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正文-----
“所以你在幻境里......跑步?”
“是啊,”晓乐心有余悸拍拍胸口,发丝被汗液黏在后颈,“我睡着睡着突然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睁开眼发现你和祝盟哥都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在一片纯白的幻境里,后面有一群光着脚的和尚追着我跑。然后前头突然出现一尊赤脚佛像,让我不要被那群人抓到,我就拼命跑啊跑啊跑啊,最后终于跑出来了。”
天光初现,外面已经是蒙蒙亮的景色,低着头的僧人绕着客房排成一列向院内走去。
凌久时歪着头安慰晓乐,阮澜烛盯着屋外行动诡异的僧人,他们路过客房后,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几个嶙峋的背影,正对着一尊佛像诵经。
“凌凌哥,你们刚刚也在梦里跑步了吗?”
“嗯?”
“我看你的脸好像有点红,”晓乐说,“喝口茶缓缓吧。”
“......”凌久时用拳头抵着嘴唇咳了咳,“不用了。你仔细回忆一下,昨天有没有见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晓乐说,“好像是有,我记得在佛堂里好像看见一尊赤脚佛像睁开眼了,但是只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我太紧张出现了幻觉。”
凌久时点头:“看来的确不能直视佛像的眼睛,今天我们再去佛堂,切记不要抬头看任何佛像。”
“先去院子里,”阮澜烛起身,“那些僧人在超度。”
巨大的枯枝几乎遮盖院内所有光线,黑压压地盖在头顶,仿佛一个天然的壁障,又像这座寺庙乌黑的血管脉络。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昨天在佛堂里自我介绍的时候凌久时留心算了算,一共九个。
而现在除去他们三个,院子里还有昨天那对掀布的情侣,一个叫小布的姑娘,一对叫郭强和郭胜的兄弟。
唯独不见那个被吓得不敢拿钥匙的新人。
“少了一个。”
晓乐抱着凌久时的手臂,一副害怕的模样:“少了的那个......”
凌久时说:“大概是没了。”
被昏暗的光线和聚成一团的的僧人挡住视线,凌久时很难看清中央是什么情况,一旁的阮澜烛突然说:“中间有一尊佛像。”
“佛像?”
“嗯,但是和昨天在佛堂里见到的那些不一样。”
“怎么说?”
“你仔细看,”阮澜烛沉沉地看向被僧人包围住的地方,“是不是有金光,而且在慢慢变亮。”
晓乐惊呼:“好像还真是诶!”
起先也是有金光的,只是太过微弱不够显眼,阮澜烛误以为是从枝桠间隙里漏下的天光。直到那抹金光变得愈发显眼,他才敢确定中间有一尊正在慢慢变亮的佛像。
而昨天在佛堂里的佛像,每一尊都是灰扑扑的。
逐渐地,那群僧人诵经声越来越高亢,少了虔诚的味道,愈发热切疯狂。
“这群和尚跟邪教徒似的。”凌久时吐槽。
阮澜烛微笑:“或许真的是。”
话音刚落,队列为首的僧人摆摆手,在金光的照耀下,凌久时终于看清被层层人影包裹起来的东西。
——被切成八盘的肉块。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后,凌久时按捺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扭头一看晓乐和那对情侣已经非常默契地找了棵秃树抱着呕吐起来,场面异常滑稽。
“还真是邪教啊......”凌久时感叹,“像在祭祀。”
“他应该是没有完成佛像的指示,所以被降下惩罚,成为佛像的祭品。”阮澜烛说,“看来我们找到这扇门的禁忌条件了。”
郭强走到他们身边,问:“你们昨晚也做了奇怪的梦?”
凌久时和阮澜烛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半保留半坦白地说:“没错,梦里有人给了我们指示。”
郭胜性格没有哥哥郭强那么谨慎,看阮凌二人大约是过门高手,急于交换仅有的信息,冲上前说:“你和余凌凌也是一起进的梦?”
这话让阮澜烛和凌久时骤然又回忆起昨晚尴尬的场景,沉默片刻,点点头。
......郭强郭胜可是兄弟啊。
一想到这俩长相粗犷的兄弟亲密地按照欢喜佛的姿势搂抱在一起,凌久时狠狠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才忍住笑。
“在梦里,有尊佛像让我和我哥选择一个人扇对方一巴掌,我让我哥扇了一下,立马就醒了。”郭胜说,“你们也是?”
扇巴掌?
阮澜烛和凌久时四目相觑,模模糊糊地说:“差不多吧。”
这边正说着,旁边抱着树呕吐的三人也缓得差不多了,凌久时注意到只有那个叫小布的女孩远远站在一旁,既没有靠近众人,也没有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
八盘肉块被端端正正摆在佛像面前,那尊像忽地动了起来,张开黑洞洞的血盆大口连着盘子将肉块一并吞了去,微笑着睁开眼。
不知是否是错觉,凌久时在佛像露出慈悲微笑的脸上窥见一丝餍足。
祭祀完成,僧人们抬起佛像陆续离去,院子瞬间冷清起来,寂静得仿佛阴冷地狱。
情侣互相搀扶着走出院落,郭家兄弟告知了一声要去佛堂找线索,阮澜烛点点头,示意他们要继续留在院子里。
晓乐脸色苍白,靠着树干,胃里绞痛得厉害,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小布突然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粒止疼药递给晓乐。
“如果你觉得我会害你可以不吃,”小布个子不高,声音有些冷,“随你。”
晓乐接过药丸后小布转身离开,她抬头向凌久时求助,凌久时耸耸肩,晓乐长叹一口气,将药丸扔在地下。
直接这么扔着好像太过明显,万一人家的确只是好心呢?晓乐犹豫着,又把药丸踢到树下,脚尖在地上打转,挖出一个浅浅的土坑,想把药埋进去。
“诶?”她突然叫唤起来,抓住凌久时的袖子扯了扯,“你们看!”
阮凌二人顺着晓乐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她为了埋药而挖出的浅坑下似乎有一块青灰色的石碑,大部分还埋在树底,具体的看不大清楚。
阮澜烛从院子角落里取出一柄铲子,斜插入土中,飞速将掩盖在石碑上的土块铲除,显出石碑隐藏着的真实面目。
擦干尘土,石碑上刻着凹凸不平的纹路,细看是字迹,只是上头的字样经历雨雪风霜已经无可辨别,越往下痕迹越新,一直看到最后,晓乐捂着嘴“啊”地惊叫一声。
“这不是那个、那个......”晓乐指着石碑上的最后一个名字,痕迹十分崭新,就像是刚刻上去不久,“王勇......?”
昨天自我介绍时,最后一个说出自己名字——也是前不久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大卸八块吞入腹中的过门人,王勇。
“这些名字难不成都是被献祭给佛像的人?”
结合刚才的场景不难得出这个结论,阮澜烛赞同:“很有可能。”
晓乐抱着双臂打了个寒噤,几人又在院子四处搜了一番,一上午除了这块石碑几乎空手而归。
用午饭的地方集中在佛堂旁的一个小厅里,和僧人们分开,三人抵达食厅时其他五个人已经开餐了。
分别找好位置坐下,大家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各怀鬼胎。
这里虽然是寺庙,餐桌上竟然还有不少肉类。凌久时忍着恶心扒开两道菜看了看,阮澜烛拍拍他的肩打消了他的疑虑:“是正常的肉。”
其他几人少了些过门经验,大约也没去细想餐桌上的肉会不会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只管敞开肚皮吃,一晚的幻境加上早晨祭祀时的呕吐让人饿得头晕眼花,风卷残云般将食物吃了个精光。
期间凌久时留了个心眼,将目光锁定在小布身上。
她不像新人,但也绝不是高手。
新人不会像她这么冷静,但高手更不会在众人面前毫不伪装,完全暴露自己的游刃有余。
现下只能肯定她绝对不简单。
用过午饭后凌久时提议再去佛堂瞅瞅,远远听见连接着后院和佛堂的墙角有孩童哭闹声。
“呜呜、我不要、不要进这里!我不要......”
随后是一对母女推搡争执的声音,隐约能听出她在斥责孩子,骂她为什么不进庙参拜。
凌久时走上前掏了掏兜,从里边儿摸出两块旺仔奶糖,也不管这个时代究竟有没有这产物,三下两除二拨开了递给小姑娘,蹲下摸摸她的脑袋:“小妹妹,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进来吗?”
“姐姐、姐姐被和尚......被和尚杀了!”
“死孩子,你说什么呢!”大娘一把推开凌久时,“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无意冲撞佛祖。”
凌久时被推得跌坐在地,拍拍裤子飞快瞥了中年夫妻一眼,又轻声细语地问小姑娘:“不怕,你说姐姐被和尚杀了,这是什么意思?”
“晦气!”大娘气急败坏跺脚,扯着孩子往自己怀里带,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凌久时,“你们是什么人啊!在佛门重地引诱我家孩子不敬佛祖,真晦气!”
阮澜烛回敬了她一眼,淡淡说:“我看您对佛祖可比对自家孩子好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佛祖才是从您肚子里滚出来的肉呢。”
大娘啐了口唾沫:“你们这些小伢子懂什么,对佛祖不敬那是全家要遭罪的!我不和你们扯了,佛祖明鉴,我可没有冲撞您啊,要罚就罚不长眼的家伙!”
说完她扯着小姑娘就要走,阮澜烛忽地凑上去往小姑娘缝了补丁的口袋里扔进去两颗糖。
大娘果不其然又训斥她:“扔了!不要吃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的东西。”
小姑娘颤巍巍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眼神有一瞬的错愕,随后咬咬牙掏出两颗糖扔在地上,踉踉跄跄地被大娘带走。
下午和晚上的搜寻没有找到多少重要线索,唯独一条是最明显的,原本满满当当的佛堂少了一尊佛像。
大家都注意到了这点,似乎也心照不宣——是早晨祭祀时被僧人抬走的那一尊。
回房休息,入睡前凌久时不放心,还特地叮嘱了晓乐一句:“不管在幻境里佛像给你什么要求,都必须完成。”
晓乐视死如归地躺在床上:“放心吧。”
不就是跑步吗,晓乐安慰自己,她可是经历过体育中考和体育高考的女人。
偏偏这次睡前凌久时看着阮澜烛,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尴尬。
夜里耳边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凌久时捂着眼,一阵白光后进入幻境,漫天莲瓣飘落,形状不可言喻的金刚杵与昨夜一样围绕着床边升起。
阮澜烛捡起写有字迹的金色莲瓣,缓缓念出:
「其一 唇齿交融」
「其二 以血滋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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