓶气泡水,显然是在等待什么人。她曾经五次望向挂钟,眼神一次比一次更加绝望,最终,当八点的钟声响起时,姑娘带着万念俱灰的神色垂下了头去,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当她站起身时,细心的人士可能会发现,她的眼眶和鼻尖还有些泛红。随后,这位女性高高地昂起了头颅,再次挂上了那副天衣无缝的微笑面具,走向了我们的两位主人公。

“两位绅士,晚上好!”姑娘落落大方地说道,“您们是初到奥尔缇西吗?”

对于陌生女子略显唐突的开场,帝国宰相只是微微诧异了一瞬,随即,他站起身来俯身致意道:“晚上好!美丽的女士。您猜对了,我们昨天才刚刚来到这座风光秀美的水城,说实话,直到现在,走在奥尔缇西的大路上,我还有些不辨西东呢。”

姑娘嫣然一笑,她伸出娇嫩的手掌递给艾汀,说道:“这座城市简直就像迷宫一样呢,即使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我也经常会在这些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晕头转向。我叫丽贝拉。”

艾汀牵起姑娘的手,吻了一下,介绍道:“我叫艾汀。而我这位毫无‌‎‍‎情‌‍‎‍‎趣‍‌的朋友名叫瑞布斯。”

被介绍人收回他看向窗外河道的目光,向姑娘点了点头。

“瑞布斯?那不是和神巫大人同名吗?”丽贝拉挑起眉毛,有些诧异地问道。

“谁说不是呢?再加上我这位朋友俊美的长相,他经常被错认成那位殿下。”帝国宰相打趣道,“在入境的时候,边检的官员把我的朋友扣下,仔细查问了一番,这可给他增添了不少烦恼。神巫大人身兼帝国三军统帅之职,据新闻里说,他在和卡梅莉亚首相的简短会面后,便返回了路西斯境内,忙于恢复占领区的秩序。弗勒雷上将毕竟不是鸟儿,可不能在两个地方之间飞来飞去的啊!”

艾汀风趣的口吻让丽贝拉掩着嘴笑了出来。帝国宰相为姑娘拉开桌边空闲的座椅,邀请她入座。他叫侍者拿来了一瓶干香槟,三人一边分享着美酒佳肴,一边从奥尔缇西的文化历史,聊到了现今的风流名仕、文人雅客。他们时不时地拿这些名人们出来品评一番,社交界的流言蜚语、刻薄的俏皮话都被摆上了席面,供人拿来反复咀嚼。瑞布斯偶尔也会参与这场讨论,他虽然不像艾汀一般时常发表连篇累牍的大论,但是青年精辟独到的见解很快便赢得了姑娘的欢心。

如果是那些风月老手们,一定能够看出这名女子的不同寻常之处。即使阿格鲁德女人比伊奥斯其他三国的女性们更为奔放,但一名女子在这个青涩的年纪,却也往往尚未培养出和两位陌生男人侃侃而谈的胆量。丽贝拉轻佻的风情,优雅的谈吐,以及和男人谈笑时毫不羞怯的从容姿态,都指向了一个答案——这位姑娘是一名奥尔缇西的“安帕莉亚”②。也就是说,一名来自水都高级风月场的交际花。也许是两位旅行者贵族式的腔派将她吸引了过来,丽贝拉虽然和一些富商巨贾交情甚笃,但她却缺乏一把通向上流社会的客厅的钥匙。谁说一名交际花就不能是未来的杜巴里夫人③呢?对于一名处在丽贝拉这样的境地的女强人,精神的幸福或是物质的优裕她总要占有一样。于是,在前一种幸福落空之后,后者便成为了这位夜晚世界的女王最后的追求。

对于丽贝拉的那些小小的盘算,老于世故的帝国宰相自然心知肚明。至于神巫殿下嘛,固然,这名青年工于算计,早年间在菲涅斯塔拉圣洁的环境中所养育出的那点纯真的品性,也差不多已经在帝国官场的泥淖中,或是艾汀·伊祖尼亚的床幔里,被磨蚀殆尽了,但他毕竟从未真正在风月场中耽留过。在品鉴女人方面,他尚且毫无经验。由于丽贝拉和露娜芙蕾雅相仿的年纪,瑞布斯便对这位亲切的姑娘多了几分好感。

在用过餐之后,瑞布斯取出了随身的烟盒,点燃了一支雪茄。这只烟盒是艾汀今天从古董店里淘换来的战利品之一——阿格鲁德帝政时代的珍玩,上面还依稀看得出前朝某位上了断头台的贵人的爵徽。丽贝拉在得到了神巫的许可后,拿起这件古董把玩着,这个价值不菲的雅致玩意让她更加确信了眼前的年轻人出身的高贵。艾汀则召来侍者,付清了账单。吸取了之前在迦迪纳渡船场出乖露丑的惨痛教训,帝国宰相这一次带足了旅费,饭菜、酒水,加起来将近五十万基尔的金额,全部现款结清。

在结过账后,三个人伴着饭店赠送的咖啡闲聊了片刻,便沿着玛戈餐厅东面的楼梯走到了官厅街的上层。从饭店二层的露天咖啡座向北走个一百码左右,就是奥尔缇西最负盛名的商业区。街灯明亮的光线映照着熙来攘往的大道,裁缝店、帽子铺、皮具店、古玩阁,全阿格鲁德最老练的工匠、最精湛的技艺,以及最为昂贵的奢华商品全部聚集于此。各种店铺琳琅满目、五光十色,橱窗里通明的光流直映穹隆。在其中一家裁缝店的橱窗外,聚集了格外密集的人群——露娜芙蕾雅殿下的婚纱在那里展示。

黑压压的人群挤在橱窗周围,来来往往、上下涌动,站在人群的外围简直看不见什么。丽贝拉尚还有着点少女的心性,她拨开人群,提着长裙的下摆,挤到了这层包围网的内侧。由于瑞布斯并不愿意凑这个热闹,于是帝国宰相便陪着他留在了人群的外围。两名男子倚着河岸的铁栏,望着这如同蚁穴一般稠密的人潮。艾汀的脸上挂着戏谑似的冷笑,瑞布斯则一面吸着雪茄,一面神色冷漠地注视着攒动的人头之间露出的礼服的一角。

“您很想看到她穿上这袭婚纱的样子吧?”艾汀凑到瑞布斯的耳边说道,“想象一下,您穿着白色的礼服,持着露娜芙蕾雅殿下的手,陪她走过圣洁之路,然后将她柔嫩的手掌放到诺克提斯殿下的手中。如果这场婚礼能够成行,那么想必它将是一场完美的盛典。”

“您明知道这一切是不可能发生的。”神巫的眼中暗含着隐痛,“即使他们能够克服您的重重阻挠,结合在一起,我想,以我现在的身份,也是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圣洁的场合的。”

帝国宰相笑了起来,他反驳道:“怎么可能呢?在婚礼上得到伊奥斯大陆的至高圣职者的祝福,可是每一对新人最大的荣幸。”

“至高圣职者?您可真是太抬举我了。现在全伊奥斯的民众都已经在内心暗暗认可了前特涅布莱总督神巫的身份。比起众望所归的露娜芙蕾雅,我这个所谓的‘神巫’头衔,看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假先知的出席将会成为这场神圣典礼的污点。”

“可是,在我的心中,您永远是唯一的神巫。”艾汀牵起瑞布斯的手,吻了一下说道,“无论那群庸人是怎么看待您的,我的眼里却只见到了一位崇高的圣徒。”

瑞布斯冷笑了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

“如果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能称为圣徒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可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在两个人说话的当儿,丽贝拉已然循着拥挤人群的缝隙,腾挪了出来。姑娘的眼眶有些红肿,也许是这件美轮美奂的婚纱勾起了她的一些感伤。他们沿着官厅街边上蛛网一般纵横密布的小街缓缓地徜徉而去,三个人各怀心事,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姑娘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为两位旅行者介绍了一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奥尔缇西风物,并自荐充当他们的向导。在这些灯光昏暗的小道上,大部分的店铺已然打烊,纵使还在开着大门的,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过往行人稀少,行色匆匆,只有陈腐的石板在脚下发出喑哑的声响。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姑娘所居住的公寓的巷口。

“两位要不要上来坐坐?我有几位朋友住在附近,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个夜宵?”丽贝拉露出了一个妍丽的笑容,开口邀请道。这个微笑是人们在欢场之中司空见惯的那类笑容,只是丽贝拉要比那些不入流的女子做得更加高明,嘴角翘起的弧线,贝齿露出的程度,神情中所蕴含的热度,一丝一毫仿佛都经过傅里叶④精巧的计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也许美惠三女神就是这样去‎‍诱‌‍‎惑‎‍赛洛戈尔的。

一位独居女子在深夜对陌生男性提出这样的邀请显然不大合宜,瑞布斯皱起了眉头,犹豫着要不要指出这种行为的不谨慎。

帝国宰相却先一步开了口,阅世颇深的红发男人瞬间便明白了姑娘的意图,他无奈地躬身行礼,说道:“能够和您这样的美女共度良宵是每一位男士的荣幸。也许在几年以前,在下会毫不犹豫的遵从爱神的召唤,但是我现在已然心有所属了,并且愿意为我的爱人守节。”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神巫一眼。

久历情场的丽贝拉对于艾汀那一记眼风了然于心,她有些惊诧的挑了挑眉,眼神在两名男子之间游移了片刻之后,做了一个失望的手势。姑娘很是潇洒地说道:“看来,我今晚注定了诸事不顺,想要做的事情皆不能如意了。”

就在三人相互道别的当口,一名青年从小公寓漆黑的门洞里冲了出来,他带着些戒备的神色挡在了姑娘和两名旅人之间。

“费拉里奥!”丽贝拉捂着嘴惊呼出声,她看着青年,眼睛里迸发出了少女望向钟情之人时,所独有的那种热切而纯洁的目光。

在摇曳不定的昏暗街灯下,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出青年的脸上挂着淤青,他握着姑娘的双手不住地道歉,解释着自己未能赴约的原因。

艾汀·伊祖尼亚依稀认出,这名青年是一位在阿格鲁德颇具名望的阀阅世家的继承人,想必这是一出戏文里已然唱滥了的那种俗套爱情故事——出身高贵的男主角爱上了风尘女,两人相约私奔,但却由于年轻人家中的阻挠误了时辰。只不过在那些以悲剧收场的戏剧中,两位主角往往怀抱着误会天各一方或是生死相隔,如此看来,这对青年‎‎男‍‌‍女‌‎‌‎‍尚且还算是走运。

就在这对恋人由于青年的家族所布下的天罗地网,而抱在一起无助地啜泣时,两名被冷落的绅士则在一旁抱着手臂,观看着这出在现实世界中搬演着的奇情故事。

最终,帝国宰相清了清喉咙,提醒了他们外人的存在。他从钱夹里拿出了两张由帝国皇帝签发的通关文书,交给了姑娘。男人说道:“丽贝拉小姐,感谢您作为一名称职的向导,陪我们度过了愉快的夜晚。请收下这点谢礼吧。凭着它,您们可以在伊奥斯境内畅行无阻。即使是现在这种深夜,只要二位提出要求,也可以让船运公司加开一班渡轮。”

丽贝拉接过那两张性命攸关的文件,她的双手颤抖着,脸上绽开了惊喜的笑容,她激动地喊道:“快看!费拉里奥,我们有救啦!”

青年借着昏黄的街灯,草草地浏览了一番通关文书,他抱住姑娘,情不自禁地连连亲吻着她的额角。他说道:“是的!丽贝拉,我们得救啦!我可以去迦迪纳做船工,也可以去玫达修公会做一名猎人,请让我照顾你吧!”

“鉴于现状,我建议二位去雷斯塔伦。”神巫用他那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这对恋人的互诉衷情,“目前,那里是一片不受帝国势力约束的净土。即使是女性,也可以在伊切涅利斯电厂找到良好的就业机会;而至于这位先生,比起繁重的体力劳动,恐怕文书工作更加适合您。据说伊切涅利斯矿业集团正在招募记账员,我想,您应该可以胜任这个缺位。”

他们把这对情人一路送到了凤尾船的渡口,在离别以前,丽贝拉俯伏在地上,在激荡的情绪中亲吻着艾汀的手,大颗的泪珠不断地滑落她的面颊,她说道:“先生,虽然今晚的行为于您而言可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善举,但是您不知道您拯救了什么!您让我的爱情又活了过来,它与我的生命是等价的。”

随后,姑娘直起身来,在艾汀的耳畔低语了几句。在听到姑娘的耳语之后,帝国宰相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即露出了带着些算计的愉快神色。

在船夫的催促下,丽贝拉和费拉里奥登上了小船,他们一面向两位旅人挥手,一面喊道:“愿六神祝福您们!”

“多么可爱的一对儿小鸟啊!”待载着恋人们的小船消失后,艾汀·伊祖尼亚微笑着慨叹道。

“想不到阁下偶尔也会做一些善行,难道您是想在末日来临之际,积攒一些功德以抵消您的业障吗?看来当恶魔老了,难免也会想到修德行。”

“瞧您说的,作为一名同样深陷在爱情里的人,成全别人的幸福教我心里很快活。”帝国宰相说着,搂过青年的腰,吻上了那两片微凉的嘴唇。

有的人会因为自身生活的困顿而诅咒他人的幸福,而有的人却会由于自己境遇的不幸而愈加乐见世人的美满。我们的神巫殿下无疑属于后者。而至于艾汀·伊祖尼亚,这个男人只把魔鬼当做心腹,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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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歌词来自意大利歌曲《负心人》,大意为:你忘了我把整个心献给你,卡塔丽,你都忘记!

②安帕莉亚:16世纪罗马名妓。

③杜巴里夫人:路易十五晚年的情妇,一度权倾朝野。

④傅里叶:法国数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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