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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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玉书的刀快而猛,他有好几次招架不住,肩与背后均多出深划的伤。孙玉书依旧有闲情奉劝他收手,假若你逃下去,或者还能像阴沟老鼠一样活着。话语与攻势不同,刀锋狠厉如高山湍瀑,直取人命。孙玉书再一偏刃,将他荡开,眼神里竟有一丝怜悯:你的正道,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他未说话,或许已有些说不出话。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勉强张嘴,又一弯腰,吐出的血流到剑上。他再攻,冷锋却已贴上他的胸口。他的反应迟钝半秒,空档不足以使他完全躲开这记斩击,何岳迫不得已举剑,却未曾想到孙玉书将刀刃下压,不过一劈,他的右手传来锐利凉意,竟被整只砍断。孙玉书顺势把他踢倒,刀顶住他的喉咙:既然你执意要死,我就成全你。失血使他视野模糊,烛火与刀光在四周漂浮,拉扯成幽幽白线。但痛觉却不太清晰,他仰视着孙玉书刺下来的刀,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又在做一场梦,不会是黑白无常,他们只收生魂,而他早就死了,心甘情愿做收割死人的牛头马面。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刀格在他眼前。一只手,把他拉起来,他听见林西洲的声音:你逃了三年,怎么至今都藏不住一点踪迹?
他从衣摆下撕开一条布条扔给他,刀依旧朝向孙玉书:你啊……真让人放不下心。
西洲。他隐约听到孙玉书说,我没想到,他的同党是你。
什么同党。林西洲笑了笑,懒散地握刀转一圈,松松手腕。我只是想来杀你,师傅。
他刚刚将断臂包好,方想起孙玉书的招式像谁。依照听来的内容,应该说林西洲的刀法像谁才对。他单手靠一把剑,缓缓站起来,林西洲挡在他身前,只对他说:你走吧。
林大哥……他还想说些另外的话。林西洲却好像早已发现他想就此停下,语气骤然变冷:我与他的恩仇,与你无关。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而我也要在今晚做个了结。你放心,我不会死在这里,我的命足够贱,也足够硬。
他不得已,只能留下一句话:林大哥,千万要活下来。并不清楚林西洲是否应了一声,他跌跌撞撞地冲入里屋。屋内芙蓉帐暖,隔开早春的寒气,乃至听不见屋外刀剑交接的鸣响。他一步一步,印着毯上洇开血的脚印,向帐中走去。
他的背后响起极其轻微的摩擦音。他的意识不如伤前敏锐,险些未能躲开这一击,剑风斜斜地吹过他的侧颊,绽破一道微伤。他回过头,后撤两步,李月程凝视着他的脸,随后视线又移向他的右臂,他冷笑出声:师兄,你用什么跟我打?
他不再言语,仅仅用颤抖的左手握紧长剑。李月程似乎被他的沉默激怒,进一步逼上来:何岳,我问你,你为何要与全天下作对?师姐走了,我留不住,但是为何你也要走!
你早知道师姐的死因。何岳看着他。
对。李月程与他对视。我知道师姐的死是那些人做的事。你太久没回山上,应该听不到这个消息。师傅已经死了,是我杀的。我要来找你,要来杀你,是因为我要一个答案。
我要知道,你为何宁愿同一切作对,也不愿意回到山上,和我一起过回曾经的好日子。
……同党是你。何岳叹一口气。
借你之名,为师姐报仇而已。李月程面无表情。
何岳移开目光,看向桌旁的一个白玉花瓶:你小时候有过那样的日子,你明白的。那个花瓶,足以让一户人家过一年好日子。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李月程问。
何岳点了点头。
师兄,我没有告诉过你。李月程说。我的剑,叫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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