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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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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叔叔。”蓝信一的声音很轻,“我终于找到你了。”

-----正文-----

“祖叔叔。”

  蓝信一的声音很轻,

  “我终于找到你了。”

chapter 3:

‍‍‎美‌‍人‌‎心海底针,但现在想留低、刨根问底要个清楚明白答案的人,是张少祖。

“你唔讲清楚,我就唔走了。”张少祖说,“我们无亲无故无仇无怨,你不会将我打一顿丢出街吧?”

蓝信一的表情霎那间有些痛苦,但亦只是一瞬,随即他又戴返那张艳丽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你讲得对。”

“‘无亲无故’……你讲得对。”

“龙哥,我怎么可能对你动手呢。”

他站起身来,叹息一声:“你出返去吧。”

张少祖被他轻轻推着往外去了,意识到他真的要将自己赶走,道:“等等!”

“就算你改变主意,今晚我亦不会留你在房里,”蓝信一的指尖秀丽纤长,却是有力的,可见是练武的人,“龙哥,再见。”

“等等!”

这不对劲,无论如何都不对劲,张少祖后知后觉地发现,经过头痛及与蓝信一的相处,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愈加清晰,比起阿虎以描述构建的印象要更真实许多,完全是……完全应该是亲身经历过的。

自己同蓝信一,是否曾经很亲密?如果不是,这段记忆从何而来?如果是,为什么蓝信一在情感上对自己疏离至此?

张少祖仍推脱着,却已经出了房间,因为蓝信一的拒绝。就在大海缸前,张少祖借力靠在缸壁边,反身将他的手腕握在掌中,逼蓝信一抬头看自己:

“信一,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缸壁外有一道划痕,像是用黑笔画就,红龙鱼绕着这道划痕在缸中恣意游动,全然不知两位主人之间的气氛是否焦灼。张少祖手中好像握住了一段香气,随时会消失,从步入这个地下“斗兽场”开始,一切都诡谲而瑰丽,蓝信一在其中最为神秘。他可能是张少祖失忆的关键,张少祖怎么可能轻易放开?

“如果你明晚不准我来,那么我今日就不走了。”张少祖说,“你想我陪你?得。”陪多久都可以。梁俊义说了,在龙哥休养这段时间里,庙街会帮忙看住城寨。

“四仔今晚起码断咗两条肋骨,还要上场?”蓝信一明摆着不想回答关于自己的问题,张少祖干脆打听点别的,现在他眼前仿佛是有迷雾,能拨开一层便是一层,“你有冇乜苦衷?点解一定要入去?——就算你必须进笼,可否换个人上去?”换一个亦识得打的,身体健康状态好的,总比受伤的四仔强一些。

“你其实不是必须要入去的,对不对?”

“你若希望胜算大些,就另选一个打手,而且——”

张少祖试探性地问着,蓝信一避开眼神不愿望他。

“蓝信一,你就是馆主吧?”

其实不需要蓝信一回答,蓝信一的蓝就是蓝大探长的蓝,稍一联想便能知道。张少祖仍捏着他的手腕,掌中指间都传递着温热触感,两个人的呼吸贴得很近,那段香气萦绕其间。蓝信一用力挣了几下未能挣脱,终于有些赌气地说:“你根本只是猜的。”而不是想起来的。

“但我猜对了。”张少祖说,“我放开你可以,我们谈一谈,好不好?你要做‘奖品’,冇问题,奖品也能说话的。”

名贵的红龙鱼还在游曳,绕着那道划痕,对两个人之间稍微有些紧张的气氛视而不见。说到底,怎么会有一道划痕呢?多少算是刺眼了。

蓝信一“嗯”了一声,张少祖松开他手,跟在他身后回到客厅。蓝信一倒了两杯威士忌加冰,道:“唔好打算偷偷溜走……酒驾犯法。”

基于今晚所见所闻以及两人各自的身份,这句叮嘱实在有些地狱笑话的意味,故张少祖几乎要被逗笑。随即蓝信一向他坦诚:“係,你估得啱。”

“我是蓝信一,蓝森的侄子,这里的主人。”

“龙哥,关于你本人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张少祖皱眉,自己拒绝蓝信一是基于道德,那么蓝信一拒绝自己是什么原因?好像有什么禁-忌,导致这个可能最清楚自己经历的人闭口不言。

“信一,我前几日出交通意外,到现在无法想起什么事。只有刚才同你在一齐,我能够想起少少关于我们相处过的片段,我唔清楚这是真实的还是……?我很想知道。你係唔可以讲定係唔愿意讲?”

“我实在非常难受。你可唔可以帮下我?或者你想我用什么来交换?我无法忍受这种一无所知的混沌感觉。”

现在,张少祖关于自己的身份、过去的一切认知都来源于Tiger,虽然听过陈述睇过凭证,他亦下意识很愉快地接受了,但面对蓝信一,他能够自行获取更多更隐秘的信息,这完全是他自己所感受到的,远比从他人口中得知要更可靠。

听得他说自己难受,倚坐在沙发上的蓝信一也蹙起眉。如果能够,怎不想要大佬好好地、平安舒适地活着呢?但又确係自己无法帮上忙——唉。蓝信一垂下眼,思忖再三,选了几句话说:

“四仔是我这边的。”

“我就是他的雇主。”

“像四仔这样不要命的人不多,我管不住他自己要上场。”

牛不喝水还能按得牛低头?张少祖觉得很匪夷所思,这跟自己心中所猜想的四仔是为了钱或者是被强-迫-有本质上的出入,四仔难道就是那种喜欢打人也享受被打感觉的人?

未等他回应,蓝信一又讲道:“龙哥,做掮客比混黑-道赚钱更多,又因为蓝森的关系,我这里比其他灰色地带要更肆无忌惮。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递过来一张卡片。

因两个人都在沙发上,相当近,张少祖伸手想去接,却未接稳,跌落在沙发上,他轻轻拈起。指尖接触到沙发面,竟然传来平滑的触感,这不是布艺沙发么?

白底烫金名片,四方造型,纸张厚实,做工很靓,边沿还刻了地下拳馆的地址云云,正中间有蓝信一的私人电话,承诺24小时接通。张少祖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忍不住问:“信一,你的名片怎么是手写的?”

用金笔写的啊,不好看吗?蓝信一理直气壮地道:“你唔钟意咩?”

张少祖说哦那倒不是,只是你张卡片设计得咁靓,竟然要亲手写字,少少好奇咁囖。

蓝信一说,龙哥,我净係写俾你一个人,不累的。

他无法不怀念张少祖所失去的记忆里两个人接触亲密的时光,蓝信一做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张少祖都很喜欢。他饮了一口威士忌。在酒精的作用下,绯色渐渐染上他的双颊,看起来更加活色生香了。

张少祖却迟钝地发现一件事:“你係主人,为什么还要进笼?”是自己的错觉吗?蓝信一到底受制于什么?

还是说,根本不是因为被强制……

“你係自愿进去的?”

蓝信一微叹:“龙哥,你大我二十年啊。你想一想,如果不是我本人落场,怎么吸引到咁多富豪权贵过来,我的场子又怎么会运营得这么好?在这个钱就係规则的地方,光靠一个离开香港发财的前探长可不够,资源只会越来越少。”人们对于金钱与美貌的追逐永不停息,我既然有,为什么不能利用?

“而且,”他略前倾靠得更近,用指尖虚虚地在张少祖面前描画了下,好像是想去抚张少祖的脸,却又收住:“龙哥,如果我未曾在这里,Tiger哥就不会带你来了。”

“我的场子每个晚上流水都有七位数,怎么样,龙哥,如果你有兴趣,我真心欢迎你过来。城寨总有一日要拆,唔会好远嘅喇。”过来吧,待在我身边。我会想办法……想办法要你不再难受。即使我们永远留在这个地方也没关系。

张少祖不假思索地说:“我唔会丢下城寨。”话出口之前根本没有想过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反正就係一个概念一式教条,自己不会离开城寨,张少祖这个名字跟九龙城寨就是绑在一起的,生死不能分开。他的头又开始痛,手上持着的威士忌冰杯都在颤-抖,有些倾洒出来,泼到了蓝信一光洁的小腿上。这次发作来得快去得快,脑海中-出现自己在城寨里生活的场景,红色大花笼,打烊的理发铺,未有开灯,任夏日午后阳光充当唯一的光源。屋内布置的皮沙发是绝不适宜这个天气的,但是搬来搬去麻烦,所以张少祖懒得换。一个卷发青年伏在自己膝上,指尖在自己裤腿上勾画磨蹭,年轻人身下铺着的是地面一张凉席,笑说真係好热呀,点解糖水仲未送到?天气太折磨人,要食海带绿豆沙祛暑……

“龙哥?龙哥?”

回过神来,是蓝信一抓稳自己握着酒杯的手,眼中的焦灼一览无余。张少祖看不懂他的眼神,自己仿佛与他很近,又好似很远,但还是说:“我冇事,可能係脑震荡未复原。”

蓝信一随意地抹去方才张少祖泼在自己小腿上的酒渍,坐着没动,张少祖顺手帮他从旁边的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这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连张少祖自己都后知后觉地有点怔愣住了:“……”

蓝信一擦好之后,又交回给张少祖。

张少祖:“……”

“垃圾桶在那。”他指了指张少祖身后。

“信一,”张少祖也真的帮他扔掉了攥成一团的纸巾,道,“我觉得在我失忆之前我们真的认识。”

“阿虎,你识得蓝信一,为何不同我讲?”

时间过得很快,好像不一会儿就天亮了。在返城寨之前,张少祖先去了庙街,Tiger正在点算今日的麻将账,见张少祖走进来面色如常,不似有责怪意思,便抢先道:“信仔说想认识你嘛,就没有拆穿囖。”推脱再三,信仔还是派车跟着他回庙街,Tiger也放心信仔不会拿城寨龙头怎么样,况且信仔算是自己的侄子呢,总不能把虎叔叔的兄弟嘎了吧?

“认识”?怎么回事,在自己的记忆片段里,自己应当与蓝信一认识,而且很熟,或者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从蓝信一的肢体语言来看,甚至不像是普通的生活,介于父子同情侣之间,又或者二者都沾一点,毕竟自己同蓝信一相差二十岁……总之不管是什么关系的生活,作为几十年兄弟,阿虎也不该不知道吧?

但是看阿虎的表情,又不像是串通的。张少祖很谨慎地问:“想识我要用这种方法?如果真的有人打赢了四仔,他怎么办?”

他是奖品,但他并不弱啊!阿虎争辩道,阿祖,不能见到信仔就想救风尘,虽然他确实长得很好——

打住打住,怎么好似讲得我已经为色所迷,你也没告诉我笼子里的是拳馆的主人,说到底他为什么要自己进到笼子里面啊?这很好玩吗?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Tiger却摇摇头。

“我唔知啊,”他说,“信仔一向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

刚巧录音机又响起昨日黑拳比赛break time的歌,张少祖仔细听了一遍,对Tiger说:“真係唔係咁唱喎。”

“这是原唱,最近特别红,俊义好钟意的,”Tiger说,那你唱唱看,应该怎么唱?

梁俊义站在Tiger身后点头如小鸡啄米,张少祖表示很理解:孩子都爱追潮流嘛,看他的飞机头就知道了,都不晓得是学了哪部日本漫画里的人物造型。本来两个老大之间的对话,小一辈不该在场的,但是梁俊义即是头马亦是养子,故留低得合情合理,梁俊义一边给阿大捏着肩膀,动作无甚章法,好像在撸猫。Tiger也不介意,反正孩子有这个心就是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录音带播放完毕又重头再播,张少祖努力地回忆自己印象中的调子,就在前奏响完的10秒后,庙街养父子又一次面面相觑。

“阿大,龙哥是不是五音不全?”

“还好吧……以前只见过他跳拜神舞,很少一起唱卡拉ok,但也不至于这样啊……”

张少祖自己也觉得不是很对,跟原唱有点距离,但是扶额。

“阿虎,我唔係聋的……”

梁俊义有点憋不住了,小声问:“龙哥,我先返出去。”

虽然不很明白为什么梁俊义在家里进进出出(说到底张少祖在庙街算是客人)要征求自己的意见,但张少祖还是点点头。

他很快就清楚了,门还没关紧,梁俊义张狂的笑声就已经传进了房间。

Tiger应该是想尽了四十年来所有难过的事,嘴角很用力地压着,张少祖相当无奈,道:“想笑咪笑囖。”难道我还能斩你不成?然后听到老友沙哑的笑声。Tiger说,阿祖,我真係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我知道好像不好听。”张少祖说,“但我觉得就应该这样唱。”

Tiger哥:?

Tiger哥:只是“好像”吗?

阿虎本来说你刚出院又玩了一晚,不如在我这里再休息下,晚点我叫埋阿秋一齐食饭?张少祖,开什么玩笑,什么叫“玩了一晚”?我是那种脑震荡了还想着下半身的人吗?再说好像是你带我去的吧?

说起来,自己失忆以来,差唔多成个礼拜,都不曾见过阿秋。“阿秋呢?怎么未见到他。”我住院的时候,你倒是常来呢。

阿虎却显得有些为难了,道:“他不敢来。”

“怎么了?难道我住院是因为阿秋么?他找人撞我?”张少祖随口提了一句,“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交通意外的细节,真是伤脑筋。那个医生靠得住吧?我是脑震荡,不是脑损伤?”

“我虽然读书少,但脑损伤应该无法逆转,阿祖,你冇咁严重嘅。”

“噢。”

张少祖摆摆手,说饭还是不吃了,我一直未返过城寨,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此时梁俊义拎了两袋外卖进来,说“阿大龙哥饮糖水呀!”又应道,唔会嘅,龙哥,有你有我哋在,谁敢来城寨闹事?你安心修养最紧要呀。

张少祖心想你阿大出院当天就带我去看黑拳这件事又该怎么评判呢。

来接应的人自称叫陈洛军,年纪很轻,但是晒得好黑,比以前在码头做工人的张少祖还黑。这件事还是Tiger说的,Tiger曾拿出过张少祖二十年前的照片,说阿祖你以前係我们三个人里最黑的,现在年纪大了都没那么明显了!……

“龙哥,我係洛军,你仲有冇边度唔舒服?我本来都想去探你,但係城寨唔可以再少一个帮手的人了,唔好意思。”

“小事,无需担心。这里返去很近吧?”

“係,计埋红绿灯都十分钟到。”

看来洛军应该係自己的亲信,张少祖心想这怎么看都不是我这一辈的,更像是信一的同龄人……等下。信一?关于蓝信一,那个漂亮的青年,自己仍然几乎一无所知,尤其是自己与他之间的过往。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张少祖正打算上车,梁俊义却从楼上阳台喊道:“龙哥!”

“龙哥,有你电话噢!嗨洛军!”

“……”

梁俊义手里还抓着话筒:“龙哥,信一打电话来,说想见你。”

“……”

陈洛军虽然晒得黑,人还是聪明的,连忙道:“龙哥,我同十二少都係你拾返来城寨的,食过几次饭就熟了——十几年前你将十二少送过来庙街俾Tiger哥,半年前你拾到我,收留我企城寨。”

原来如此,张少祖理解了。那么识得信一亦不出奇了,毕竟连虎叔叔都喊得。怎么回事,有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

“龙哥,那还回城寨吗?”洛军一副就算是赶飞机我都得把你送过去的表情,只等张少祖下令。

张少祖摇摇头。“去那个拳馆。你识唔识路?”

再次来到那个房间外,龙头雕塑仍然怒张着嘴,仿佛能够吐露出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张少祖稍微做了下心理准备,进门时,发现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蓝信一围着理发围布,就着阳台光左比右比,正准备自己剪头发。

“蓝信一。”

年轻人每每将要戳到自己脖颈的动作停顿下来,却未转身,只是从镜子中瞥见来人。他静静地盯着张少祖看,没有说话,剪刀还横在颊边。

张少祖直接走过去,接过他手中剪子,而蓝信一亦竟然乖乖交给他。

“……你这样好危险。”张少祖说,“坐低喇,我帮你剪。”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惊讶,为什么?今天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为什么自己好像与蓝信一已经相处了很多年,这是他们之间最习以为常的情景?

蓝信一,你到底是谁?

但他真不敢问了,蓝信一好像非常不愿意自己当面询问身份,他有些珍惜跟蓝信一相处的时间,起码多少能想起什么东西来。

“洗手间可以。”蓝信一顺手牵住张少祖空着的左手,张少祖有点惊讶,为什么牵手了呢?虽然自己不介意,但其实抓手腕也可以,可能是因为蓝信一不想吧?很莫名的,张少祖就是不想拒绝他,仿佛很没有必要。

蓝信一挪了一张暗红色的皮椅过来,张少祖看了觉得相当眼熟。电光火石间便回忆起:

那是记忆中理发铺里的皮椅!怎么会在这里?风格完全不搭。

是你吗?张少祖很想问,在理发铺中的那个卷发青年,是你吗?

是我不认得你,还是你不认得我?你为什么不回——不回家?

蓝信一先搭话了:“龙哥,我想剪短啲,天气好热,到下巴左右就得。”又补充道,“但係唔好整乱我个发型哦,我喜欢卷卷的样子。”

他认真地看着镜中张少祖的脸:“我今晚仲要进笼子,总不能顶着个鸡头去的。”

“我几时有帮你剪烂过?”张少祖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嗯,我信得过你。”

张少祖开始动手,先将已经垂到肩膀的部分剪掉,一下一下,被剪刀咬断的碎发落在围布上。

“今晚,可唔可以唔去?”以后都不要再去了吧。

“龙哥,我昨晚唔係同你讲咗咩?我的场子几个钟头流水都过百万。有钱谁会不赚呢?”蓝信一勾着唇角,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况且,看他们为了争夺臆想中的我,多么有意思。”

一场场黑拳不过是蓝信一赚钱跟消遣的游戏,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张少祖有点生气了。

“你拿人命当成了什么?”他指的是四仔,以及其他在拳击台上所有或死或伤的拳手。蓝信一明明可以设下规矩,但正因为馆主的允许,那个地下黑拳拳馆成为了真正的斗兽场。

蓝信一的表情很冷静,若此时他的圆扇竟在手中,定必会无所谓地摇动两下,送来一阵香风。

“我已经失去过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问我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你一个想要的答案。”我不会愧疚。

蓝信一的眼睛很大很漂亮,五官姣好妍丽,神色忧郁。张少祖无法否认,这个人的确生得太好了,故他只是有一点生气。他无法真正对蓝信一发怒,讲不出为什么,或者是他不再圣母了,对于其他人的命也只能在嘴上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一下?总之张少祖对蓝信一的好奇已经超过了任何负面情感。

“我唔钟意佢哋。那些被钱买来的打手也都不是好人,好多都係重刑犯,买通出监,跟在权贵的身边罢了。名正言顺的保镖,他们不会带来我这里,冇甚乐趣。”他微微地笑,“如果我唔係蓝信一,唔係蓝森的侄子,唔係馆主,我没有命坐在这里等你来的,龙哥。”

“龙哥,我一直在等你。”

张少祖想说什么,却又顿感一阵天旋地转,潮水般的记忆伴随剧烈头痛袭来,在脑海中掀起惊天巨浪。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二十年前以自己为首的龙城帮与其他势力争夺城寨,那十年里九龙半岛的黑-道江湖打得乱七八糟,自己在城寨的某个角落支起一间小小理发铺,但是叫遍了码头上的兄弟没一个敢来给龙头练手的。等等。龙头?怎么会如此巧合,龙头是张少祖自己才对。蓝信一房门上的……

“龙哥,我一直在等你。”

此时长发已经剪得差不多,下一步就係修剪定型,一个与张少祖记忆中几乎无差别的卷发青年出现了。他的剪刀也停在半空,此时记忆如潮水般慢慢席卷而来,更多零散的片段出现,从叉烧饭冻奶茶到蓝信一要求自己给烫很漂亮的卷发,影像画面像中秋节灯笼上的印花般在脑海中环绕旋转。蓝信一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跟自己共处?可以找到答案的,天后娘娘怜悯,他想起来了!是蓝森蓝大探长,离开香港前介绍二人认识,当时仍在念小学的蓝信一便经常在城寨出入。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事,信一为什么离开了城寨,关于他青年时的事,又都是怎么样的?

“龙哥,我一直在等你。”

这个美-艳的、凄凉的、孤独的、富有心机手段的拳馆馆主,将自己当作一柄‍‍‎美‌‍人‌‎刀,斩掉所有对他有企图的人的爪牙,就这样过了或许很久,张少祖以失忆者的身份出现了。

“——信一,”张少祖艰涩地开口,“你係信一,你係城寨的人,是不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相处了很多年,后来因为什么事,你离开我了,对不对?”

那个孩子!张少祖亦终于记得,自己是应该有一个孩子的,怎么不是呢?蓝信一是他的孩子啊,是蓝森交给他的,一直在自己身边养着。从一开始,记忆就没有骗过张少祖。

“信一,你讲句话吧。”

蓝信一看着镜子里年长者的眼睛,全然没有张少祖恢复(部分)记忆的欣喜,因为最关键的地方,张少祖始终还未记起。

他说:

“不是的,祖叔叔,是你离开了我。”

蓝信一说要喝水,指使张少祖去橱柜里找他喜欢的那个小边牧杯子,当然语气还是礼貌的,说祖叔叔我想饮水呀,你帮我斟杯来可唔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张少祖既已知道自己同蓝信一的关系,又深觉自己竟然失忆失到连蓝信一都唔记得,真是好愧疚啊!为什么蓝信一跟自己疏离了呢?肯定是自己的错嘛!蓝信一才二十多岁,他能犯什么错,再退一步讲,就算信一错了犯了弥天大错,也不能把他赶出去啊!

张少祖帮他抖了抖围布上的碎发,仔细看脸上脖颈上也都很干净,转身出返去帮他找杯子。此时阳台外天色有些暗了,张少祖摸索着打开了灯,方便找寻。一拉开吧台橱柜的门,好家伙,全是小狗印花杯子,张少祖素来对狗没什么认识,不得不求助:“信一啊……哪只是边牧啊?”

这只全白的肯定不是。这只黄的也不是,明显就是柴犬。天哪,柯基腿好短。这些明显的错误选项倒还好排除,但是当边牧澳牧喜乐蒂史宾格犬混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些难辨别了……

“用住阿拉斯加先得唔得啊?”张少祖征询意见。

“……祖叔叔。”

蓝信一站起身来,摘下理发围布,向张少祖走近。围布之下他原来穿着张少祖记忆中最常见到的浅色衬衫,皮质红领带掖了一半在胸口,不会有错的,张少祖非常确信。

“祖叔叔。”他站在张少祖面前,声音有些抖,手也在颤-晃着,好像要来抚张少祖面颊。蓝信一的眼睛里有很多很复杂的东西,张少祖看不明白,只是应了一声:“哎。”

蓝信一却因这句回应落下泪来。

好好地怎么哭了呢?张少祖更愧疚了,一个杯子而已!这都处理不好么?蓝信一张开双臂,虽不明所以,但张少祖还是抱住了他。

前尘往事暂时不计,现在要解决的问题还很多。张少祖问:“你愿唔愿意跟我返城寨?”

你想赚大钱,好,想赚几多钱?有很多方法可以赚到,为什么要做不开心的事呢?我相信钱对你来讲不会重要成这个样子的,我记得,我已经记得,你想要的卡拉OK机,摩托车,我全部都给你弄来了。就算你要很多钱很多钱,总有其他办法的。

我明白你为什么生气了,是的,我不该失忆到连你都忘记。你生气是应该的。

蓝信一靠在张少祖肩膀上,许久没有说话。张少祖一下下地轻轻拍打他的脊背:

“信一啊,你发生什么事,可唔可以同祖叔叔讲?”

“跟我返屋企,好唔好?凡事都总有办法的。”

他闻到蓝信一脖颈处有自己熟悉的香气,是阿虎说的,自己浴室里常用的那一款。蓝信一还用着,想必没有生自己的气吧?

“信一,我……”

就在此时此刻,张少祖又感觉到房屋墙体在摇晃,是地震!他用手护住信一的头,同时,剧烈的头痛感再次袭来,比前面几次都要更加强烈,张少祖又一次跪下去,连带着蓝信一也屈膝跪在地上,亦伸手捂住他的头,说:“祖叔叔,冇事的,不是地震……很快就会好了……”

记忆,又係记忆。这一次,张少祖终于看到了更多曾经发生过的事,大概是在信一16岁左右的时候,他给信一买过一个水族缸,信一很喜欢的,说大佬夏天看着大鱼缸就觉得好凉快呀!

张少祖摸-摸他的头,说你钟意就得。

片段跳跃得很快,同样是夏天,几年后的夏天,蓝信一在水族缸前对自己说了什么,踮起脚身体前倾过来,好像要跟自己接吻。然后——然后被自己拒绝了。

“……”

原来如此。

过往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痛感逼得张少祖连臂上青筋都暴起,好在很快便过去,痛感消失,但痛感带来的记忆却留低了。张少祖用力稳住呼吸:“信一,我们……在一起……过?”

答案很明显,因为记忆中红色大花笼的亲密已经说明一切。最后这个字不应该加的,但张少祖不很确定,因为后面发生的事尚且未能记起,故还是这样问了。养子变情-人,这对吗?自己在想什么?信一在想什么?

“我们是在一起了。”蓝信一简短地回答,手还在帮他按着穴道,要帮他舒缓疼痛。

“噢……”张少祖现在推开他不是,不推开也不是,怪不得昨晚信一非要闹着跟自己上-床,原来是这样的,张少祖瞬间萌生一种很复杂的情感,糅杂着愧疚、尴尬与恍然大悟,因为无论是养子还是情-人,自己一失忆就全部忘记,真的显得很渣啊!难道蓝信一在自己心里的份量这样轻么?怪不得是要离家出走啊!

“信一,你不要生气,我现在是处于恢复当中……我上星期出交通意外,有少少脑震荡导致失忆,我努力紧嘅,我一定会想起来发生乜事。”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如果我令你不开心了,我一定要弥补。

蓝信一却摇摇头,仿佛张少祖的记忆对自己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也是,连两个人之间复杂的关系都想起来了,还有比这更要紧的吗?

“祖叔叔。”

蓝信一的声音很轻,

“我终于找到你了。”

痛感完全消散,张少祖的神经都终于放松下来。但就在倏忽之间,他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并使他感到有些惊悚了。

如果信一真如记忆中跟在自己身边十多年,Tiger怎么可能不知,甚至要搭线让自己绕一个圈子重新认识?就算Tiger讲大话,那么俊义呢,洛军呢?全部人围埋一齐,却偏就要隐瞒自己与信一这段过去?

但记忆一定是对的。谁能将不属于张少祖本人的记忆塞进张少祖的脑袋里?

他同时想起,理发铺中的水族缸,那是上中学时有一次信一要交家庭亲子作业,信一家里——现在就只有张少祖一个亲人呀!于是两父子就在鱼缸边坐低画做,结果张少祖不小心在信一头顶位置划了一道痕迹……

一模一样的痕迹,在这房间内的缸柱出现,这可能吗?

香气亦不难解释,如果信一真如记忆中跟在自己身边十多年,用一样的日用器物,感到熟悉便毫不出奇了。

莫名其妙的车祸,未康复的脑震荡,短暂失去的记忆。熟悉的味道,与外观印象不符合的沙发质感,超乎寻常的时间流速,奇诡瑰丽的建筑设计,所有被刻意忽略的违和感觉,那个大得出奇的海族缸柱。就在这里,这个房间里的海缸,就是他记忆中曾送给过蓝信一的水族缸,只是被放大了!

放大到不可思议,甚至形成屋内一根柱!

以及场景的莫名其妙的转换。自己是怎么离开拳馆回到庙街的,又是怎么来到这里找蓝信一的?完全冇印象,仿佛是在走游戏过场,不必要的东西,无需体现。自己只能徒劳地找寻答案,一切都显得好吃力,根本无法像平时般像在现实中般,轻而易举处理所有事情。

还有一件事,张少祖记忆里的歌调。信一长得靓身段也靓,跳舞是很好看的,只是唱歌就有点一般般了。但这也不影响信一喜欢唱歌,张少祖亦喜欢听他唱歌。那台日本进口的卡拉ok机,那是张少祖能买到的最好的卡拉OK机了,全亚洲最贵的牌子!信一太喜欢了,而张少祖满足于看信一满足的表情。

那首歌是近期最hit的,所以信一绝不可能离开自己太久。

他早就该意识到的,一切都是从何而起,又要在哪里结束?如果不是他张少祖能够穿越古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终于问:

“信一,我们现在,”

“是不是在梦境里?”

-tbc.

对的现在终于可以说了参考了《盗梦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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