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说郁欢高明呢,还是该说黄展弛太蠢呢,拒绝了那么多次来美国的请求,他都乖乖照做了。不然也不至于直到他去纽约参加芭蕾舞比赛之前,都不清楚郁欢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知道炸药吧,威力越大的炸药,需要的引线就越长,让人有足够的时间撤到安全区域。
这条名为“欺骗”的引线,够长了。
当“真相”这炸药爆炸时,将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
“我来比赛了。我终于要圆梦了。”
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黄展弛有点惴惴不安,郁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地址发了过去,想着,郁欢看到的话,应该会来的吧。
他准备的参赛节目当中,自创的独舞《审判与救赎》,那是他第一次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郁欢,他的愧疚与无奈。
聪慧如斯,能看得出来的吧?
黄展弛独舞表演完毕,在后台问跟队的助理:“请问,有没有一个中国男生来找我?”
“中国男生?很多啊,你的粉丝,还有记者。”
“有没有叫郁欢的?或者英文名Samuel Yu。”
“我查一查。”助理在笔记本电脑上一通搜索,“没有这个人。”
没有吗?他没有来?
他心里难掩失望,以前郁欢都不会缺席的。他想亲自去问问。
对,他可以去哈佛找人。
黄展弛以最快的速度卸妆、换衣服,订了最近去波士顿的机票。
助理见此,问他:“你就这么走了?接下来的比赛呢?”
“不参加了,麻烦帮我推掉。”
他有强烈的预感,如果他不去找郁欢,他将会永远失去他了。
早上,黄展弛到了哈佛大学的门口,看到来来往往的学生,想起郁欢跟他说的,美国的一些大学有暑期班的传统。
挺好的,要是都放假回家了,他不好找人。
这两年来,黄展弛课余时间都在狠抓英语,过了CET4,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到美国来时不那么依赖郁欢。
“你好,请问认识郁欢吗?”
“Sorry.”
“Samuel,Samuel Yu.”
“Sorry,sir.”
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
怎么会?同一所学校的,不可能没一个人认识吧?
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哈佛问不到,那麻省理工呢?
尽管觉得有些荒谬,可是有任何线索他都要试一试。万一呢?
乘出租车到了麻省理工学院外,下车后黄展弛看到一个眼熟的人。醒目的红发,长着雀斑的脸有些肿了。
这不是伊恩是谁?
他上前打招呼:“伊恩,你在这上学?”
“嗯。你认识我?”
黄展弛刚要回话,一旁的便利店里出来个棕发的高个子男生,戒备地睨了一眼,把伊恩带远了点,又拿才买的冰镇饮料给他的脸冰敷,还不忘叮嘱:“下次那些家伙再找你麻烦,干脆给他们来一枪。”
看来伊恩也找到了愿意护着他的人。
“误会,我是撒缪尔的男朋友,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棕发男生意味不明的眼神让黄展弛心里发毛。
“撒缪尔啊,以前跟我一个班的,但是他大一的时候就退学了。”
退学了,还早在大一时,那为什么都没告诉他?还有,退学的原因是什么?他想亲自去问。
“拜托,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他……去过一些地方。我最后听说到的,他去了洛杉矶,过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那么远,都到西海岸了。
西海岸……
“当我面朝大海时,喊你一声,你拿传音海螺就能听到我了。”
这话是他自己说的,所以郁欢还在加州,并且在靠近海岸线的地方。可是绵延两千多公里,要找个人谈何容易?
不管了,再难也要找到他。
见黄展弛有如此决心,棕发男生和伊恩只能祝他“Good luck”。
黄展弛也回祝他们“Be happy”。
到达洛杉矶时已是下午,黄展弛来不及休息和找住处,去每个华人及留学生聚集区打听。雁过留痕,只要在这里待过,总有人知道的。
然而,打听到的消息越多,黄展弛就越心惊。
有人说看到郁欢开着豪车在街上撞了人肇事逃逸。
有人说在酒吧里看到他跟几个男男女女乱交。
还有人说看到他在枪械店买枪。
……
他,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于郁欢的去向,黄展弛唯一获取到的信息是北上了。
他决定先从海岸线找起,由南向北,没有的话再挨着把每座城市挖地三尺,翻个底朝天。
有嘴有腿,还怕找不到?
租了架直升机,从洛杉矶机场出发,在茫茫星野下,他拿着望远镜,不放过每个角落。
夜晚实在不是找人的好时机,光线不够亮,有些地方甚至完全是黑暗一片。驾驶员得知黄展弛租直升机的用途时,劝他等天亮了再找。但他坚持说:“你不懂,我能找到。”
这就是古诗里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直觉告诉他,这样是对的。
半夜,一轮满月照过来,柔和的月光撒上沙滩和礁石,他期待着,看到那个面朝大海怅惘失神的身影。
一刻不停地一路北行,也不知找了多久,耳边只有螺旋桨高速运转的轰鸣。风不断地吹来,加上没睡眠,头隐隐作痛,而黄展弛眼都没合过一下,就怕一个晃神错过了。
东边天空开始蒙蒙亮了。他见到了郁欢说的清晨的海,那浓郁的蓝,覆罩着散不去的伤感。
可是,看海的人在哪里?
一直沉默的驾驶员再次开口:“这边是旧金山湾区,先停航吧,快没燃料了。”
停航,他不得不同意。脑中紧绷的弦蓦地松懈了,困意慢慢袭来。
还没等他合眼打盹,突然远远地看到一块礁石旁躺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相貌,但心里有个声音说,那就是郁欢。
他瞬间拿出最饱满的精神状态,吼道:“在那儿!带我过去!”
软梯放下,黄展弛下到礁石上,驾驶员便往机场驶去了。
待他走拢了,发现这人好瘦,脸色是营养不良的病态白。从样貌上看,的确是郁欢。
怎么变成这样了?黄展弛拍了拍他的脸,触及一片冰凉。
这哪是正常人的体温?!
他惊疑不定地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颈侧。还好,人还活着。
事不宜迟,他立刻拨打了急救热线,又给远在仁海的唐书琴去了通电话,颤抖着哭腔说:“妈,快救救郁欢……”
……
唐书琴赶到医院时,郁欢还在昏迷中。
先安抚了黄展弛,她就直接去找了接手的医生。但是医生在问清了她和郁欢的关系后却三缄其口,用电脑打着检测报告。
“我能看看吗?”唐书琴进修过英文,还参加过国际医学课题研究,看全英文的检测报告都没问题。
这位年轻的男医生不疑有他,随便她看。
外伤没有,多项指标或远高于或远低于正常范围,身体亏损太严重,并患有急性髓系白血病。另外还有一项让她无比担忧——
MET抗体阳性。
她真的无法想象这两年郁欢是怎么过的。他们通电话不多,每次郁欢都报喜不报忧,什么比赛又拿奖了,参加了哪些社会实践等等。
这些只要上网搜索就能查到的事,她居然从没怀疑过真假。
郁欢的白血病也不知罹患多久了,拖不得,要想治疗只有进行骨髓移植。可是他这身体条件,只怕是受不住。
唐书琴面色沉重地出了诊室,黄展弛忧心得几乎发不出声音,“还……有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