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
-----正文-----
赫特是踏着鸦青色的天归程的,天边零星点缀几颗隐隐闪耀的星辰。院中种植的树木,高大生长的繁密枝叶,切割他眼里的夜色。
二楼的窗户依旧敞开,他能看见他的短发王子正倚靠窗框,视线投入远方。
无所谓他在看什么,总归不会是看他。赫特解开衣襟下几颗扣子,手指在锁骨处抓出痕迹,接下来让他看一看,他的王子会怎样应付他。
那漂亮的嘴唇,只会对他说出无尽谎言。
走进客厅,伦纳德竟然等候在沙发,看见赫特时紧张地站起身,又慢吞吞坐直。
赫特视线直接从他身上掠过,“蠢货。”
他直奔二楼,而伦纳德松了一口气,转过身躲在沙发后面,竖起耳朵听楼上的声音。
只要老板不为难他,就已是万事大吉。
手握住把手拧动,门徐徐展开,最先感觉到的是窗户吹来的凉风,携带塞维斯身上的气味,他深吸一口,关上门,随意扫过屋内的陈设。
脚踏在地板上的床褥碾压,赫特移向塞维斯放在膝盖而裸露出来的手腕。
“来的是谁?”
发丝摩擦鼻尖,塞维斯抬手拂去,“是你的狗鼻子好使,还是你一直在监视我?”
望着头都不愿偏向他的男人,赫特敞开怀抱大笑,“宝贝,我当然是在时时刻刻地监视你。”
“难道你指望伦纳德那个蠢货,能让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知晓你的消息?”
赫特绕过床尾,漫不经心地抬腿走到窗边,手插进兜里,前倾身体仿佛在观察玻璃里盛放的珠宝。
“听说是个金发男人,”他问,“他找你什么事?”
“塞维斯,你知道的,即使你闭口不言,我也总有办法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走到塞维斯对面,胳膊搭在窗台,顺着他的视线遥望天边,“你要做什么?”
“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赫特低头,伏在窗台笑得身体抖动,“怎么会和我无关呢?”
他亲切地称呼塞维斯,“宝贝,我是你的狗啊,你要抛下我去做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发疯呢?”
“让我想一想,”手掌敲击太阳穴,“来找你的是斯泰兹的那个赌场老板,当初给你下药的那个男人。”
手臂圈起的空间里,赫特五官在抖动,“他是来向你奉献还是索取?”
“算了,不重要。”赫特抬起头,眼珠移向眼尾,“所有人都认定我是一个疯子,包括你,当然也包含我自己。”
他转过身,手肘支撑窗台,光脚踩在床沿,进客厅后他就换了拖鞋,塞维斯讨厌弄脏房间。
“塞维斯,我们都有一样悲惨不堪的过往,我和你……”他面向塞维斯仰起脸,笑容灿烂,鼻梁微皱,雀斑趴伏在上面,竟有一丝狰狞。
“才是天生一对。”
此时风吹了过来,他们的发丝摇晃,四方窗户框出的空间内,他们似乎回到三年前少年时的模样。
塞维斯转过脸,三年前这张脸在他面前谨小慎微,惧怕又厌恶。三年后,却能面无表情地面对他,这怎么不失为一种习惯呢?
只要给予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能慢慢侵蚀塞维斯。
“赫特。”
“嗯?”
“你真恶心。”
他眨着眼睛,发丝划到眼尾,让他不适的眯了眯眼睛,眼尾有一丝红,“不要把你扭曲的情感寄托在我身上。”
“我们早不再是十七岁的少年,你该醒了。”
手指插进发丝,语气倦怠,“你的生父和我的生父都死了。”
“所以呢?”赫特冷笑,“你醒了吗?”
手臂用力,他也坐上窗台,“就当我是个疯子吧,塞维斯。但我是爱你的。”
这世间有太多爱和恨,模棱两可。因此他赋予尖锐,即使刺破他们彼此的血肉,直到生命在胸腔里停止跳动。他也要用如此悲惨的方式告诉塞维斯,他的确爱他,尽管这份爱从一开始就很卑鄙。
抓住塞维斯手腕,他们身体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得到你,就像迷上了可卡因的瘾。”
“我成为放荡的瘾君子,也要死死地咬着你不放。”
“不要再做让我痛苦的事,我越痛苦也只会缠绕的使你窒息,这样我们都会痛不欲生。”
“或者,”他放开塞维斯被掐红的手腕,张开双臂,在摇晃的星夜下大笑,“你亲手杀了我,我就不会再纠缠你了。”
“自由,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此刻,只需塞维斯轻轻一推,赫特就会从窗户掉落,砸进下方的花丛里。
塞维斯抬起手,高悬于夜幕之前,与天上的明月重合,似乎要抚摸他的脑袋,却有气无力地打在赫特的右脸。
“二楼,摔不死。”
他没有愤怒,气恼,沉默地看着他一个人发疯,以至于这一刻赫特开始贪恋,这副连憎恨他都懒得恨的温柔。
谁会知道?他从来没有把塞维斯抱在怀里过?
他们之间只有撕咬,憎恨,厌恶。他单方面的爱意无从宣泄,就变成了毒液咬在塞维斯的咽喉。
他笑了下,眼睛弯弯。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上膛,按下击锤,拉过塞维斯的手,短暂一瞬借此与他的手指相握,把手枪塞在他的掌心。
向后倒去倚靠窗框,敞开怀抱,双臂拥抱冷风。
指腹摩擦扳机,塞维斯垂首静默几秒,褪下弹夹,看着里面的子弹,一个个推出任由从窗边掉落,顺手把枪和弹夹一起丢了出去。
“滚回你的狗窝。”
塞维斯不杀他,当然不是因为爱他,或者舍不得。赫特怎么会不清楚,他需要自己,毕竟灯火通明的世界里,只有他才能收容塞维斯身上的黑暗。
他恨自己,却无法离开他的身边。
塞维斯,你为何不明白,你我永远无法分开,我用了足够长的时间,才将我身上长出的尖刺,一点点刺进你的胸口。
你带着我的伤,我拥有你的恨,谁还能比我们更天生一对?
“塞维斯,如果我去杀了那个男人,”他看见对方有了反应,眼珠移到正中,“你会杀了我吗?”
空气沉寂几秒,下一刻赫特便感受到脖颈上的痛意,随后才是慢了一步的窒息感。
塞维斯掐住他的脖颈,将其抵在窗边,窒息感越发强烈,赫特却眼瞳摇晃的欣赏近在咫尺的眼睛。
太近了,所以里面有了他的身影。
他张开手臂,搭在分别垂落在窗台内外的膝盖上,假装是塞维斯主动扑进他的怀里,与他相拥。
“赫特,”他的声音响在耳边,令赫特战栗,愉悦地眯起眼睛,一脸陶醉。“假使先生死了,你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脖颈上的力度还在增加,五官皱缩,脸颊充气似的迅速红胀。
赫特勉强眨动几下眼皮,发出干哑难听的笑声,“他死了,你的寄托就没有了。”
“那个时候,你就只剩下我,嗯……”眼珠突出,塞维斯的脸在眼前晕染,混合成一片幽深的蓝,“比起看着你执着于他,令我疯狂。还不如死在你手里,我这个可以收容你的垃圾桶也没了。塞维斯,这个世界你还能去哪?”
赫特违抗身体的本能,与求生欲厮杀,也要紧紧抱住塞维斯的腰,把他揽进怀里,用最后一丝气音说,“你是属于我的,你逃不掉。”
赫特燃着火焰,遍布血色丝线的眼瞳将塞维斯囚禁在小小的瞳孔之内,他笑着身体一歪,带着塞维斯从楼上坠落。
赫特把脸埋进猝不及防的塞维斯脖颈,鼻尖紧贴皮肤,嗅闻他的味道,像是要刻在灵魂深处,以备未来他们下地狱时,还能寻着味道找到对方。
时间变慢,他们的身体一同歪斜,掉落窗外,塞维斯本能松开手,打开手臂做支撑,眼睛缓缓睁大。
而赫特却是把他身体包裹住,背部冲着地面,两人一帧一帧掉落,直到接近地面时,有一瞬塞维斯的眼睛看向赫特。
随即是砰的一声重响,赫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他把血蹭在塞维斯的脖子衣领上,剧痛蔓延而来,在意识开始恍惚前,他准确找到塞维斯的手握住。
咳出血沫也在笑。
你是我的。
一直等在客厅的伦纳德没有听见争吵声,本来已经松弛地想要躺在沙发上,可突如其来的重响却吓得他身体一颤。
这声音不是从楼上传来,而是从楼上的窗外传来。
伦纳德猛地站起身,顾不得腿撞到茶几,慌乱地向外跑去,“老板!”
今天先生打开窗户时,他就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在楼下花丛里铺上几层棉被。
他的老板什么疯狂的事做不出?
伦纳德在心底向上帝祈祷。
跑到窗下时,刚好看见塞维斯从赫特身上坐起,而他的老板嘴角带血,已经昏厥。
他扑了过去,扶着赫特肩膀轻晃,视线在两人之间胡乱地转换。
“老板!老板!先生……”
他注意到老板的手正紧抓先生不放,而塞维斯当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他试了几次没有挣脱。
死寂一整天的脸,终于出现波动,眉头向下压,嘴唇抿直抖动着,脸色忽地一白,捂住自己嘴唇。
塞维斯弓下腰,悬在赫特身上,垂落发丝遮挡下,他的眼珠震颤着盯紧赫特。
“你这头恶心的狗!”
“伦纳德,叫医生!”他补充一句,“还要带一把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