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用铁链拴着他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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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一个星期来了三回。
现在周熠一看见他都恨得牙痒痒,“你从哪弄那么多钱,你他妈不会赌博去了吧?”
周熠在玉溪市租了个平房,屋外边有个还算宽敞的院子。他坐门口的板凳上晒太阳,见到王勇心里就莫名其妙的有火。这么多客人,还没有来得像他这么勤快的。
“咋可能呢哥!”王勇缩着脑袋,“就算我有那胆儿,也没一直赢的命啊。”他抓抓头发,“今天我不是来嫖的。”
周熠不耐烦地盯着他,“那你来干什么。”
“…就是你给过我那张照片,贴店里的那小女孩。昨天有个人说看着眼熟,”王勇支支吾吾说到这儿,表情却并不好看,“可能前几年在辆卡车上见过。”
尽管从前有过数不过来的从见到希望到失败绝望的经历,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周熠还是一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疾速涌上了头顶。
他心跳快如擂鼓,方才还看着有些烦躁的表情顿时变得全神贯注,一双眼睛像是老鹰的利爪一样狠狠盯向王勇,“什么卡车?”
“哥,”王勇紧张地直咽唾沫,“你先别激动啊,就是,虽然说是看见了,但也不算是好消息,其实吧就,不能高兴得太早……”
他看着周熠的拳头越攥越紧,连忙提上一口气把后面的话说完了,“就,就是,那卡车是开去缅甸的…”
声音越到后面越弱,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周熠还是听清了。
“她说是在西双版纳口岸那儿看见的,记不清是多少年前。那天她想去翡翠交易市场,外边有辆卡车抛锚……车后边头用了一大块黑布蒙着,看不到里面装了啥东西,她还以为是拉货的呢,也没当回事。但是一阵风正好吹过来,黑布掀开一角,露出来四五双眼睛,像鬼一样盯着她……”
王勇越说声音越打哆嗦,跟掉进冰窟窿似的牙齿都在颤。周熠脸上像是覆盖了一层深黑的乌云,眼神凝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说那一幕太吓人了,直到现在有时候还会做噩梦看见这些,所以画面在脑子里还挺清楚。有个小女孩也是右眼旁边有块胎记,五官和照片里也挺像。哥,那是你女儿啊?……不对不对,她现在应该都十几岁了,是…”
“我妹妹。”周熠用力喘了一口气,心脏陡然空了一瞬。
王勇看着他,对这个比自己还高壮的男人头一回有了怜悯,说话却是心直口快,“哥,节哀吧……”
周熠眉头紧拧,眼底覆着狭长的阴影,狠狠瞪他。
“我说实话啊哥,那是缅北,再说这么多年了……别找了,没希望的。”
王勇往后退了一步,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周熠脑子里混乱得像是有持续不断的一场场山崩海啸。他习惯性地掏出烟盒,“我知道了。行,谢谢你。等我和程…等我再想想。”
天气晴朗温和,他却像是嗅到了某种锋利又血腥的味道,掏打火机的手都有些不稳,“明天我请你吃饭,你叫那个说见过卡车的人也来,我给你们报酬。”
王勇“喔”了声。话带到了,他又贼头贼脑地朝屋里往,连门缝都没留,啥也看不见。周熠没好气地说,“睡觉呢,今天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我本来也没想……”他讪笑一声,眼睛还是舍不得挪开,盯着斑驳的门板看,想象里边儿程北睡熟的样子,突然记起来件一直好奇的事。
“对了哥,你老用铁链拴着他干嘛呀,”王勇心疼似的皱着眉毛,“你还怕他跑了?”
“不怕。”周熠咬着烟按动打火机,蓝色的火焰蹿出来,映得他的侧脸有些冷峻。以前也有人问过,但他从来没回答原因,可是现在他心里混乱得必须得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思考些事情镇静下来。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他性子烈?刚做这行那会儿总忍不住动手打人,后来也就一直戴着了。”
王勇大惊小怪地睁圆眼睛,“现在还真看不出来这么凶,”他又有些神情讪讪,“不过你老婆身材倒是挺好的……肩宽腰窄,还有肌肉。”他说到这儿又开始心神荡漾,谨慎又期待地问,“哥,我下回能赊账吗?”
周熠还有些心神不宁,把烟头扔地上踩灭,头也不抬,“滚。”
程北最开始出来卖的时候最过不去心里那关。他以为当鸭子就是眼睛一闭腿一张,把自己当成没知觉的飞机杯忍一忍就过去了。可实际上根本没这么容易。从紧抿嘴唇一声不吭到学会叫床都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更别说那些癖好千奇百怪的嫖客让他做的所有屈辱的事情。
双腿向外敞开到极限,撅起屁股或是把膝盖折叠到胸口都算得上是轻松。有时候客人会故意叫他翘起一只腿,用狗在墙根撒尿的姿势承受深深浅浅的操弄,骑在他身上让他边爬边被干,逼他下跪,在程北咬着牙说出求饶的话时却更亢奋,用衣架把他两瓣白皙的屁股抽打成红肿宛如烂熟的桃肉。
就算除了这条路别无选择,那些刻意的凌虐和羞辱,对二十岁的程北来说很难每次都全部忍受。他从小到大都是在一群混混朋友里身手最厉害,脾气也不算好。最开始卖淫那会儿,他常常跟客人打起来。
没有人能时时刻刻活在愧疚和自责里,不是每件事都能让他心甘情愿当成惩罚自己的理由。
听到里边叮叮咣咣的响动,周熠熄灭烟头,兴许是一直在外边儿吹冷风,他比里面儿动手的有理智。他知道要是对方报警了说出他们做皮肉生意,这事就得从打架斗殴变成违反犯罪,整不好程北要去坐牢的。
他冲回屋子,嫖客还以为又来一个魁梧健硕的打手,紧张得嗓子眼都绷起来了,却意想不到地看见周熠快步过去把程北死死按在床上,逼他道歉。
嫖客见到这场景不发怵了,反而装起了大爷,摆出一副“这事没完”的态度,不依不饶地说,“他妈的这臭婊子刚才都快给我骨头踹断了!要么拿两万块钱医药费,要么就报警!”
说这话也就是故意吓唬他们。他自己都在嫖娼,哪值得两败俱伤到这种程度。周熠也明白这是要给个交代。他从床底拿出原来房东留在这里锁门用的铁链子,在哗啦啦的响声中把程北的手腕脚腕都禁锢起来。
周熠动作麻利,程北始终垂着眼睛嘴唇紧抿,伸出手和腿任由他做这些。他也不敢去看程北,无意瞥到这人侧腰被掐住的淤紫,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狠掐了一把。
“行了,他现在不能再还手了,你把事办完吧。”周熠低头,把钥匙收进口袋。
嫖客换了一副表情,满脸堆笑摩拳擦掌,“好好好。还是你讲道理…”
那回之后程北就每回都要戴着那些铁链,说“能让自己长点记性”,周熠不知道他是真这么想还是在赌气,道歉了程北也只是摇头,气若游丝地轻声说“你没错”。
俩人不断更换城市,兵荒马乱的日子还接着往下过。
程北的反抗仍然有,但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回他刚被嫖完,手臂颤巍巍地伸向床头柜,找出来妹妹的照片,问客人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火辣的撕裂感让他头昏脑胀,对方嘲讽又轻佻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耳朵。
“被人贩子拐走了啊?还是个女孩,哎哟,那你别想了。不会有好下场的。指不定绑到哪个山沟里生孩子了,或者像你这样当个万人骑的婊子。这都算她命好。”
客人收拾收拾提上裤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程北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房间安静的宛如深夜的坟场。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疼痛从胃部开始,慢慢上涨到整个胸口,像是溺水,剧烈的痛又漫延到喉咙,眼眶,头皮。
其实早就想过的事情,只是从来不愿意相信,直到这样直白的,被陌生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心存侥幸悬而未落的事情才让他觉得板上钉钉。
从那以后,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有反抗过了。
怎么打他,骂他,羞辱他,惩罚他,折磨他,凌虐他都可以。
程北想到妹妹有可能和他遭遇一样的事情,甚至比他更痛苦,他就想让身上撕裂的伤口再多一些,疼的地方再多一些,对他的作践再用力一些。
做婊子也能活下去。
漆黑的夜空像是难产的孕妇,在鲜血淋漓中生出血肉模糊的太阳。
程北在伤口溃烂诱发的炎症中高烧不退,迷迷糊糊看见程欣。他对她说没关系,没关系的。
做过婊子也能活下去。哥哥也在做婊子,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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