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评论都有认真看,但实在嘴笨,每次斟酌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回复,于是只好作罢了。(鞠躬)
-----正文-----
容九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和何庆元顶撞。
等到何庆元走后,脸上和身上才一阵一阵地出着冷汗。他慢慢地觉出怕来,怕自己万一真的打伤了对方怎么办,而更怕的是少爷生气。
说到底自己是个仆人,仆人是不能这样欺压主子的。虽然他从来没把何庆元当做主子,但对方归根结底是少爷的二哥。
何云霈从刚才到现在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容九认定了他是一定要罚自己。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对方跟前,慢慢地跪了下去。
他把手里的枪送到何云霈面前,低了头,是一个认错的姿态。
“少爷,你罚我。”
可何云霈并没有这个心意,他望了一望容九,疲惫地张了口,到最后没能说出来一句话。
何云霈不知道说什么,更没有说话的力气,一场吵闹吵得他脑壳生疼,因而只挥了挥手,便径直上楼去了。
何云霈一栽头倒在床上,用棉絮盖住了头。他的心里发乱。不是没想过何庆元对自己的心思,只是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
如今撕破了这层蒙羞布,往后他是不知道改怎么办了。
他是愿意分出一点心思去爱何庆元的。乱世之下,两个人的关系再糟,好歹有个人作伴。一个人活着,总归太过于孤单了。可是这心思只能是亲人之间的,而无关于爱情。
他不能对自己的哥哥存有垂涎苟且之心,这样对不起死去的爹娘,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天色暗了下来,何云霈的眼前一片昏暗,在这样的昏暗当中,他越想就越觉得难受,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眼睛渐渐失去了力量。
何云霈一睡就是好几天,大有一振不撅的阵仗。到了第五天,他不得不从床上爬起,因为他忽然被一阵激烈的摇晃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对着面前的容九怒道:“干什么?”
容九气喘吁吁,像是大跑了一场:“少,少爷,刚刚收到消息,有一批货在上海被扣住了!”
何云霈抓了抓脑袋,轻飘飘地说:“找我干什么?以前该怎么办,你现在怎么办就是了。”
容九结了巴:“可、可我没法拿主意,货是被海关扣住的!”
听到“海关”二字,何云霈慢慢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睁圆了眼睛:“什么?我们的货为什么要海关!”
容九喘了一口粗气:“我不知道——”
末等容九把话说完,何云霈紧追着问:“人呢?”
“也被扣住了。少、少爷,我们要怎么办,被扣住的是七爷的货——”
何云霈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睡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难以压制的怒火:“七爷的货不是下广州吗?怎么走到上海去了,这次是谁领的队?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容九嘴唇子一下子干了,他知道点内情,却闭着嘴巴没敢说出话来。
年前的时候,何云霈从自个儿的分红里抽了一笔款子出来分给公司里面的几个兄弟。那几个兄弟以往赚的都是苦命钱,够吃饱,却远远过不上如意的日子,骤然得了一笔款子,便有心要报答何云霈。
恰好得了消息说在上海能弄到上等的烟土货,便自作主张,从天津绕到上海去,先买了货而后再下广州。一来可以省下半程的路费,二来能够在别人之前早一步拿到货。
烟土这东西不愁卖,抢的就是一个时间,可谁知好心却办了坏事。
何云霈在金钱上对他们很大方,可是在大事上一点也不含糊,改骂就骂,改打就打。
现在被扣住的那批货少说也有上百万,设若不能妥善处理,几个兄弟就算再卖上几辈子的命也不能够赔偿。
容九早年过的是苦命日子,所以很能体会其中的苦楚。他很愿意向几个兄弟偏袒一些心,可是尽把问题丢给少爷,他也万万不乐意。
容九面色紧张了一下,冷不丁地站起来直向外走去。
何云霈在后面呵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上海。”
“你去上海能干什么?去抢?去偷?还是去哭着向别人求情?”
容九一下被对方问住了,呆呆地立在屋子中央。
何云霈冷着面庞地坐着,脑子里嗡嗡乱响。
上海沦陷之后,除了内运由第一道统税机关进行查验补收,其余均由海关代征。现在货物被海关扣住了,自然少不了要过税务的关卡。上百万的货要交多少税,补多少税,何云霈算不明白,只知道数目必定不少。
补税是小事,最重要还是张振义的货。
张振义是和日本人站在一路的,得罪了张振义就相当于得罪了日本人。日本人的手段谁都见识过,掐死一个中国人就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且说现在“八方来”的生意全依仗着张振义,如果没了对方这条财路,他还能干什么?
他活了二十多年,别的没学会,只学会了赌和做这些下三滥的生意。
而且这生意还不算他一个人做的,他是沾了谢本棠的福。
何云霈一言不发的靠在床头,沉默了半响,忽然抄起外套往外走去。走到一半,顿住了脚步。他想出去找点办法,可是能找谁?
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
何云霈踅回屋子里,在客厅里转开了磨。取来一支烟,缓缓地擦着火柴来点,吸到一半实在觉得烦躁,连烟也没滋没味的,就将半截纸烟丢在地上用脚践踏了。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仰望着天花板发呆,过了好大一会儿,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人物。
又呆呆地坐了片刻后,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手边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何庆元那边很吵闹,估计是在招待着什么客人,没等他开口,何庆元只说了在忙二字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何云霈六神无主地拿着电话听筒,原本打好的腹稿只让对方两个字就咽回了肚子里。他坐在电话机旁等到了黄昏之时,这才鼓起勇气又打了一次。
等待了几秒,两人通上电话。
何云霈首先扬起一个生硬的笑,随即开口说道:“二哥,晚上能不能招待我一顿饭?”
掌灯时分,何云霈独自进了何庆元的宅门。
何庆元近来忙的脚不沾地,满脑子想着去见何云霈却是有心无力,现在何云霈主动找上门来,正好了了他一桩心事。
何庆元上回在对方面前吃了个大大的钉子,到了现在尽管想弟心切,却不肯表现的太过于殷勤,于是一边翘着二郎腿吸烟,一边慢吞吞地问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何云霈是有事而来,听了这话就有几分心虚,脸上燥的一阵红一阵白。他不肯先说明来意,于是随口说道:“家里没厨子,来二哥这里蹭一顿饭吃。”
何家没厨子已经不少时日,几时见他来这里蹭过饭吃。何庆元听了就知道何云霈是有事相求,但不挑明,手指在大腿上轮流地敲了一敲:“可以,我知道你不爱吃辣就自主主张的定了广州菜。”
二月的天气还是非常冷,何云霈抱了一抱手臂,哈出一口寒气笑道:“我都吃。”
何庆元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见状便是一边拨旺了暖炉里的余烬,添入些煤球,一边道:“过来坐,别着凉了。”
何云霈不坐在何庆元旁边,而是拖了张凳子坐在侧对面。看着身侧的四方茶几,杯子里还有大半杯剩茶,便端起来就是一口咕噜下去。
喝完之后,感觉一阵暖意直往胸腔流淌,他缓缓地张了口:“二哥,上次的事……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原谅我好不好?”
何庆元见他对自己喝过的茶水,丝毫不介意地吞下去,心里不禁舒快了一点,立刻微笑地答道:“好啊,但你要怎么给我赔礼?”
何云霈只是随口一说,听了他的问便疑惑地道:“二哥想要我怎么做?”
何庆元不说话,单单是斜睨了目光去看他,就见对方的脸腮已经被暖炉烘得通红,鼻梁上微微沁出了薄汗。
何云霈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看他脸上带着暧昧的微笑,故而不自在地把头低了下去。他是带着龌蹉的心思来的,到了这时候就感觉到了极度的别扭,用冰凉的手扑扑脸腮,而后又胡乱抹了一把汗。
何庆元凝视着他,不禁笑了一下,伸出拇指去替他揩掉鼻尖上没抹掉的汗珠。
何云霈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抬头之间竟迎上了对方的眼睛。双方骤然对视,他忽然发现何庆元眼中透着点含情脉脉的目光。
瞬间的对视后,何云霈将头一偏移开了目光,提起茶壶来,不大自然的向杯子里斟着茶。
何庆元继续凝视着他,而没有开口说话。
正是双方心猿意马之时,老妈子拎了两笼子饭菜进来,一面轻手利脚地在桌心摆上饭菜,一面向何庆元问道:“主子晚上是喝酒,还是喝茶?”
何庆元看何云霈的脸色,淡笑地问道:“这得问四少爷,今晚由他做主。”
何云霈端起茶杯,慢慢的呷着,视线由茶杯沿上射过来,射到何庆元的脸上,末了清一清喉咙道:“喝酒罢。我酒量不好,今晚要叨扰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