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笨，他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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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觉得，我哥好像变坏了，就是那种我不知道怎么说的，叛逆期？我刚学到这种说法，意思是一个人刚刚开始长大，想自己跟自己玩，想要很酷。

我应该再多学点东西的，口香糖吃一下就变老了，我哥去一下医院就变叛逆期了，变得真快啊。

他现在又坏又小气，只给我讲故事，但不给我讲，如果他不跟着故事里的鹅卵石回家了，我要怎么办。

连口香糖都会黏着石头紧紧的，怎么我比口香糖还笨。

我笨，他不坏。

我哥太聪明了，他不但很会讲故事，还很会出门，这个我也不行，今天偷偷跟着他出去一次，想要他去哪里我就住到哪里，但是路上被车子撞到了，把他吓得很厉害。

刚才他陪我洗澡，给我擦药，自己又进去洗了一遍，我吃完了糖，他还没出来。我希望我可以像他那样聪聪明明地出去，买口香糖和什么糖，外面很多好吃的糖，我都买回来给他，每天都买最新鲜的。

我等，我等，把落在窗户边的小鸟赶出去，它们又不用花钱，飘来飘去的棉花糖够它们吃了，不许来我家找吃的，我哥喂我，我不喂鸟。

你洗完了吗？怎么还没洗完？我不敢直接进去，就坐在门边说，说完手指画一个竖，再戳一点，表示感叹号，我不喊大声地喊他，但他要知道我很着急。

我一口气画了十个！他才出来！然后我对着床也画一个感叹号，叫他趴下。

他看起来怪怪的，反正是趴着了，我扑过去压着他，在他身上闻，手，手臂，后背，屁股，腿，小腿，我能闻出每一种不同的味道。但是我不告诉他，这是我的秘密。

我还能听到他说他好喜欢我，他嘴巴没动我也听得很清楚，哎呀，我说我知道了，他还继续说，说得一点都不小声。

噓，嘘。他是个不会藏小秘密的人。我怕我告诉他，他也会觉得自己很笨，所以不说啦，我悄悄得意一下。

02

我们学校的艺术节很有名，因为停办了一年，再往前追究停办的原因，是有个没获奖的学生从楼上跳了下去。

或许是考虑到这份绝无仅有的资深经验，今年艺术节的主办人还是那个学生的老师。

在死掉过一个学生的地方，他一张脸白得若无其事，车还没停稳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新一轮的学生们围在了中间。

我们被迎接着进入场馆，被一条铺好的红地毯带向另一条铺好的红地毯，入眼是他们竭力煽动的乱哄哄的敬重，入耳的每一个字音都被捧在舌尖上雕琢抛光了三十个来回。

只要是和我妈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空气里都塞满了这种不会过期的甜味，当她宣布开始评选后，这种味道就传播得更放肆了，简直浓得叫人发晕。而我还不能甩掉她离开这里，只能尽量少听、少看、少呼吸。

目光扫过的地方，我真是半点不敢逗留，怕多看一眼都会像撕开湿水的创可贴一样撕开画纸上的颜料，然后这幅画就举着人身侵害证明来要我赔钱。

但我可拿不出。

我刚被骗，我也蛮可怜。

腻人的甜味里开始增添色素和香精，这些没有肉感的艺术家们竭尽所能的表达，至今仍未能超出一颗苹果的范畴，区别是有的人用创伤把它处理得格外难看，有的人把它凿成半块头盖骨，底下罩着美术课老师没吃完的剩汤。

不止铺张浪费，还搞出难以形容的可怕气味连坐了我，所以我的厌恶也只有越来越深。

我妈指着她选中的作品问我的意见，我说很好，非常好。

当然好，太好了，很天才的创想。我怎么把它看漏了，它多有趣啊，它是这里面唯一一颗完整的苹果，从牛顿的脑袋上跳起来砸倒了挂着它的那棵树，而这颗苹果的主人也被附和的赞美声连根拔起，饱满鲜亮的面颊比苹果还要润红。

有了这个美好的开头，我妈很快就连连斩获，而我，我的厌恶已经开始无差别连坐，这辈子都不会再吃一口苹果了。

我恨苹果，恨他们手中随便一支笔都可以被颜料充分打磨，恨他们不加节制地挥霍了蜻蜓的翅膀，比翅膀更蓝的海浪。

现在，那标记海浪的沙砾就卡在我的眼睑中孵化，水母踩着我的眼球爬出来，只有一条鱼看见了它，从它身边游过时轻轻摆了摆尾巴。

它打完这个招呼就回头了，动作慢吞慢吞，起伏的浅金色鳞片把托着它的小展台照得一闪一闪的，不怎么灿烂，它应该是刚从冬天游出来。

还只是光溜溜一条没什么营养的鱼，就可以被摆在这里，被偶遇，被赞叹。

凭什么我的阿烁什么都没有。

“你……您，是在看我的雕塑吗？”作品的主人问我了，小心翼翼地开口，和她的鱼一样没什么力气。我说是啊，我在看，我觉得这条鱼不应该摆在这里，于是她的脸色变了，我看得出她想要拿给我一份佐证，但忽然靠近的人潮淹过了她，她的机会沉入水底。

我妈，她的高跟鞋是掌握节奏的钥匙，她也像掌握了一切那样宣告：“怎么又是鱼？木头的质感很一般呢，还是刚才看的那个好多了。”

“请您评分。”老师递上笔，她漫不经心打个圈，再拖着尾巴一划。

在他们踊跃争夺的红色数字里，我闻到了经血的味道。

这似乎是郁颂棠给出的最差的评分，所以这个木雕真的被当场摘下，和其他没能展出的淘汰货一起丢到了纸箱里。

一条鱼被压死在画框下，我看着它的尸体，到这个时候都还在嫉妒。

天色灰蒙蒙的，输家越来越多，他们输给骗子，输给左撇子，精心塑造的眼神像摔在地上的蛋糕一样融化，奶油盖住了地毯一样鲜红的血，但也留下了更清晰的脚印。

我数着这些印记，曾为那条鱼驻足的一共有四十七个人，我得告诉他，至少有四十七个人会喜欢他的画。

我应该告诉他吗？让他去听见掌声，让他去憧憬别人的目光吗？可他只能憧憬，却不能真正得到，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连一步都迈不出家门。

场馆里的味道越来越粘稠，有人受用，有人发疯，我低头看着手机，看着潜伏在我们之间的介质，想象它会在突然的某一个瞬间，把他睡着的呼吸声传递给我。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上去：今晚也等等我，等我回来一起吃饭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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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用经血这个形容没有别的意思，是哥哥觉得虽然她的身份是母亲，但她一直没有在真正孕育孩子和孕育（提携）后辈，她其实一直处在无法孕育的状态，同时这种状态也给她带来了负担，这算是一个小小的伏笔吧，哥哥对她的态度挺复杂的，后面慢慢写。

左撇子也是哥哥用来嘲讽的，嘲讽一些人没有真正的才华，只因为外在的行为比较少见就被吹捧，作者不歧视任何人，都是他歧视的_(:з」∠)_他就是那种尖酸刻薄的坏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