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肖其父
-----正文-----
“弟子失德,自甘领罚,不配再做神教的圣子。”
骤然听到任雪流说这样的话,老者并未变色,却道:“清遥已同我交代过,事急从权,一时出入妓馆不算什么。”
来人正是雪山神教的大长老,柳琮。
此次诛灭魔教的行动,武林盟明面上只请来了他一人,圣子任雪流则潜伏暗处,伺机而动。
任雪流闻言眸光一暗,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只如此。”
离开了江阙身边,他的气质陡然一变,不再那般温柔可亲,而是与柳琮如出一辙,若山巅经年不化的冰雪一般,透着一股冷意。
他掀起衣袖,将光洁无瑕的手臂露了出来。
神教的教令载明,雪山神将会在神山脚下的孩子们中择出聪慧善良、公正无私的一位,由他作为雪山神在人间的化身,涤荡尘世的罪恶。
而作为这化身,须得保持终生的纯洁。
雪花印记的剥落,即昭示着任雪流已不再具有作为圣子的资格。
柳琮面色一沉,抓住他的手,严厉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中了欢情香。”任雪流无意再为自己辩解,只道,“师父,按照教令,应重新山呼,让神山挑选新的圣子。”
“你先起来。”柳琮未置可否,拉起他的手,“可知是谁下的毒?”
任雪流沉默着。
关于昨夜的记忆,全如蒙上一层瘴雾,怎么也回想不起。
隐约记得入夜后他点燃了蜡烛,之后江阙来找他——
追溯到后半夜,印象才稍稍清晰了些。
他是如何啃咬江阙的耳朵,又是如何压覆住他的手背,教他动弹不得,生受着冲撞。
是了,在游花船那会儿他就想过,江阙的手看起来很小。如今一试,果真可以一整个包住。
想到这儿,他喉头一紧,耳垂微微发红。
可是,他分明记得江阙的指甲是肉粉色的,不似中毒的症状。
照理说身处遍布欢情香的环境中,不可能不受影响。难道这毒竟与江阙有关么?
柳琮打断了任雪流的沉思:“流儿,事已至此,待我们这次除了魔教,回神山再做定夺。”
任雪流皱起眉头:“可……”
“当下回去另择圣子,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若错失良机,放走了魔头,神教难辞其咎。”柳琮神情凛然,不容置喙道,“你不必再说了。”
任雪流虽有疑虑,却是抿唇不言,默认了师父的话。
柳琮便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目光一转:“这药包是?”
“江阙病了。”任雪流道。
他想起江阙躺在床上,烧得脸颊通红、不甚舒服的样子,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急迫起来,“师父,我得快些回去了。”
“你与他相处得不错?”
任雪流犹疑道:“他……不像传闻中那般。”
柳琮神情一冷:“愈是恶人,愈是会伪装自己,你莫要受他蒙蔽了。”
说着,他掏出一只小小的镂空锦盒,隐约能听到有活物在扑腾的声响。
任雪流自他手中接过,将镂空处与目光平齐,便见一大一小两只黑色蝴蝶在其中翩飞着,囿于锦盒的束缚,只能不停撞击四壁。
“此为灵山子母蝶。母蝶死后,子蝶爱母心切,将一直追随母蝶的尸身。你若寻得机会,可教江阙贴身携带母蝶,待他回到魔教老巢,武林盟持子蝶追踪,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柳琮说完,却是深深地看了任雪流一眼,最后道:“流儿,别再让我失望。”
任雪流将锦盒妥善收好,低低应了声“是”。
回到青楼时,江阙还在沉睡。
吩咐红药去将药包煎了,又将锦盒藏好。做完这些,任雪流在床边坐下,看着他的睡颜。
他睡相很好,睡着时也很安静,任雪流今早醒来时,便见他这样缩在自己怀里,一派天真乖巧的模样。
任雪流自怀中拿出一张小像,上面画着的人神情凶恶,不好相与,与眼前这个沉湎于梦中无知无觉的人唯一的相似之处,便只有那特殊的反骨耳了。
相书上说,生有反骨耳之人亲情缘薄。江阙是如此吗?
这张小像,是由被江阙灭门的渌原郑氏唯一的幸存者郑峦所绘。
只一夜之间,江阙将郑家十一口人屠戮殆尽。直到清晨巡街的差役见门扉渗出鲜血,进门查看,才发现宅邸内已是血流成河。唯有私生子郑峦藏身于暗处,逃过一劫。
在酒楼与他偶然相遇时,任雪流并不能确认他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少主。但后来他跟踪江阙的形迹,便于吴江之上亲眼目睹他一箭射杀了那青蛟帮头目。
依照雪山神教教令,那匪首也并非良善之辈。故他并未加以干涉,只是看着江阙冷静地架起弩箭,将目标一击毙命,又面无表情地收起兵器,仿佛杀人只是掸去一寸尘灰那样简单。
青面獠牙的恶鬼,或是食人血肉的罗刹,也不及他这样无声无息,让人悚然。
可下一瞬他就脚步踏空,掉进了江里。
任雪流跟着跳了下去,揽住他的腰,使足了力气才将挣扎着的他捞出来。
一浮出水面,江阙便大口大口地咳嗽,笨拙得像个因贪玩失足落水的少年人。说起话来也底气不足,乖乖地挨他的训。
昨日不过是让清遥找来了半本手稿,江阙便很高兴,第一次对他眉眼弯弯地、很灿烂地笑。
恶人会这样冲他笑吗?
教令中没有写过,任雪流实在不明白。
他枯坐许久,直到江阙呢喃了一声,才忙将小像收起。
睡了这场回笼觉,似乎清醒了些,江阙睁开双眼,见任雪流侧坐在卧榻边,直直地看着他。
江阙心中一紧,竟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又将眼睛闭上了,眼睫却如蝶翼般不住地颤动着。
听得任雪流在耳边忍俊不禁的气音,他硬着头皮,犹豫着还要不要装下去。
“任公子,药煎好了。”
红药来的很是时候,一进门来,便带来一股浓烈的苦味。
无意打搅二人,她本想放下碗离开,却见江阙突然坐起身来,脸上还带着或许是发烧致使的红晕,道:“且慢。”
“昨日除了我们,还有谁出入过这间房?”
红药一愣,本想将有一貌美女子来到店里寻任雪流之事和盘托出,却见任雪流在一旁微微摇头,目光冷肃,于是机灵道:“并无其他人。”
“那就是你们店里的人下的毒?”
江阙虽病体未愈,此言一出,仍无意中透出一丝杀意。
红药只是坊间女儿,如何经得起这样的盘问,立刻跪了下来:“妾身不知道什么毒药,给妾身几百个胆子,也不敢给任公子下毒!昨日我们姐妹确实都没有进入过任公子的房间……”
见她再说下去就要将清遥暴露,任雪流打断道:“阿雀,若真是红药姑娘给我们下毒,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红药泫然欲泣,忙附和着。
江阙却是被他口吻熟稔的“阿雀”惊住了,一时未能言语。
任雪流见机,眼神示意红药出去,她便忙不迭地跑开了。
他道:“昨夜吸入了欢情香,意识不清,什么也记不得了。唐突了你,是我的不对。”
听他这样说,江阙松了口气,只是不知何故,心里又有些失落。
既然如此,也免于向任雪流解释自己的药人之体。毕竟在他眼里,“江雀”只是江湖中一介无名小卒。他百毒不侵的能力是慕容妍翻遍了古医书,让他浸在无数毒虫中历经九死一生才得以炼成,若被任雪流知晓,倒显得可疑。
“不要紧,我也中了毒,想不起来了。”
然而昨夜的一切分明还历历在目。那些淫艳的画面只要稍一回想,便觉面上又滚烫起来。
江阙只得低下头遮掩,错过了任雪流若有所思的表情。
劝着江阙把药喝下,让他将无头悬案搁置,且先好好休息后,任雪流退出门来,在本属于江阙的房间里独坐着。
昨日来到这楚馆的人名为清遥,从小与他一起在雪山神教中长大,虽名义上是侍女,二人却并不以主仆相称,更像是朋友。
她此番前来荷陇,是接到他的指令,去琼微刻坊寻找《水月缘》作者的下落。她以雪山神教之名拜访坊主,那人竟出奇地配合,还为她找到了后续的半部残卷,实乃意外之喜。
清遥是神教中人,绝无可能背弃教规,给他下毒。
任雪流捏住小像在灯下细看,想着江阙说起自己也中了毒时,很不自在的神情。
江阙的母亲乔夕云,是被他父亲江雨在大婚前夜强行掳去的,这在江湖中从来不是秘密。
江阙看向他时依恋的眼神,也在他的心上如莲叶惊风乱飐,飘忽浮沉。
最终任雪流轻轻自语着:“子肖其父。”
将那小像投入焰火中,任它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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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的来了,但后面还有更狗血的!家人们谨慎阅读,小心被创ORZ
本文三观不正!狗血淋头!以及雀真的杀过很多人
作者玻璃心,希望家人们看到不喜欢的地方也不要骂我(叠甲100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