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中央保安局党卫队高级总队长安德烈亚斯·里瑟的党员鉴定:纯雅利安人,1931年参加国家社会主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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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中央保安局党卫队高级总队长安德烈亚斯·里瑟的党员鉴定:纯雅利安人,1931年参加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坚定不移的北方性格。待人诚恳,平易近人,对帝国的敌人毫不留情。社会关系清白无污,无不正当关系。……”
安德烈亚斯只有一只眼睛。在长刀之夜中,他以一颗左眼的代价换来了希特勒的宠信,自此,这位军医在党内的地位直线上升。希特勒吩咐医生给他装了一只蓝宝石假眼,只有在会见元首时,安德烈亚斯才把这颗毫无生机的蓝眼露出来,平时则将长长的额发放下,将它遮住。他总笑得意味深长,好让自己显得神秘莫测。
他有意提拔苏鲁特,甚至想过让苏鲁特做自己的接班人,因为他觉得苏鲁特像他。
“希尔施贝格,”安德烈亚斯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苏鲁特,又扭回头去,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天球仪,“我并不是要让您随随便便对战友产生怀疑,但还是希望您回答我一个疑问。您对我们目前的情势是什么看法呢?”
“您觉得呢?”苏鲁特巧妙地将问题抛回给了安德烈亚斯。
“这个问题,是我在问您。”
“我的看法和同志们都是一样的。”
“这么说来,您觉得德国会遭到灭顶之灾,我们都会遭受败亡的命运,元首害了疯病,而我是个笃信占星术的蠢货。”
苏鲁特故作轻松地挑挑眉,“您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干我们这行的人,有时不得不对战友保持必要的警惕……”
“您对同事工作间的谈话都录了音,对吗?”
“瞧您说的,只是录了一部分而已。”
“所以,您认为我在叛国?”
“并不是,”安德烈亚斯温和地说,“因为我信任的同志们如今都对局势公开表示绝望。但是华瑟曼则不同——他仍然保持着崇高的信念和绝对的纯洁,每当有人发表悲观言论时,他总是断然否认,说我们最终将会夺得胜利。您觉得华瑟曼是会跟着元首和戈培尔一起发疯的人吗?不,我绝不相信。我对华瑟曼一直印象不错,他沉默、可靠,从不溜须拍马。”
苏鲁特沉默了很久,笑了。
“您想不想活命?”
“当然。”
“或许华瑟曼会救我们的命。”
“这么说,他早就是一个变节者了。”
“事到如今了,您还用’变节者’这个词来形容他……”
安德烈亚斯深深呼吸了一口,没有回答,将水瓶座的棋子在天球仪上拨来拨去。他停顿了一阵,说:
“如果华瑟曼和西方有联系,那么他将是我们与西方和谈的关键所在。”
“不过,西方是有条件的,”苏鲁特回答,“在两周内释放一千五百名犹太人到瑞士,我们才能争取到下一步的和谈机会。”
“一旦元首得知此事,您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安德烈亚斯说,“党卫军是以对元首的忠诚为原则组建的,我不能……”
“若您继续优柔寡断下去,整个德国民族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安德烈亚斯不再笑了,烦闷地按了按自己的假眼:
“所以,你是要我除掉元首,是不是?”
“您自己考虑。不过在我看来,您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您将现在的一切局势都向元首坦白,好让他为您让出元首的位子,要么您就用武力……将元首除掉。”
“够了,够了,希尔施贝格,”安德烈亚斯烦躁地说,“您知道元首是怎样的人吗?如果我去和他谈话,他马上会掏出枪来,朝我胸口射进一颗子弹。”
“这正是您要防备的,”苏鲁特回答,“幸运的是,目前党内还有很多的人偏向您这一方,您有足够的力量将元首控制起来。否则,您只能求助于您的同行,通过医生的途径除掉他。”
安德烈亚斯长叹一声,脸上又挂起了神秘、狡黠的微笑。
“您这个鬼东西,”他拍拍苏鲁特的肩膀,“每天都在钻研阴谋诡计,好样的。”
“怎么能和您比较呢?”苏鲁特同样笑着回答,“和您相比,我就像水晶一样纯洁。”
不过,在走出安德烈亚斯的办公室时,苏鲁特便不再笑了。独处时,他很难笑得出来。在走廊中他走得很慢,乃至越来越慢,似乎延长着自己在宁静与孤独中停留的时间。他燃起一根爱抽的“骆驼牌”香烟,望着窗外。窗户上贴着交叉形状的封条,防止玻璃在轰炸中被震碎。
“眼下只有骗子才会露出微笑,”苏鲁特想,“我明白这一点,因为我就是欺骗的行家里手。但是现在我们的欺骗还有意义吗?倒不如说,这是不负责任的体现……”
卡妙把西方和谈的条件转达给了苏鲁特,苏鲁特又转达给安德烈亚斯。安德烈亚斯踌躇不前,以一种看似胸有成竹的微笑作伪装。他很少不笑,这说明他很少真诚待人。
“他在欺骗自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苏鲁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对卡妙说,“安德烈亚斯仍然抱有幻想,希望通过对元首的忠诚来自保地位。我需要设法单独和西方取得联系。”
“盟军再一次强调……他们只接受德国无条件投降。”卡妙说。
“卡妙,你能做到么?”苏鲁特意味深长地问,“不背叛我。”
卡妙沉吟着,望着那双疲惫的玫瑰色眼睛。它们像两盏干涸的酒。
“我们尽可能以你的名义释放那一千五百名犹太人。”
“一千五百个,”苏鲁特惨淡地笑了一声,双手撑在书桌边缘,“一千五百个就足以让那几百万人原谅我吗?”
“但愿如此,”卡妙静静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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