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更加漫长，每一秒钟都像被拉长了数倍。苏澈光着身子站在墙角，背后火辣辣地疼着，他不敢乱动，更不敢回头，只能竖着耳朵去听顾烨的动静。可出乎意料的是，整个房间里除了顾烨敲击键盘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响。

这让他更不安了。

哪怕刚才的责罚已经结束，可这种裸露站立的羞耻感比疼痛本身更让他难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站多久——顾烨没说结束，他就不敢擅自提裤子，更不敢向他求饶。

可更不巧的是，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咚——”

苏澈的心脏几乎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恐惧像利爪般死死扣住他的喉咙，下一秒，他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顾烨。

他想躲，想逃，想要立刻把裤子提起来，可又害怕在顾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动作——他清楚，如果自己敢擅自做决定，那回家后等待他的只会是更严厉的惩罚。

一时间，他的手指蜷缩着，双腿微微颤抖，像是一只被逼入死角的小兽。

顾烨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深邃，嘴角却带着一抹略显玩味的微笑。

他没有立刻说话，甚至没有给出任何指令，只是平静地看着苏澈，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在等着看他如何崩溃。

房间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门外人的等待，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苏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急得眼尾都泛红了，他已经快绷不住了！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前一秒，顾烨才终于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提裤子。

苏澈像是得了赦令，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动作太急，以至于腰带都没来得及扣好，衣摆也皱巴巴地堆在一起。他根本顾不上整理，甚至不敢抬头确认自己的狼狈模样，就听到了顾烨开口。

“进。”

顾烨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门开了，进来的人是何睿。

何睿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苏澈神情不对劲，不禁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已经这么晚了，苏澈还留在办公室，而且他的衣服明显有些凌乱，气氛也莫名有些尴尬，让何睿忍不住心生疑虑。可他没敢多问，毕竟顾烨的威压摆在那里，虽然平日里对除了苏澈之外的其他人都算温和，但身上那股天然的压迫感仍旧让人心生敬畏。

“顾师兄，不好意思，如果打扰到你们了，我一会再来？”何睿低声开口，显然是察觉到房间内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顾烨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不用，找我什么事？”

何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是……你上次教我的那个仪器，我还是不太会用。”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学得有点慢，他的声音也越说越小。

顾烨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目光微微沉了几分，心里却不禁叹了口气——

自己读博，本来是为了更好地管理自家药企，毕竟以后和实验室合作时，能在职称前加个“PhD”还是不一样的。可眼下，他却要亲力亲为地处理一堆实验室的琐事，实在让他觉得有些无力。

但无奈，带学生、指导实验、应付导师，还是得做。

“行，我再教你一次。”顾烨平静道，随即语气微微一顿，冷淡补充，“再不会，就自己去看教学视频。”

这句话的语气稍重了一些，他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

何睿被这句稍显严厉的话弄得一缩，眼里闪过一丝忐忑。

可顾烨没再管他，径直起身，迈步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他回头随意地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苏澈，语气不带一丝停留：

“苏澈，你也出去吧。”

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苏澈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就像终于得到了某种“放行令”，他顾不得整理自己狼狈的衣着，甚至忽视了自己走路的僵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在顾烨身后，赶紧逃离这间让他窒息的办公室。

他走出门时，何睿也跟在后面，他下意识地偷瞄了苏澈一眼，眼里带着几分疑惑。

“你没事吧？”何睿试探性地问道。

苏澈一滞，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他努力稳住情绪，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何睿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有些疑虑，但也没再多问。

自从因挑选过于简单的文献而被罚后，苏澈再不敢在每日的文献总结上存任何侥幸心理。他的迅速改正，无形中成为了顾烨的一种反馈，让后者意识到：有时候，棍棒教育的确能让人牢牢记住自己的错误。

这倒不失为一个让苏澈快速成长的手段。

长久的共同生活里，即使在家中，苏澈仍然是那个寄人篱下、需要称呼顾烨为“主人”的人。但在学校，顾烨却并未过多干涉他的日常。

自从那次两人把话说开后，顾烨也不曾察觉，自己的心态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他曾以为，苏澈毁了自己的一生。

可回头想想，自己不也在那场泥泞与风雪之中，拼尽全力闯出了一片天地？

与其沉溺于过去，执着于伤痛，不如向前看。

话虽如此，但要真正做到，又谈何容易？

苏澈也隐约察觉到了顾烨对自己态度的些许变化。虽然依旧冷淡、严厉，可那些让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体罚似乎在逐渐减少。有时候，哪怕他悄悄忤逆了顾烨的指令，顾烨也未必会追究到底。

但在学业上，顾烨的要求仍旧一丝不苟，从不松懈。

当文献积累得差不多后，课题分配即将开始。

顾烨的心里，并非毫无私心。

如果自己好好培养苏澈，那么未来，他未尝不能成为自己的一枚棋子。

苏澈有他的抱负，而自己手握一家药企，若能给予他足够的机会，也许他会成为自己布局中的关键一环。

但在那之前，苏澈还需要更多的历练——一个真正能独当一面的科研人员，绝不可能只靠温室里的成长。

因此，顾烨特意将手头最难的课题分配给了苏澈。

聪明如苏澈，怎么可能没察觉到这其中的“特殊待遇”？

“师兄。”

他敲开了顾烨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刚刚打印出的课题大纲——那是昨天顾烨分配给他的。

苏澈在进来之前，已经和何睿对比过两人的课题，很明显，自己的难度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硕士只有三年，而这个项目的挑战性，让他隐隐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进度不达标而无法顺利毕业。

于是趁着今天顾烨在学校，他再三思索后，决定试着争取一下。

他进门时，先仔细观察了一下顾烨的表情——并非是那种忙得焦头烂额的烦躁神色，反倒带着些冷静沉思的意味。

这让苏澈稍微放松了一些，壮着胆子开口：“师兄，课题的选题……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

顾烨抬眸，语调毫无波澜。

苏澈低着头，语气小心翼翼：“我查了查，这个项目……理论上，能做出理想结果的可能性不大。”

他站得笔直，规规矩矩地立在顾烨的桌前，目光始终紧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直视对方。

“所以？”

顾烨的语气带着些微的不耐，他当然知道这小兔崽子在想什么，可自己这番苦心，他好像还不太懂。

“能不能换一个？”

这句话，苏澈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

可顾烨的回答，比他预想得还要干脆。

“不能。”

毫无余地，毫无商量的可能。

苏澈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连一丝讨价还价的空间都没有，顿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顾烨，眼里满是意外与不解。

顾烨望着他，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语气平稳而带着几分深意：“苏澈，总体来说，你入学以来表现不错。”

他稍作停顿，目光微微柔和了一瞬，接着道：“我也觉得，我不该把小时候的仇恨强加在你身上。”

这句话，让苏澈微微怔住。

他没想到，顾烨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他一时说不出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撇开这些不谈，”顾烨继续说道，声音沉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按照自己希望的发展方向走下去。”

“你想致力于基础医学研究。可是，你才刚入行，面对一个稍微困难一点的课题，就打退堂鼓。你觉得这样对吗？”

这句话，让苏澈彻底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顾烨的要求一直都比导师更严格，但这一刻，他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不是那种单纯的学术要求，而是——

顾烨好像真的在试图培养自己。

他咬了咬牙，低头盯着手里的课题大纲，指尖紧了紧。

是的，他可以抗拒顾烨的惩罚，可以抗拒他的掌控，可如果连面对挑战都要退缩，那他还算什么？

顾烨看着苏澈沉默的模样，嘴角微微勾了勾，淡淡道：“好好想想吧，”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这是你自己的路。”

苏澈沉默了很久，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攥住手中的课题大纲。

“……我知道了。”

就在苏澈几乎放弃挣扎，准备转身离开办公室时，顾烨却忽然又开了口。“这样吧……”

苏澈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他。

顾烨的视线仍旧落在他身上，像是透过他的表情在捕捉某种隐藏的情绪：“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我教你什么，尽管说，不必有顾虑。”

这句话，让苏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最终低下头，轻声道：“我……其实第一步实验需要用超净台操作，可是……我不会。”

顾烨闻言，眸光一顿，随即不由轻笑了一声。

“就这？”

他靠在椅背上，似乎觉得这个难题有些可笑，随后缓缓道：“好，我有养好的细胞，你先用我的。明天下午吧，等我有空，我教你。”

苏澈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意外顾烨竟然答应得这么干脆。

他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谢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