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郜鸿南急的羽绒服都没脱，回家后就坐在桌前查，捂出一身汗，鬓角微湿，可他来不及想自己的情况，冲到门口换了鞋就往楼下跑。

电梯来的太慢，郜鸿南直接从十五楼跑楼梯下去，又一路狂奔到小区不远处的自家超市。店员正在打瞌睡，见匆忙慌乱的郜鸿南进门吓得脸色变了变：“赵姐刚才出去了，不在店里，没和你说吗？”

“没有，她没告诉我。”郜鸿南打电话给赵凤筠，一直无法接通。他哪也不想去，在得到结果之前他什么都不想干，他怀揣着一点希望想，赵凤筠不会骗他的，都是他想得太多，是他看错认错。

可他还是木然地站在原地，动不了，只能机械性地重复拨打着电话，等赵凤筠给他一个结果。

今天其实是工作日，是因为六中在考完期末考试后都会放一天假期给学生们调整，郜鸿南和孟拙才能在家休息。他想不到赵凤筠会去哪，超市的货源都是固定的几家，电话微信联系就好；朋友约见也有可能，但不会一直不看手机不接电话。郜鸿南退到角落的货架边上，倚着金属栏杆，闭上眼睛，手握拳在眉心轻砸，他的精神太过紧绷，半点分给其他事情的用来思考的间隙都没有。

店员看他着急，走过来问他：“我也一起打电话吧，你找赵姐有急事吗？她出门的时候没说去干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不然我就告诉你了。你去后面歇着坐一会儿，我猜中午左右她就会回来了。”

郜鸿南“嗯”了声，去休息间躺在临时床上。

孟拙回家后给他发微信，问他在干什么，郜鸿南不想在情况不定前让孟拙与他一同忧心，便回复说：“来找我妈，在看店。”

“看店吗，会不会无聊？我在家没事，我爸我妈偷偷去逛街不带我，要不我去找你们吧。”孟拙立刻回复，显然抱着手机等了很久。

“不用，我俩再待一会儿就回家了，今天我妈那边有亲戚来，你先别过来了，在家乖乖听话。”

发完消息郜鸿南疲惫地合上眼睛，可他其实完全睡不着。怀疑体检报告是伪造品时，忧虑和不解只是初占他的心头，伴随着赵凤筠不接电话的反常举止，这份怀疑和惊惶便愈演愈烈。

他再次拨打手机里那个备注为“妈妈”的号码，祈祷赵凤筠快点接电话。

好在这次，赵凤筠接了。电话里她笑着说：“怎么啦，南南？我听小王说了，你在我店里吗？我出来办点事，刚才没看手机，再等我半小时我就回去，你想吃什么吗？想不想吃鸡架？”

“都不用，妈，你赶紧回来，我有事要和你说。”郜鸿南在说话时莫名咬到舌头，舌尖疼的瑟缩一下，低声“啊”了一句。他疼的清醒几分，适才刚接通电话时的慌张淡去，语气恢复如常：“妈，想你了。”

“哎呦哎呦，肉麻死了，我可听不得你说这些。”赵凤筠语含笑意，若是在郜鸿南面前，必然整张脸都爬满喜悦的纹路，和郜鸿南很像的上半张脸生动地活泛起来：“好啦，在店里等我哈，饿了想吃什么自己拿。”

赵凤筠说的时间完全正确，半小时后她果然到了超市。郜鸿南去门口迎接，把她手上的大包裹提到休息室放着，赵凤筠边脱外衣边笑着对他说：“看看呀，一半是你爱吃的，一半是小拙爱吃的，去办事的地方楼下正好是进口超市，我想起来了就随便买了点。等你有空去送给弟弟，我听瑶瑶说弟弟在家里和他们生气呢。”

“生气谈不上，就是觉得没带他不高兴了，抱怨了两句。”郜鸿南说完，将刚才在家里查到的截图打在手机屏幕上，从休息室的桌子上拿起体检报告，都放到赵凤筠面前给她看：“妈，我想知道这两个标志为什么不一样。”

“哎，有吗？”赵凤筠弯腰，认真地看了看：“一样的呀，这不都是手托着花，花上有叶子？没差别呀。”

“妈，我不希望你有事瞒我，如果你说实话，我什么都能接受，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但如果你瞒我，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绝不接受，在此之下我不会同意你私自做的任何决定。”

郜鸿南将手机上医院正规的标志放大到与体检报告上的尺寸接近：“妈，这两个图案颜色都不一样，清晰度差这么多，你让我怎么相信这是你去这家医院体检开的报告？”

可赵凤筠还依然坚持说不是郜鸿南想的那样：“南南，妈妈为什么要拿假的报告骗你呢？妈妈的身体妈妈心里有数的，好与不好肯定都瞒不过你的呀。”

她拉着郜鸿南坐到床边，抓住儿子的手，摩挲他的手背，又将郜鸿南的手心摊开比了比：“我们南南长大了，知道担心妈妈了，妈妈真高兴。”

郜鸿南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指，像是刚出生的婴儿挥舞笨拙的拳头，感知来自父母的第一声呼唤。而赵凤筠用这双手为郜鸿南做过太多，郜鸿南熟悉她手心里的纹路脉络，他想他还是不够成熟，不能妥善处理与至亲之间每一项重要的课题，才会杯弓蛇影，不敢见到任何意外。

他对赵凤筠的话半信半疑，可无论如何询问，赵凤筠都是一套说辞，甚至还给体检报告上最后签名的医生打去了电话。医生的答复也是赵凤筠只有一些小毛病，都不碍事，平时注意休息多加运动即可。郜鸿南和医生沟通完，暂且信了赵凤筠，开始督促她延迟上班提前下班，不允许她再像之前一样整天扑在店里。

今年过年特别早，这一年的除夕，赵凤筠母子是在孟拙家过的。孟鸣筝因工作安排，大年初四才能到国内，佟瑶干脆把赵凤筠母子喊了过来，一上午四个人包了快两百个饺子。

孟拙别的菜做不好，包饺子是从小就练，调馅、擀皮，手脚利索，郜鸿南和他配合默契，一传一递，竟然比对面纵横厨房多年的两位妈妈包的还快还好。

佟瑶开玩笑说：“看来我和小筠将来不用愁啦，开个饺子馆，你俩包，我俩在前面收钱。”

孟拙接着妈妈的话说：“我也要收钱，让郜鸿南包，但是估计他包几天就不爱包啦，肯定烦到开始设计什么智能手臂、摇杆之类的，自动包饺子，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做高新‌‌‍‍现‌‎‎‌‍代‎‎‍‌化的饺子馆。”

这段时间郜鸿南还是担心赵凤筠的身体状况，但就算再不安，过年的重要性他知道，烦恼并不外显，来干妈家团圆始终是和和气气。孟拙偶尔故意将手上的面粉涂在郜鸿南脸上，他也不恼。听完孟拙的话，他才从流水线般的工作中抬头：“不会，我会威逼利诱你，让你回后厨和我一起，毕竟雇佣你和设计一个智能手臂相比，还是让你干活更经济实惠。”

孟拙看他终于有心情和自己调笑才放心，郜鸿南不开心瞒得过两位妈妈，瞒不过他。这几次去郜鸿南家，他总要把孟拙紧紧抱住，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反复摸他的头发。孟拙一开始不太习惯，感觉很别扭，但郜鸿南的状态太不对劲，他不想再反驳他为数不多的请求，慢慢也被摸习惯了。

他停了擀皮的动作，取了饺子皮放在手心，用筷子挖了馅放上去，趁赵凤筠和佟瑶没看到，从兜里拿了块糖撕开包装放进去。手指收紧，一个白胖的饺子就盛在掌心，边缘被孟拙捏出了一圈花边。

等到了晚上，饺子煮好上桌，孟拙在餐桌上宣布：“我包的时候放了两枚硬币，两块糖，看看我们谁能吃到！”

新年的欢快情绪感染下，赵凤筠和佟瑶纷纷表态：“好啊，今天我必须吃到！”两双筷子在饺子盘里翻动，两人各自挑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咬上几口后都笑起来：“这个没有，再来！”

孟拙也在盘子里挑了一个饺子，煮好的饺子不太胖，有些扁，但边缘的花边还在。他将那个饺子径直夹到郜鸿南碗里：“吃呀！你吃这个，我算过了，你这个里面肯定有东西。”

郜鸿南狐疑地尝上一口，出乎他的意料，馅料中央硬硬的，真如孟拙所说有一颗硬糖。牙齿磕碰发出清晰的响声，糖块缓缓碾碎，孟拙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新一年，郜鸿南要天天开心。”

“嗯。”郜鸿南放下筷子，在桌子下面握住孟拙的手，孟拙摊开手掌，与他十指相扣。屋外的烟花适时腾空，照在明净的玻璃上，拓印下一桌四人的笑脸。郜鸿南又咬了一口孟拙挑选的幸运水饺，笃信自己的人生里，不会再度过比这更好除夕夜了。

高二下学期最重要的学业任务是学考，考试前理科班恶补文科常识，文科班狂练理科算式。七班同学和文科老师见面的次数骤然增加，一次课上，政治老师正在分析前几天做的学考模拟卷，把题目和答案讲完，他又做了延伸：“同学们，做题的时候要有整体思维、全局思维，以不变应万变，记住我们的核心知识点就能举一反三。”

政治老师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加了一句：“不过同学们，在生活里，当变化能被我们感受到时，说明这个变化必然已经发生很久了。量变引起质变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从微末之处看清大局，观一叶而知秋的，我们很多时候都太迟钝了…好了，看下一题，题干谁来读一下？谁能给我说几个这道题的关键词…”

郜鸿南在将每道错题涉及的知识点写在题干旁边，打算下课整理。政治老师正在讲的题他比较熟悉，不想听，便不自觉地走了下神。

最近赵凤筠瘦了些，郜鸿南紧张的问了她几次每天在家吃什么，是不是工作太忙，赵凤筠都说的和平时一样，挑不出问题。她面色还算好，迎接郜鸿南回家时称得上神采奕奕，郜鸿南向她提了要求，让她这个月换一家医院再检查一次，他还要看体检报告单。

政治老师有些讲累了，快速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他好像是看见了前门门口处有什么人，换上一副营业式的笑容，“哎，王老师，有什么事啊？”

七班班主任的小圆脸从前门拉开的缝隙中挤出来，“我找个同学，郜鸿南，你来一下。”

孟拙的笔停了，抬头看着郜鸿南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再过了十分钟，下课铃打响，郜鸿南回班，将桌上的文具、书本胡乱装进包里。王老师又来喊孟拙：“孟拙，你妈说给你请假了，就在门口等你，快去吧别让她等久了。”

孟拙也“腾”一下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卷子随便折了下就往书包里装，快速装好后拉上拉链，包搭在肩膀上向教室外跑。郜鸿南跑的比他还快，孟拙完全追不上，顾不上要在走廊安静的纪律，提高音量叫了句：“郜鸿南，你等等我！”

郜鸿南像是没听见，依然快步向前跑。校门口，佟瑶的车停在路边，郜鸿南拉开车门将自己甩进去，孟拙紧随其后。

驾驶座上的不是佟瑶，是她的副手：“佟总在医院，让我过来接你们。安全带都系一下，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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