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该不该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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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程渝和程肆其实是同父异母，程肆的母亲因为生下他而离开，他连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都没能亲眼见过，就连父亲，也只留下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晚上他看见哥哥独自坐在阳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

程肆回过头，程渝看见星光照在他脸上，淡淡的颜色温和地裹住少年的脸颊，程渝却觉得月光很清冷。

因为他突然明白了。

他哥哥才是最孤独的那一个，也是……最患得患失的那一个。

他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父亲，这个家里他是最单一的存在。

程渝贴过去，伸手抱住他哥的身子，想尽力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达出去。

程肆看着紧紧贴着自己的小孩，软趴趴的身子不断蹭着他，看着那蓬松的毛发，他伸出手摸了摸。

“哥，你还有我。”

程肆顿了顿，哑然失笑：“你在想什么？”

小家伙认真地看着他：“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你一个哥哥，妈妈不会丢下你，我更不会。”

程肆也陪着他认真，伸出手来：“说真的啊，拉钩。”

程渝和他拉了个勾，郑重地说：“嗯！”

（十二）

沈客姿自己一个人很难撑得住，她每天早出晚归，日渐消瘦。

程渝听话了许多，经历过这般风波，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想再让妈妈操心，也不想再给妈妈增加负担。

后来沈客姿和一个男人好上了，程渝偷偷地和程肆聊过这件事。

“你觉得怎么样？”

他在房间里做着陶泥，和他哥闲聊。

“那个男人对她好就行……”他说到一半，又补道：“还要对你好。”

程渝笑嘻嘻地：“那你呢？”

程肆淡淡：“你对我好就行。”

“那肯定的！”程渝双手都是黄泥，凑过来看他哥怎么做，嘴巴还不带停：“不过妈妈没有把他带回家，老实讲，我不太习惯陌生人的加入，妈妈也不是那种一谈就轻易带回家的人！”

程渝这一通毒奶，让男人顺利地加入了。

男人乐呵呵地与程渝交流，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亲近过程肆。

程渝一开始还挺喜欢男人的，他有时候画画，喜欢拿给所有人展示，男人是最捧场的那一个，他冲他哥挤眉弄眼，程肆才给面子地喊了几声。

“哥，你是不是不宠我？！”

“乱说什么。”程肆一拍他脑瓜子，“全家我最疼的就是你了。”

男人做菜还很好吃，母亲常常夸赞，弄得程渝也开始自带滤镜，男人做什么菜他都说好吃。

男人还乐意带他们出去玩，程渝以前经常被禁止出门，他太闹了，也只有他哥愿意陪着他疯，然而现在有第二个人了。

两人玩得很开心，程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只有程渝问话才应了几声。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糟糕。

相处大半年后，男人突然本性暴露。

他那天喝酒喝多了，回来时一身醉醺醺的，程渝说妈妈睡着了，他出去接一下。

程肆答应了，没过多久，外面传出了声响。

程肆拉开门，看见弟弟躺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男人说着醉话，还想对程渝动手，程肆冲上前一把推开了他，把自己的弟弟护得很紧。

“程渝，程渝。”

程渝迷茫地看着他哥哥，抬起手来。

程肆这才看见他右手手指骨上有许多小伤疤，估计是磕到了，眸光顿时暗了下来。

男人被他这么一推，也就醉倒在沙发，半死不活的了。

程肆拉着弟弟回房间，锁上门后，从柜子下抽出医药箱，冷声道：“伸出手。”

程渝瞧着他脸色，听话地伸出手，声音很小：“你别凶嘛，我又不知道他是那种人……”他手上突然传来火辣的刺痛，他打了个激凌，收回手来。

“拿过来。”程肆盯着他。

“……”程渝还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伸手，忍着疼痛。

“怎么弄的？”

“……我当时只是想扶他一下，然后他嘴里骂着什么，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摔在地上，这个伤是磕到了桌角。”

他不敢看他哥的脸色。

半响，他听见程肆低低地“嗯”了声，呼了口气，紧接着又听到他哥说。

“明天让他滚出我们家。”

（十三）

程肆将这件事和沈客姿说了后，家里面再也没有见过男人的身影。沈客姿很爱自己的孩子，她当然不允许有任何伤害性质的人或事出现在他们身边。

因为这件事，沈客姿谈恋爱都非常小心，可父亲走了之后，她似乎也变了样，身边男人一个换了一个，程肆看见过好几次，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弟弟还小，天真得很，很多事情他都没明白，程肆身为过来人，是最能体会程渝心情的那一个人。那之后他对程渝更加宠爱，只是想给弟弟更好的生活。

程渝年纪还小，父亲死亡的痛苦也没持续多久，他渐渐习惯了母亲不在家，晚上两兄弟一起抱团取暖的生活了。只可惜这样的生活随着程肆上高中而消失，程肆从小到大成绩优异，自然是考到了好的高中，而这个学校离市区有点远。

沈客姿和程肆谈了一个晚上，关于程渝以后怎么办。

程母为了支撑起这个家，工作很多，时常离家。

最后程肆提出了一个主意，主意一出来，整家人都沉默了，程渝是不理解，沈客姿则是惊讶。

“我学车，我可以起早点。”

“这怎么行？我看还是给他找个保姆……”

“妈。”程肆出言打断，眼神竟很坚定，“我可以的。”

小孩子大概也听懂了是怎么一回事，程渝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个。程肆伸出手，忍不住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他是需要我陪伴的。”

沈客姿不说话了，这几年怎么过来的她都很明白，在很多时候，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没程肆这个哥哥做得好。她这么想着，鼻头有点酸，待眼中生起雾气，少年青葱白皙的手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接过来擦了擦。

他说：“妈，您做得很好了。”

于是乎这个暑假，沈客姿从外头买回来了一辆小电驴，对程肆笑着说：“成年了就给你去开汽车。”

程肆也笑了。

他学东西很快，照着沈客姿说的那么两三句就会了，每天坚持不懈地练那么两小时，一周过去后已经可以上路了。

之前程渝就闹着要坐他哥的车，但程肆觉得自己没练熟，不敢拿弟弟开玩笑，于是无情地拒绝了他，为此程渝还生了许久的闷气。

这次程肆决定要给弟弟露一手，上午早早地把车推出来，拍了拍前面留出来的位置，对穿着睡衣，还有点睡眼朦胧地趴在门口看他的程渝说道：“上来。”

程渝一听高兴极了，乐颠颠地跑过去，坐在了他哥身前的位置。

他觉得新奇，这是他第一次见程肆开车，有些不住的兴奋，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抓着车头。

程肆一拧手把，车子“嗖”地出去了。

程渝瞪大眼睛，感觉风用力地往他脸上打，不由自主地喊了出声。

“喊什么，开得不快。”

他听见他哥说完，闷闷地笑了一声。

程渝改成了双手各抓一只镜子，没听他哥的话，依旧兴奋地喊着。

“哥，好快啊！”声音在风中飘散，被呼呼的风声掩盖着，可依旧传到了程肆耳里。

开出街上后，行人纷纷朝他们投来目光，程肆被看了好半天，才空出一只手来按了按程渝的嘴唇，在他耳边说道：“小声点。”

程渝感受到对方指头的热意，唔唔几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程肆带着他去买了早餐，程渝甚至都不愿意下车，被他哥警告了几句不要在车上乱动，他表示自己会乖乖地坐着，看着他哥走进包子店去排队。

夏日的空气带着浮躁的热意，程渝眯着眼，将下巴轻轻垫在车头上，望着远处的人。

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程肆长得很好看，很高，在人群中很出挑，例如现在，他一眼看过去可以准确无误地捉住对方的身影。

少年单手插着兜，从口袋掏出随身的小笔记本看了起来。

这是程肆的习惯，他会把一些基础公式和知识点记录在里面，出门在外就喜欢看看，当作是打发时间。

程渝突然觉得这种时光简直再好不过了，甚至……

他一时间悟不出什么，只觉得有些荒唐。

甚至母亲不在，他们也能好好过一辈子一样。

（十四）

程渝是个喝不了酒的人，等到假期，被公司里的同事邀出去吃饭，喝了几杯酒后就开始不省人事，虽然表情看着很正常，但嘴里已经开始吐露不少废话了。

他喝醉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红的，本来长得白净，这一红就红得明显，叫人光看着也看得出来。

包厢里还有人在唱歌，他却拿着酒杯，在角落里半眯着眼，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小李，程经理好像醉了。”

“是啊我看他这脸红得……”几个还没喝多少酒的小姑娘看着有些担心。

果不其然，话刚一说完，程渝突然身子一立，疯狂跑进厕所猛地吐了出来，混沌的声音让外面的女孩们更着急了。

“得把他送回去了吧？”

“你知道他家在哪么？”

“程经理没跟人说过……”

几人叽叽喳喳，小李突然说道：“要不打电话给总裁吧？”

“……”

她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电话过去了。

女生有些紧张：“程总要是知道我们把他弟弟灌醉了会不会骂我们啊……”

电话接通，她一哆嗦，马上问道：“喂，是程总吗？”

那边听见这边的吵闹，沉默了一瞬，才开口：“什么事？”

“呃……就是……程经理他喝醉了，现在在厕所里吐着呢，您能来接他么？”

女孩说完大气不敢出一个，明明隔着一个电话，却好像能感受到那边的冷意一般。

果然，程肆再次开口之后声音冷了很多：“你们在哪？”

女生报了个地址，那边嗯了一声，交代道：“看好他。”

程肆匆匆来的时候，包厢里的人散了许多，还有几个也醉倒的，以及帮他看人的小姑娘们还在。他进来时闻到了浓重的烟酒味，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

女孩给他了指角落，那边瘫着一个人影。

程肆径直走过去，入眼的是男生染着绯红的脸。

他歪倒在沙发上，脸很红，头发却乖巧地搭在额头上，轻微地呼吸着。

程肆看了他一会，垂下眼眸，伸手将人抱了起来。

程渝看起来高，身体却很轻，抱在手里轻轻松松，他将人再往怀里搂了搂，看见对方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才满意地离开。

离开时和女生打了个招呼，把女生弄得一愣一愣的。

她看着对方抱着男生离去的高大身影，脸一红，突然说道：“程总好帅……”

旁边的女生白了她一眼：“我以为你进来就知道了。”

“不、不是，程总刚才的帅是那种……”她胡乱打了个手势，“像是看着自己女朋友一样，那种占有欲……”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面前的女生白眼更大了。

“你在想什么，那可是程总的弟弟！”说完又顿了顿，好像咂摸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害，我也就随便说说，就浅浅磕一磕……”

……

程肆把人抱回房间，温柔地放在床上。

月光洒进屋子里，柔柔地笼罩在他的面孔上，看起来有些遥远。

程肆叹口气，伸手将被子往上拉，却听见男生低低的梦呓。

他凑近了听。

“哥……”

程肆复杂地直起身，手覆盖在他闭着的眼睛上，胸腔的血液有些沸腾，他抑制了许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低身吻上那双他想了许久的唇。

他们该不该是兄弟？

程肆模模糊糊地想，却觉得他回答不出“不该”。

（十五）

程渝复杂地从员工那里知道他是被程肆抱回去的，这个结果让他连着好几天看着程肆就不舒服，毕竟他们以前的关系……

程肆抱着程渝回去的事在员工们之间传开，大家已经默认了程肆是隐藏的弟控，让程渝就算是有一百张嘴巴也愣是解释不清楚。毕竟这个认知，以前确实是真的。

程渝没由来感觉一阵失落，心底有一块地方，像是被挖空。

他才发现他很久没有去想他们之间的问题了，回来后光是找工作和管理好销售部都费了他许多时间，以至于他忘了回来这个城市发展的目的是什么。

他甚至现在才注意到，程肆还没有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按理来说二十八岁这个年纪已经不小了……

程肆在等什么？

程渝忽地觉得心脏在躁乱地跳动着。

这周他一直在忙碌些事情，回到家基本上很晚了，程肆身为总裁，有时候比他还早到。

不奇怪，毕竟总裁不用跑业务。

回到家后，程肆已经坐在沙发上了，他裹着浴袍，嘴里咬着一根烟，正低头看什么。

程渝想不起来程肆是什么时候抽烟的了，他尽管在外学习，过年依旧要回来，只不过沈客姿不允许他们两个接触太多，因此程渝是在半夜出来上厕所见到的。

他哥一只手搭在阳台的围栏上，一只手指间夹着烟，与别人不同，他是小口地吸着，吐气优雅，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

程渝当时还处在不甘的情绪中，走过去一把夺过了他的烟。

程肆静静地看着他，不出一言。

程渝咬紧了牙接受他的目光，半晌后自暴自弃地猛抽一口烟。

很呛，当时他整张脸都皱了。

他低低咳嗽几声，程肆伸出手来轻拍了几下他的背，他却因为对方这样淡然自若而心生怒火，一把拍开了对方的手转而拽住衣领。他使劲吻上去，无章法地啃咬，稍微分开唇时恶狠狠道：“你说你不松手，我就留下来。”

他是下定决心了的，要打破世俗，哪怕母亲的阻碍。

可是他哥只是依着月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着他，声音却还是一贯的温柔。

他说，别闹。

程渝想起这些事来有些发怔，被程肆注意到了，对方喊了他一声。

他闷闷地回答，莫名感到烦躁，正想上楼，路过时却眼尖地看见桌面上摆着的好几张照片。

——都是形貌各不相同、气质良好的女生。

他停下步子，觉得奇怪：“这是什么？”

“照片。”

“……”程渝觉得自己问了个很傻逼的问题，皱皱眉，又开口：“拿来干什么？”

程肆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换了张照片看：“相亲。”

程渝身子微微僵住了。

他干脆坐下来，跟着拿起照片来看。照片中的女生一个比一个漂亮，看起来还不错，照片背后写有基本信息，都没有太多问题。

但是凭他哥是不可能去找这么多的。

“姑妈找的？”

“嗯。”程肆拿起其中一张，看了一会，递给他：“你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又不是我相亲。

程渝觉得估计是天气太热了，不然他怎么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看着照片更不爽。

他看了好一会儿，这个姑娘气质温和婉约，是个人民教师，一副大家闺秀的感觉。

“原来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程渝没察觉自己的语气带着股刺。

程肆觉得好笑，故意回答说：“是啊。”

“……”

程渝仔细地看了许久，指了指对方的年龄：“三十岁，比你大。”

“两岁，还行。”

“……”

他将照片扔回桌上，很好心地说：“还是得见面看看。”

程肆吸了口烟，点点头：“你说得很对，哪天带她来和你吃一顿饭？”

别带上我啊。

程渝心底想着，嘴上却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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