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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漫无目的浮游着的小船,没人知道它在飘向灭亡,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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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又回到了阳光下。

不过不再是为了逃避,而是有了一个确切的,需要去往的地方。

十分钟前,宋以随从唱片店老板手中拿到了一盒宋忆弦已经付过款的《The Eve of Parting》,打开后,便看到了那张贴在里边的小纸条。

顺着纸条的指示,他停到了一个小巷子里的一家俱乐部场所面前。

走进,前台的人便让他出示会员卡。

他当然没什么会员卡,可也正是在那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又一阵清脆的吉他音,却又似构成了歌曲的旋律,更像是在试音。

整个空间并不大,视线向不远处的小舞台望去,他终于看见了那个身影。

宋忆弦坐在一张吧台椅,一条腿以台椅的脚环为支撑点,另一条翘在大腿上,同时支撑着一个深蓝吉他。

前一天的连衣裙此时更为松垮地垂在身上,从线条流畅的锁骨处向下滑,露出一小片洁白的肌肤,整齐的短发和凸起的喉结展露出一种怪异的美感。

然后,他就看到宋忆弦的手停下了动作,转头,在双目对视下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个笑竟产生了股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再然后,他看到宋忆弦从吧椅上轻轻跳下,将吉他搁于地上,朝他走去。

“他是你认识的人?” 前台的人问宋忆弦。

“是的,他是我哥哥。”

敢肯定的是,宋以随从来没被他人那样介绍过,用那种溢满自豪感的语气。

不知道作何反应的时候,手就被宋忆弦拉上,随后整个人也跟着宋忆弦来到了舞台中央。

现在不是晚间,只是休息时刻,周围没有观众。

在那双手将吉他重新捧起,像是捧着某个珍贵的礼物递给他的时候,他没接。

沉默片刻,宋忆弦紧紧注视着他,忽然道,“会员卡是我几天前办的,这家俱乐部正好没有年龄限制,有个吉他手前阵子不干了,我就上前自荐得到了这个位置。平时演奏的时间很短,一星期也就晚上来两三次,不耽误学习。”

“昨天晚上,我就是在,” 说着,他朝不远处的沙发短暂望去,又回头,“那里睡的,披着毛毯,挺暖和的。晚上和白天都吃了东西,没饿肚子。”

之后,宋忆弦重新将那个吉他递上,模样诚恳。

“再弹一次吉他吧,哥哥。”

宋以随想说,他早就忘了什么吉他不吉他的。就算记得,也完全不会弹了,拿着个吉他有什么用。

但他还是接了过去。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当他坐到那高椅,吉他的重量紧紧抵上大腿时,似乎也同时压去了其它身体上轻飘飘的感觉。

从高台向下跳,人会感到轻飘飘吗?

那段记忆似乎悄无声息地被抹掉了痕迹,不论怎么想也记不起来了。

也正是那时,宋忆弦从背部贴了上来,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细心地将他手的位置摆好,每根手指间隔着适当的距离。

他越发觉得宋忆弦真的是个很过分的人,生命的重量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那是《Nothing More》的前奏,轻缓又柔和,像是浮于水面,为之后的悲伤做铺垫。

他的指法明显生疏了许些,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断掉,但又会从身后传来了轻哼旋律重新捡起。

就那样断断续续又循序渐进地拨弄完了前小段,手指的肌肉记忆似乎慢慢地,像温柔的泉水般逆流了回来。

有那么一瞬,视线似是片刻地模糊,但很快又在他眨眼的时候恢复了。

旋律开始变得忧郁了起来,一些零零散散的斑驳记忆浮于脑海。

一只船。

没错,宋以随忽然回想起了第一次听到完整的《Nothing More》时,在脑海中闪过的画面。

风和日丽的一天突然被迷雾埋没,一只轻薄的白船在雾中飘过平静的水面。

前后不见道路,他们都觉得那只船仅仅是在漫无目的地浮游,没有人知道它其实在飘向灭亡。

而他也只是静静地那么看着,面无波澜。

直到…

他的记忆深处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缝,迷雾中,那无比清晰的是宋忆弦的侧脸。

在很近的地方,宋忆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小船只。

再然后,一切旋律中止了。

“后面那段,我不会弹。” 他对宋忆弦坦白道。

不过其实也犯不着坦白,毕竟那时的宋忆弦每日都会隔着那薄薄的墙壁,聆听他的演奏。

频繁出现的C7和弦,一直到他将吉他扔去的那天为止,依然没有完全学会。

这段放在整个曲子中实际上是比较奇怪的,指法突然变得复杂起来,节奏变快,暂时打破了那一整个又淡又简洁的主旋律。

而贴在他身后的宋忆弦并没有说出‘我早就知道了’那种话,而是认真地告诉了他一些实用的技巧和指法关键点。

不似炫耀,也不似站在制高点的施舍,倒像是某种虔诚的祷告。

听着宋忆弦的话当然没办法一时间弹得多好,但最起码还是勉强将旋律弹了出来,在生涩的音节下,曲子得以延续。

有那么一瞬,有个音节仿佛透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昂。

他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后还是继续了下去。越过那个节点,之后的曲调又恢复了淡淡的忧伤,节奏渐缓,他弹得也更流畅了起来。

最后,等曲子的第一段弹完,也是他曾经练过的那一段,宋以随先是抬眼,看向那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再接着,是从身后传来的掌声。

宋忆弦拉着他的手往家返回。

一路上,仿佛角色调换了,现在是宋忆弦穿着裙子,他却身着校服。

面对这般奇异的现象,他们没人做声。

太阳仍高挂在天上,照得宋忆弦的白裙发光。他突然放开了宋以随的手,在无人无车的街道上跑到了马路的整中央,轻盈转身的时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起,又落下。

他见过宋忆弦在昏暗角落里的模样,可他想,其实宋忆弦还是更适合待在阳光中。

宋忆弦会露出病态的神色,可他的长相本身是清爽干净的。

柔顺的短发,虽是秀气的脸,但依然能看出一些男性特征。

不是少女,是正穿着裙子的少年。

嫉妒吗?

其实也还好。

“这副打扮,在学校是要被记过的!” 他对隔了一段距离的宋忆弦喊道。

可那家伙也只是从容不迫地将手作喇叭状,放到张开的嘴前,喊了回去,“我啊,今天可不是学生哦!”

“我在逃跑,跟哥哥一起!”

疯子。

宋以随想。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嘴角竟然自作主张地,小幅度上扬了起来。

可谁知道的,一到家,宋忆弦就直接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直到听到那声门被锁上的声音时,宋以随才反应过来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上前敲了几下门,“你…” 话还没出口,就一下子被紧贴着门后的声音打断了。

“不行啊,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那声音听上去很是急切,“我需要哥哥对我做保证,保证你今后都不会去死了了— 我知道你是不会骗我的。”

宋以随没有对那句话做回应,沉默片刻后,只是道,“你先出来。”

“我也想出来,很想出来,可是没听到那句保证,我是一定不会出来的。哪怕哥哥试图强迫我,对我用那人偶之类的超能力,我也绝不会让步。”

那语气给了人一种不容反驳的压迫力。

真是个怪人啊,宋忆弦。

你难道不应该恨我吗。

本来头脑都一片乱麻,他根本没办法做出那种,宋忆弦想要的答复。

就算渗透进一些阳光又能怎么样?他的人生早就碎得不堪一击了。

最后,他只好在叹了口气后,对门后的人道,“难道你忘了吗,我还有一个你不知道的能力,是昨天获得的。”

僵持片刻,宋忆弦道,“可是哥哥,就算能穿过墙壁,那也—”

突然,他愣住了。

脑内飞速蔓延着一股浓雾般的黑,宋忆弦忍不住捂住了头,瞳孔震动。

“不…不要!哥哥…”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某种‘被侵入’的恐惧,深入脑髓,便控制不住地蹲了下去,手紧得厉害,全身上下都冷到颤抖。

再然后,意识一点点丧失…

不要啊,就算是哥哥,也不要进来…

唔。

宋以随缓缓睁开了眼,视线逐渐恢复。

这个世界与现实相比,竟然几乎分不出半点差别。

墙壁和地板的纹理十分清晰,而视线继续偏移…

女人的裙子,盖过脚踝,和…轮椅?

因为这是宋忆弦脑内的深层恐惧空间,所以他此时此刻可以处于任何一具身体里面。

突然,不远处的门开了一个小缝。

年幼的宋忆弦探进了脑袋,接着,门又开了更多一些,使那整个小身影进来了。

他双手捧着一本绘本,边进来边温柔地笑道,

“妈妈,久等了,我来为你念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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