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庆元在家里坐了一天,思前想后,脑子打磨似的,将何云霈的好好坏坏全都想了一遍。
想到夜晚时分,终于想通——何云霈再坏、再不长性子,总归是自己的弟弟,他不能放任着不管。
他决定主动向何云霈服个软。
当即推了晚上的饭局,去银行取了款,提着钱就来了。何庆元怀着一腔热情地来,结果一上门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咬牙切齿地吩咐金日去把何云霈找回来,随即上楼,熟门熟路地进了何云霈的房间。
电灯没开,房间黯淡,何庆元就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在房间里踱了一圈,心里很不是味。他急火燎地赶过来,结果那混账东西倒好,没心没肺地鬼混去了!
床上的被子也没叠,胡乱地堆在一边,另一角全落在了地上。
何庆元弯腰捡起被子,抖了几抖,瞥眼见枕头边放着两本翻到一半的画本,他微一凑身,很不屑地“啧”一声,原来上面印着的是几个坦胸露乳的女郎。
他觉得那东西实在是碍眼,一把合起,随手就给扔在了柜子底下。
踢掉鞋子,大刺刺的就在床上躺了下去,心里暗想等何云霈回来,非得好好教训他一番不可。
头刚碰上枕头,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扯过被子,放在鼻子前嗅一嗅,没发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香。
只觉这种香气很熟悉,有点像以前全家去西安避暑,在山上闻到的那种雪松气味。
他睡着何云霈的床,闻着何云霈的香,脑子里想的也全都是何云霈的事。
其实他对何云霈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一方面觉得何云霈实在是嘴欠,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可怜见的。
很多时候他想给何云霈一点好脸色,但对方似乎对他存有天生的意见。无论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何云霈对他尽是没有个好的态度。
两人都不是好脾气,每次见面就像黄鼠狼看鸡,越看越稀。时间一长,双方的芥蒂就如同长年漏风的窗,即使想找到办法补救,也无从下手。
一句话来说就是,何庆元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弟弟怎么办。
何云霈虽然没钱,却依然是个不肯委屈自己的主儿。床上装了弹簧,被子也是真丝绸缎,何庆元想着想着,只觉被窝十分舒服,思绪渐渐涣散,不久之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发白,他下意识地往身侧看一眼,床边空荡荡的。下了楼,刚走到门口,却是金日从外面回来了。
金日一见了他脸色就变成苦瓜:“二爷,那个……没找到少爷。”
金日灰头土脸,眼底乌青,应该是在外头找了一夜。何庆元没有开口斥训,只是挥挥手让他走了。
金日得了他的饶,立刻显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像条泥鳅似的溜开,瞬间溜了个无影无踪。
何庆元郁闷至极,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院子里树叶落了一地,也没个人打扫,不禁思考起何云霈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正是发神之际,外面走进来了一位身穿军装的青年。那青年微一躬身,咬着何庆元的耳朵说了几句话。何庆元听罢眉头大皱,问道:“过两天行不行?”
那青年很是为难:“司令说了,让您最好立刻启程。”
何庆元略一思索,对那青年交代了几句话后便转身上楼。
他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把头脸都收拾干净,还不死心的坐在床边等了大半会儿。
过了大半个时辰,何云霈愣是没个影儿。何庆元终于等不下去了,拍一拍屁股,拉开抽屉顺走了何云霈一张半身照——气哄哄的走了。
何庆元前脚一走,何云霈后脚就回来了。他喝得一身酒味,东歪西倒。容九扶着他,半拉半拖地进了屋,又给他脱了鞋,让他在沙发上躺下。
金日正在厨房里烧水,听到声响,赶忙迎了出来:“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可急死我了!”
何云霈半歪在沙发里,捏着眉头,仿佛没了说话的力气。
金日赶紧给他送过一杯茶。
何云霈喝了一口,“呸”的一声,往外吐了出去。
“凉的。”
金日一愣,摸了摸杯子,才想起这是昨天的隔夜茶。撩起眼皮看何云霈一眼,见他半眯着眼睛,脸色坨红,并没有发火的征兆。
何云霈捏着额头,觉得脑袋都要炸了:“头疼,口渴。”
金日欲言又止,拍了拍容九的肩膀,自己煮茶去了。
容九见他难受,只好先给他倒了杯温开水。
何云霈喝了大半杯水后,慢慢地清醒过来。他这一清醒,嘴巴也不闲着了,开口就骂谢本棠,且嘴相当的野。
先骂他是个畜生,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要拼了命的往他嘴里灌,随后又骂他是个蠢X,一晚上就花掉自己大几千。
骂过之后,气顺了一点,半支起身体点了根烟。他一边吸烟,一边想起了和谢本棠商量好的未来生意。
当时他给谢本棠鼓动,一时兴起,没经大脑就决定了和他做那烟土生意。好歹是二十万的本金,要他去哪里找。
如今他身上就只剩了不到五万,就算卖锅砸铁也凑不齐二十万来。可往真的说,想做这生意吗?
想。
可是没钱能怎么办,没钱只能处处去求人。
或许可以去求何光燮,但何光燮要买他的屁股。
他娘的,问题是他不愿再卖屁股!
何云霈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困境,连金日端过来的茶也不喝了,把烟头掷到沙发地毯上,径直上楼去了。
回到房间,何云霈脱了衣服,赤条条的进浴室泡了一个澡。
这一泡就是泡了快两小时,在这两小时里他发动脑筋,心思拼了命的转。他上过好几年学堂,然而从来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至于毕业证,那是靠钱拿的。所以论本事,他没有,论思想,他也没有。
艰难的忖度了一番之后,何云霈终于想到了一个词——忍辱负重。
他决定忍辱负重,给何光燮再睡一次。虽然很没皮没脸,但总是不能坐以待毙,成天在家等着坐食山空。
只要拼这一把,他就有翻身的机会。
这样一想,何云霈心情顺畅了一点,当即吩咐金日到药店买来金疮药、止痛药以备不时之需。等一切准备妥当,他也不着急着去找何光燮,而是打算先睡上一个好觉。
吹干头发,拉上窗帘,正要脱掉浴袍,眼角余光瞥出去,发现枕头上的画本不见了,且床上留着有人坐卧过的痕迹。
跑过去好一顿翻找还是不见画本的影儿,拉开抽屉一看,好家伙,不仅仅是画本,还有他的照片也不见了。
何云霈顿时心有所感,一咬牙把金日喊了过来,扑头盖脸就问:“何庆元来过了?”
金日答道:“昨晚来了,早上刚走。”
“谁管他走不走?”何云霈牙疼似的倒抽了一口气,一想到何庆元在床上躺了一宿,他就感到一阵的恶心。拍苍蝇似的对着床上挥了挥,“赶紧把被套换了。”
金日见他神情不对,也不敢多说话,轻手利脚地换上新的床单被套。
何云霈抱臂站在一旁,忽然问:“何庆元来干什么?”
金日谨慎地道:“二爷没说。”
何云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他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金日想了想,摇头回答:“没有。”
何云霈一听这话,好不容易疏通的气儿顿时又给堵上了,踢一脚金日的屁股尖:“滚滚滚,赶紧出去,看着碍眼。”
金日走后,何云霈在床边望了望敞亮的窗外,出了半天的神,心里还是觉得不舒畅。他甩飞鞋子,跳上了床,才后知后觉地一拍桌子骂道:“放了个屁就走,敢情专门恶心我来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