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一年九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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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里的我是什么样,我好像很快就知道了个大概。
不知道校领导出于什么心态,给新高一安排了林地露营。自由组队,装备自带。我厚着脸皮去问温玉要不要和我一个帐篷。他答应了,然后问我帐篷多大。我说没有帐篷,他沉默片刻,说他的刚好睡两个人。
出发的时候天气很好,大巴车上整个班的人都很兴奋。我却莫名其妙得有些疲惫。后座的一大群人都在玩狼人杀。我不懂,不想玩,就拉着温玉不让他玩。耳机一人一只,什么声音都遮不住,但我能和他听一首歌。
好像因为喜欢同性,很多事情也变得简单起来。
今天我就可以和他睡一个帐篷。
离天黑还有段时间,班级组织安排着在场地里玩了不少项目。我运动神经不算差,分组之后算是夺分的一把好手。半天下来也累得不行,精神倒是好了些。本来满脑子都是今天要和温玉一个帐篷,真玩嗨了我好像也能暂时性地把他放到脑后。
我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篝火晚会时我没再出风头,唱歌跳舞从来不是我的强项。
麦克风里的流行歌曲上上下下,有年过半百的老教师一展歌喉,也有自告奋勇的音痴上去伤害我的耳朵。大家好像都很开心,我的心情也不错。
红色的火焰在木柴上跳动,明明隔得很远我却能听见炭火噼啪作响。
温玉坐在我身边,头上戴了幼稚的荧光发卡。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把眼前的人变得有些不真实。
最后的大合唱我扯着嗓子加入了,大家都在鬼叫,我当然要趁火打劫。我搂着温玉,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发疯一样摇着手里的荧光棒。
我好像看见他笑了。冲着我笑的,但不知道在笑什么。
等到最后一点火星在夜里死去,我们躲进了帐篷做的城堡。
他带的帐篷不算大,不过两个人住也不小。我还带了充气的软垫,里边挂上手电筒之后环境算得上不错。我正打算和他共度二人世界,但帘子才拉上对面的兔崽子就来戳帐篷了。
张志衡拉着李初阳咋咋呼呼地问我们要不要一起打扑克,把两个帐篷拉近了小声点,老师不会发现。
我心里想拒绝,却嘴快答应了。
最后我们斗地主到十二点半,大半的时间都是他们三个在合伙欺负我——虽然我没有证据。
等到越来越多的人退回帐篷休息。我和温玉也彻底拉上了那扇门。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待在如此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只有我们。
我从包里拿出一瓶气泡酒递给他。他又是垂着眼,没有看我。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的神色,让人想吻他的眼睛。
“平时也喝酒?”他经常问关于我的事,我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没有,偶尔喝。”我想找个地方靠着,却发现帐篷是软的,只能盘着坐,“喝酒要在氛围好的时候,现在氛围很好。”
他没有立即打开,把那罐酒放在了包边上,转身出了帐篷。
我想拉住他,却没找到理由。
帐篷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等到我再抬头,已经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
他重新躲进了有我的城堡,打开了气泡酒。我们碰杯,然后小声地交谈。我们聊王尔德、聊马尔克斯、聊郁达夫……最后聊到我,和他。
“我的脸很圆吗?”我问他。
“没有,”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你很瘦。”
“可是方芝芝说我脸圆......”
我酒量差,可能遗传了一部分我爸的酒精过敏,半罐酒下去就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像含着棉花糖说话,自己都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内容。
他伸出手,想要来摸我,但在半道就被我握住了。
我捏了捏他的手,大肆评价:“好看……这个我喜欢。”
然后抓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那双手是凉的,只是骨节分明,贴得太用力却有些硌人。
就像他一样,明明很漂亮,笑起来很温柔。靠近了却那么僵硬。
为什么一直是我在靠近。
好痛。
他怎么让我那么痛。
他好像把剩下的酒喝完了,我听见罐子被丢进角落的垃圾袋。
我抓着温玉的手,眼泪一直在往下落。
“温玉。”
“嗯。”
“我好痛啊温玉,”我好像在撒娇,“你告诉我,我是什么样的。你告诉我,我就不痛了。”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话,又或者是我真的醉了。
我迷迷糊糊地扯着他的手,还说了很多的话。剩下的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又变成了鱼,在大海里飘荡,耳边全是浪花咕嘟咕嘟的声音。
我还看见星星和我喜欢的花。那朵花不分四季地开着,我就捧着花瓣小心地吻。吻过每一片花瓣,然后用泪水浇灌他。我手里的酒也变成了养料,把他染得火红。那片红最后烧到了我自己身上,把我烧得一点也不剩。
我想要听见他的回答,却只有火星在作响。
“陈天宇,你病了。”
我听见他说我病了。
我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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