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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_个)

-----正文-----

抵达医院后,在副手的带领下,郜鸿南和孟拙上到住院部的十二楼。这层都是单人病房,是医院为有要求的病人准备的。

郜鸿南单手提着书包上的绑带,越靠近病房门口脚步越慢。孟拙顾不得别的,快步上前握住郜鸿南用力到发抖的手,和他牵着手进了病房。

“哎呦,都说了不要这么紧张,医生都说了是早期,切掉就没什么问题啦。”两人甫一推门就听见赵凤筠温和的声音,佟瑶坐在她的病床边,手搭在医院统一的白色被单上,蜷缩又舒展,随即摇摇头说:“小筠,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瞒着南南。就连我,也是你马上要动手术了才知道消息的,你居然还想让我帮你瞒着南南?我管不了你,让你儿子管你吧。”

赵凤筠急叫起来:“不行,你这是干什么,我都说了做完手术再告诉他,你这是做什么呀…”,

郜鸿南叫了声“妈”,进到病房中央,拎着书包的手松开,包身“咚”一声砸到地上。

孟拙轻轻摸他的后背,却听见郜鸿南语带悲凉地问:“妈,我和你说过别骗我,你为什么不听?你觉得这样就是对我好吗?”

赵凤筠慌忙辩解,仿佛做错事的幼儿,“不是的呀,你马上要学考了,我想等你考完再说,医生都说是良性的卵巢肿瘤,切除后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你还在上学,也没办法来照顾我的呀。妈妈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就是、就是…”

孟拙将郜鸿南的书包捡起,和自己的包一起都放到病房内的空椅子上。他就近倚在窗边,盯着赵凤筠说:“干妈,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哥哥怕你不舒服又不告诉他,担心的这个寒假都没过好。你早点说,我们就能早点了解情况,早点准备预案。哥哥总和我说,你是他最重要的人,你这么骗他,不是往哥哥心里扎刀子吗?”

郜鸿南很少气成这样,嘴唇发抖,脸色苍白。他走去将赵凤筠背后靠着的枕头垫高了些,又深呼吸几次才能勉强平静地开口询问:“妈,那份体检报告就是假的,我没猜错吧?”

佟瑶一听也急了:“赵凤筠!你胆子真是够大了,这东西都敢作假?是刘明给你开的对吧,我说呢,放着公立医院不去非要我联系私立医院,上来就做那么贵的体检套餐,你早就想好了要把我们都蒙在鼓里是不是!我和你认识二十多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你觉得你这样做特别伟大,特别了不起,是不是!”

病房里站立的三人围成三角形,缓步向病床上胆大包天的患者逼近。赵凤筠眨着眼睛,嘴唇干渴,心虚地拢了拢头发:“哎呀,好了,我知道这次是我做的不对,都消消气,我后天就动手术了,等我养好伤口听凭你们处置,好了吧?都别站着了,医生给我列的清单你们再看看还有没有没买的,让南南和小拙去买。反正他俩都来了,正好去跑跑腿。”

本想发火的三人轮流捏了下赵凤筠的手心算作惩罚,对照清单清点了需要准备的住院用品,确认没有遗漏没买的才放心。佟瑶还打电话请了之前照看过她其他朋友的一位护工,让她在赵凤筠手术后来照料。

几人在病房吃了医院统一的餐食,待到快休息时,赵凤筠催促三人:“走吧,后天动手术瑶瑶来就好了,不用南南来签字,我和医生沟通过了自己签字。你们学考的时候我差不多能出院了,到时候就能健康的去陪你们考试。”

佟瑶和孟拙退到门口,郜鸿南却还站在病床前不动。他回头对佟瑶说:“阿姨,你们先走吧,今晚我陪我妈待一晚。”

赵凤筠正要开口赶郜鸿南走,他却冷冷扭头,语气颇凶地告诉赵凤筠:“你别说话了,今晚除非你把我打死拖走,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妈,你这次真的把我气到了,等你做完手术我必须好好说说你。”

赵凤筠只好讪笑着和佟瑶与孟拙告别,讪笑着让儿子留下。

她向病床的一侧挤了挤,留出少许空间,示意郜鸿南:“躺会儿吧,南南,和妈妈说说话。”

郜鸿南脱鞋躺上去,他太高了,挤在病床上不得不弯曲着腿,上身也弓起来,但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受,伸手抱住了赵凤筠的腰。

从郜鸿南青春期后,母子间就不会有太多亲昵的举动,像现在这样抱着聊天更是从没有过的事。

赵凤筠摸了摸郜鸿南的头发,又抚上他的眉毛:“南南真的长大了好多。”

“妈妈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一只窝在婴儿床里,那时候妈妈就想,南南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高不高,帅不帅,会喜欢什么,会讨厌什么?后来你爸爸走了,妈妈每次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只要看看你,又觉得可以坚持了。南南,妈妈从来不后悔生下你。”

郜鸿南侧身抱着母亲,眼泪落在母亲的病患服上。他想起某一次,大概是他还在上小学时写作文,题目是“我的心愿”。郜鸿南的心愿是希望母亲健康、快乐,不要太辛苦,但在最后一段,他是这样写的。

“我永远希望我的妈妈身体健康,工作时不要太拼命,可以多回家睡觉,多出去吃好吃的饭,但我更希望我妈妈是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做这些事,我看着妈妈冒出的白发经常会想,是不是没有我,妈妈的头发就又能变黑了呢?”

最后他还是将这份作文撕掉,重新写了一份交给老师。

如果没有郜鸿南,赵凤筠的生活会简单、轻松很多。郜鸿南希望自己从未来过,这样赵凤筠可以老的慢一些,过得好一些,或许她还可以再找一位新的伴侣共度余生。

郜鸿南曾带给她的“满足”,在这样幸福的人生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直到今晚,郜鸿南才明白,他们原来都在替彼此做决定。沟通的门在他们面前时开时关,在小事上他们永远愿意携手共同推开门,可在重要的事情上,他们却因同样无理的“为你好”而拒绝踏进或踏出这扇门,放任它徒劳地扇动一室清风。

赵凤筠将郜鸿南抱紧,坚定地说:“妈妈永远为你骄傲,南南,妈妈因为能成为你的妈妈而幸福。”

直到许多年后,郜鸿南都记得这个晚上。他在母亲的怀抱里酣然入睡,仿佛回到还是婴儿时,被母亲放在婴儿床上轻晃的那种舒适感觉。

赵凤筠的手术一切顺利,一周后就出院了。郜鸿南本想把晚自习的假请了,每天回家陪赵凤筠,被赵凤筠拒绝了。两人沟通了好久才决定让佟瑶请来的护工在家里继续照顾赵凤筠,等赵凤筠行动能力恢复再离开。

每个月赵凤筠都要回医院做一次随访。郜鸿南有空就陪着去,还经常会叫上孟拙一起。孟拙既是代表佟瑶,更是陪伴郜鸿南,自然义不容辞地。

他们都怕赵凤筠再隐瞒实情,每次都缠着医生仔细询问。

也因此,当医生通知郜鸿南和孟拙,赵凤筠的肿瘤有复发迹象时,两人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听见周身建筑坍塌的轰鸣。

赵凤筠还没说话,郜鸿南先反应过来,向前探身问医生:“不是说是良性吗,病理切片没问题啊?怎么…怎么就复发了呢?”

“当时切除的肿瘤确实是良性的,但随着患者年龄增大,复发、恶变的风险都会提高,患者患有子宫内膜异位囊肿,上次做手术一并切除了,但是看这次的B超检查结果,两个都复发了。目前暂时不好判断肿瘤的类型,我们要做更详尽的检查确认一下情况。”

孟拙不知道该做什么,盲目地抓住郜鸿南的手,又和他一起握上赵凤筠搭在腿上的手指。相比两位儿子的惊惶,赵凤筠从容得多:“好,那检查现在能做吗,还是要过几天再来?能的话麻烦医生你安排吧。”

医生说今天能做,开了诊疗单,让赵凤筠遵照流程缴费、取号。郜鸿南和孟拙站起来,一人一边扶住赵凤筠,谁都说不出话。

之后的事,郜鸿南就不太愿意回忆了。

他不想记住那些,只能想起自己时常都对着空中虚无的点求救,祈求结果能变好,可老天一次次和他开玩笑,一次次拂逆他的心愿。

赵凤筠切了子宫,吃昂贵的靶向药,化疗到发顶稀疏,可都没用。她的生命像是在郜鸿南指间急速流逝的沙。

赵凤筠生命最后的时光在医院中度过。彼时郜鸿南刚考完一模,成绩好的不能再好,是全市前十。老师们知道他家的情况都宽慰他,告诉他这个成绩考哪所大学都不成问题,让他别有压力。班主任更是直接给他放了一天假,让他去医院陪妈妈。

他们都知道最后的结果也许很快就要到来,可所有人都假装看不见。

郜鸿南到医院时,赵凤筠状态还不错,能拉着他的手说些简单的话,就是说几个字就要间断,紧绷着吸几口气才能继续说。郜鸿南俯下身认真听,听到母亲用虚弱的、喑哑的声线向他道歉:“宝宝,对不起…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妈妈…妈妈想、想看到你上大学,但是、但是…”

赵凤筠最后留给郜鸿南的话,是“好好的”。

郜鸿南闭上眼睛,两行泪苦涩地刷下来。

病房里仪器嗡鸣,走廊中医护人员跑动叫喊的声音共同塞进郜鸿南的耳道中,可这些都与他无关。他脱力地跪在地上,无声地、用力地哭泣着。

神灵执意要带走郜鸿南至亲至爱的母亲,将他孑然一人抛在这茫茫的世上,如惊弓之鸟,再无枝可依。他无力挽回,无法面对,只有满面咸涩的泪,昭示着赵凤筠已与他阴阳两隔的事实。

他被指挥着在不同的文件上签字,赵凤筠的父母早已病逝,唯一的姐姐早年与父母大吵后离家不知所踪,只能由郜鸿南签字确认。一张张薄薄的纸片好像就能将死与生的界限分明地割划开,明明生命是如此厚重漫长,由无数晶莹靓丽的碎片组成,它的结束却只需要几秒、几分钟,活人化作一抔灰,生活的痕迹化作几行文字,显得如此苍白而贫瘠。

签了所有文件后郜鸿南才想起要给佟瑶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他什么都没说,连哭声都没有。佟瑶听了几秒,带着哭腔说:“南南,你别哭,我很快就到。”

赵凤筠的后事是佟瑶帮忙操持的。从火化到下葬,除了亲人,所有参与这套流程的工作人员都冷漠而平静。生与死每天都在发生,在这样的场所,死就更显得是平淡无奇的事,没人会为不认识、不相干的人伤神费心。

墓地是早就准备好的,是赵凤筠自己挑的一处公墓,她看了照片又实地考察过,觉得和这里合得来。遗体告别时郜鸿南和孟拙的眼泪就流干了,在墓园看赵凤筠的骨灰下葬时沤出的已不再是咸腥的泪,更像是血。

在场没人发出声音,可每个人又都在落泪。

天气明明很好,阳光洒在墓碑上,泼在郜鸿南身上,照耀照片中赵凤筠蕴着暖意的笑,他却觉得冷,每条骨头缝都浸着寒意。

葬礼结束后,他们坐佟瑶的车回家。郜鸿南在极度悲痛中第一次失了礼数,没道别就独自向自家楼道走去。

佟瑶拉住了要去追他的孟拙:“让南南自己待一会儿吧,这几天他都没怎么睡,眼睛都熬出血丝了。他没说明天要请假,如果他去上学了,你记得多看着点他。”

孟拙的眼睛哭肿一圈,红眼兔一般,鼻尖也通红。他吸了吸鼻涕回答佟瑶:“知道了妈妈,你放心吧。哥哥以后…以后就…”

“还有我们呢。”佟瑶摸了摸孟拙的头发,“我问过领养手续的办理流程,但是我的条件不符合。可就算没有这个手续,南南也是我的儿子,你的哥哥,我会一辈子照顾他的。”

孟鸣筝提前上楼去做饭,孟拙抱着佟瑶又哭起来,哀戚地落泪。佟瑶顺着他的后背抚摸,她知道儿子也难过的不轻,她也是,可高考在即,她必须带着两个孩子都撑起来。

次日,孟拙没在学校见到郜鸿南,他以为是郜鸿南请假了没多在意。他知道郜鸿南需要时间平复心情,不敢给郜鸿南发微信。孟拙将郜鸿南桌上的卷子整理好分好类,想让郜鸿南来的时候不会觉得桌上乱七八糟很烦。

但一连三天,郜鸿南都没上学。班主任问孟拙时孟拙也讶异:“我以为他请假了啊!”

“他一天都没有请过假。孟拙,我理解郜鸿南的情况,但再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时间是耽误不起的。如果方便的话,今晚放学你去看看他,让他快回学校上课吧。”班主任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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