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陛下鸿名终不歇,子孙绵如石上葛。
走点剧情。
-----正文-----
大军攻破了伊阙关,苏琅留古道在此据守,自引兵与苏玫等人所率军马合攻洛阳。十余万兵马围攻,令洛阳军民胆寒,郭城很快失守,百姓争相逃往内城,城墙固若金刚,城内则拥挤不堪。
苏琅遣军占据粮仓,切断其饷道,戍兵西守,其余人马与二路大军共袭洛城,数月即破城。
兵马攻入皇宫时,幼帝已被残害,姚康于逃窜路上被士兵诛杀,余党一并擒获、各自收押。
尘埃落定,苏琅执剑立于大殿之前,在未散尽的血腥气中,望向骤然平静下来的宫城,心中百味交陈。
侍人的催促声起,他才回过神,携傅越一道入殿。
江宁郡王正与旧臣议事,见到苏琅,趋而相迎。
贺笙的目光探究之余,无意落到了傅越袖下与苏琅叠起的双手上,有些意味难辨。
苏玫表明想法,“如今皇都已定,而不幸山陵崩,朝中无人主事。众臣有意于你我二人中选取一位,作为临时的主持之人。贤弟攻守荆州、度南阳、破伊阙,功劳甚厚,我想推举贤弟担此重任,不知钧意如何?”
临时主事,不过是为推举新帝做的准备,众人委婉开口,实则心照不宣。
苏琅神色倦倦的,瞧见殿内袁奇压刀遮于众臣之前,贺笙站在苏玫身后,神情略无赞同之色,想来并不支持苏玫的说法。
若在平时,苏琅尚能虚与委蛇,今却懒于施笑,只对众人漠然一瞥,举手推拒。
“蒙兄厚爱,只是我不谙朝政,此般重任,还望兄多劳心。”
江宁郡王以为他自谦,便再推让,“贤弟莫要妄自菲薄,以弟之才能威望,合该当此。”
贺笙清咳一声。
江宁郡王蹙起眉头。
苏琅再次摇头,“我本蜀中闲人,应兄之召,辅兵举事,只思功成而退,实在无意于朝事。如今天下安定,我愿已足……兄举事勤王,铲恶锄奸,恩加四海,亦深得众望,自可担当重任,何必以我为念?”
“这……”
两人各自推却,令殿内臣子各自揣其深意。
贺笙却按捺不住,向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归附江宁派的臣子上前进言,“汉中郡王既已决意,将军便莫要推让了,还请尽快主事吧。”
江宁郡王见状,也只好如此。
贺笙的眼睛仍死盯着苏琅那边,似要观察对方是否真心实意,怕他别有图谋。又忍不住在意那位谋士的反应,脑海中浮现的是二人坦然交握的双手。
傅越为何不劝汉中郡王接下此任?既身为谋士,却不为其主争取,究竟是见识不足,还是为他事牵绊?
傅越收到贺笙狐疑探究的目光,并不理会。他早已知道苏琅的答案,既然决定站在苏琅的立场上,此时此刻便绝不会加以置喙。
何况,郡王心系陆寒年,如何能在此长留?
他们敲定主事者后,便开始商议处理乱臣余党、恢复朝政、安抚民心之事。因北方之事未定,苏琅回蜀之心且歇,便暂时留都等待召议。
散会后,苏琅先行告辞,并无留恋。贺笙随江宁郡王缓步出于大殿,神情肃然,语带警示:“将军虽已主事,然大势未定,犹须防范。”
苏玫面色不悦,“方才在殿中你们便屡屡使眼色搞动作,以为我看不见,如今又说这等话……贤弟诚心待我,你们这样,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
“事关尊位……”贺笙委屈垂眉,隐忍而诉,“若不为刀俎,即成鱼肉。将军不愿弃义,便由我来……”
苏玫捏住了他的手腕,“从来上下一体,焉有可分之理。我知世华乃信义之人,故而不防,也希望以真心换取诚意。若是面对豺狼之辈,我又怎会心慈手软?只盼你知我心意。”
贺笙滞言片刻,终于妥协,“我懂了。只容我……试他最后一次。”
贺笙持帖亲自拜访苏琅住处,被随从引入会客的居室。没多久,苏琅二人便更衣来迎。
汉中郡王神色平静,不见喜悲,凭傅越招呼设茶果款待。此情此景,让贺笙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二人之相处,却不像主臣,有种别样的熟稔,就连尊卑之位,好似也模糊了。
“贺先生此来,是为了河北军务?”
傅越坐于主座之侧,随口猜测他的来意。
贺笙本无心于此,听他开口,便引以为话机,顺势问道,“如今洛阳新定不稳,河北乱军势力蠢蠢欲动,朝中文武尚无定策,不知汉中郡王可有指教?”
苏琅轻轻点头,“我与长凌计议良久,思得一法,可少费兵卒。”
贺笙眸光一凝。
他本以为苏琅会以平定北方为筹码,继续巩固手中的兵权,未料到对方的计策重点在“少费兵卒”,似是无心再战。
“愿闻其详。”
苏琅令人拿来地图,张挂在旁,起身指向河北各方势力,声音冷静又平稳,“河北虽大,然而各部势力分裂,兵马虽勇,却因利益冲突不能相合。因此,我们不可贸然出兵,使其联合抵御,而须因势利导,抓住各部之间的矛盾,拉拢分化,令其相互掣肘,则无力图南。如此,中原便可安定了。”
贺笙细细索之,领会其意,不禁回眸。
“郡王此后当真要回蜀地?”
“自是要回的。只是……”
贺笙屏息等待。
“沿路路上,还要寻一故人。”
苏琅收起图卷。
贺笙一愣,想到进入都城以来,不曾看到对方的爱将陆辛。
莫不是……难道单单就为了此?
他仍不死心,“封功授爵之时,殿下之位可至亲王。”
即是亲王,则断绝再进一步的可能。
气氛几乎冰到极点。
连傅越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苏琅只瞥目一顾,淡淡地问,“贺先生可曾听过信陵君故事?”
贺笙心中一凛。
魏王以上将军印授公子,抑秦兵,秦兵不敢出,令晋鄙客毁公子,数使反间,伪贺公子得立为魏王未也。魏王闻其毁,使人代公子将。公子自知再以毁废,乃谢病不朝,日夜为乐饮者四岁,病酒而卒。[1]
信陵君恩济天下,心怀谦恭,却因外人离间、魏王猜忌,志不能诉,郁郁而终。
“殿下之心,亦如信陵君吗?”
贺笙不明白,至尊之位就在眼前,他为何能够不为所动?
苏琅点头时毫不迟疑,竟令贺笙没忍住问出口,“为什么?”
为什么唾手可得的权力,就这么轻易地让给别人?
为什么云淡风轻,仿佛身外无物?
苏琅微微叹气。
他该如何解释呢?人心各有所依,他只是不愿站在那最高处,不愿一生只困在那个窄小的宫笼。
只要百姓安乐,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分别?
更何况……
“如果你听过关于我的传闻,也该明白……”苏琅的手指抚上心口,摩挲着那里跳动的位置,“就算我到了那个位置,也一辈子都不会有子嗣。”
贺笙犹被天雷击中,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民间所传汉中郡王好男风之事,并非飘然杜撰。更惊心的是,堂堂帝室之胄,竟不顾颜面地将此诉之于口,甚至愿为此间情谊,敲碎三宫六院、皇图霸业的泡影。
那么自己苦苦追求的,究竟又是什么?
贺笙在一阵恍惚中拜别,回到宫中,看到宫人从面前经过时,手里端着帝王登基所用的冠服、礼器,竟两脚生根,动弹不得。
登基大典很快举行。
苏玫被宫人拥簇着换上礼服时,犹兴高采烈地隔着珠帘,对贺笙演习大典上确认封赏时该说的话。
隔着重帘与宫人,贺笙的笑容虚幻而渺茫,沉浸在兴奋中的苏玫并没有注意。
他悄悄退下,随众官一同在大殿等候,直到亲眼看着苏玫身着龙袍,如众星拱月般走上高高的台阶,坐到金光闪耀的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茫茫宫城、渺渺百官。
他以贺词相祝,临了,献上了前人诗作的那一句:
伏愿陛下鸿名终不歇,子孙绵如石上葛。[2]
那一瞬他的声音中说不出的低落,让阶上的至尊疑心是错觉。
他的话语瞬间淹没在百官的祝贺之中。
鸿胪寺少卿宣读完封赏诏书,皇帝亲自将象征蜀王的印玺符节授予苏琅。
礼毕,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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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选摘自《史记》魏公子列传。
[2]李贺《相劝酒》。
结尾部分算是个小IF线,假设郡王当皇帝,大概就会各种受限emm,所以郡王选择当男同(误)。
此情此景,还让我想到《江城创业记》(游戏)里萧钰登基线的荒凉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