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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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回忆起三十一年的的今天，万哲因的舌头上都会泛起一股咸腥味，那是湖水的味道。

那是一个碧空如洗的晴天，他午睡到下午两点多起床，去找哥哥玩，但是房间里没人。保姆告诉他，妈妈和哥哥一起去划船了，就在那个鸡心湖。

万哲因对那片湖很熟悉，爸爸妈妈带他去玩过好多次了。有时他们游泳，有时他和爸爸比赛谁划船划得快，妈妈坐在颠簸的船上，笑着让他们小心点。哥哥从来不和他们一起去。

不止是游泳和划船，哥哥几乎不参与任何家庭活动。他总是一个人待着，看一些读起来费劲的书，关于宇宙之类的。

万哲因有时候觉得，如果可以选择，哥哥宁愿孤零零地漂流在宇宙里，也不愿意和家里的任何人——包括他待在一起。这个念头让他害怕，所以他经常跑去哥哥的房间。打扰哥哥念书会被骂，他就自己打游戏或者玩玩具，有时不小心睡着了，醒后发现哥哥还是维持着专心读书的姿势。他就这么看着哥哥，注视得久了，哥哥会觉察到，然后赶他回自己房间去睡。

今天哥哥和妈妈一反常态，两人结伴去划船了？虽说有些奇怪，但万哲因由衷感到高兴。每当爸爸打哥哥，他央求妈妈阻拦，妈妈总说没关系，哥哥太调皮了，爸爸只是教育一下他。可是爸爸的拳打脚踢很恐怖，哥哥身上的伤痕看起来很痛。阁楼又小又黑，总是一个人被关禁闭的哥哥一定很害怕。他不懂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能像对待他一样，温柔亲切地对待哥哥。然而就在今天，妈妈带哥哥去划船，将来会不会他们一家四口能一起出去游玩呢？

万哲因欢欣雀跃，决定去找他们。

鸡心湖离家不远，他跨上自行车，在蝉鸣和暑热中骑了一刻钟，就隐约望见了湖里小小的船影。

万哲因加快蹬脚踏，疾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离得更近了，船上两个人影也愈发清晰，戴着淡紫色遮阳帽的是妈妈，哥哥坐在她的对面。

怀着激动的心情，万哲因大声喊他们，但是没人听见。他又喊了一声，下一秒却天旋地转，跌倒在地。他忍痛爬起来，才发现路面有一道凸起的土块。手肘和膝盖擦破了皮，渗出血迹，好在不严重。

万哲因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扶起自行车，准备跨上去。这时，他朝湖面又望了一眼，却怔住了。

他所见到的景象只发生在短短几秒内，却如同一帧帧定格画面，永远被钉在了他的记忆里。

他看见妈妈被哥哥推下了湖。

是不小心吗？万哲因呆呆地想。妈妈挥动着胳膊，奋力挣扎，四周溅起水花。

快去救她！万哲因回过神来，在心里对哥哥喊。但哥哥没有伸手拉妈妈一把，他只是坐在那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霎时间，万哲因想起来，几个月前的某天，一家人刚吃完午饭，爸爸宣布妈妈怀孕了。

“再过不久，”爸爸喜上眉梢地对他说，“你就要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妈妈也冲他微笑。他很开心，哥哥却漠然地看着窗外，仿佛事不关己。

万哲因丢下自行车，奔跑起来，他要救妈妈，和他的未出生弟弟妹妹。伤口被扯动，一开始很痛，但很快就失去了感觉。他全力奔跑到湖边，一头扎进去，使出浑身力气往前游。

就这么游了不知多久，他气喘吁吁，绝望地发现怎么也抵达不了那艘船。他的速度逐渐慢下来，胳膊和腿酸痛而麻木，拍水的动作变得吃力，仿佛在泥浆中前行。

好害怕。万哲因惊恐地睁大眼睛，黢黑的湖底犹如怪物，想要将他吸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他徒劳地抵抗，却只是让力气更快地流失殆尽。湖水灌进鼻子和嘴巴，身体开始下沉，他最终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哲因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坚实的地面上。哥哥坐在他身边，和他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听见动静，哥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游泳游得真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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