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总要伴随老一辈的阵痛与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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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司琛去京城前,先回了一趟权家老宅。
古老的建筑蛰伏在蓊郁古柏的阴影里,如同港海市这座巨兽凸起的脊骨。
暗红色的朱漆大门在夜色中剥落岁月,两只青铜狻猊门环被月光浸得发白。
权司琛的军靴碾碎抄手游廊里青砖缝隙滋生的青苔,月光在他金色肩章的表面流淌成液态的银,那些象征着军衔的金星在移动中折射出锐利的寒芒。
庭院里千年银杏的虬枝在风中摇晃,抖落满地金箔般的落叶,像极他幼时亲手撕碎的祖训残页——那些泛黄的纸屑也是这样被他纷纷扬扬扔进祠堂香炉里,在列祖列宗注视下化作呛人的青烟。
书房廊外十二盏羊角宫灯无风自动,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利剑,贯穿整条幽深的回廊。
书房的紫檀木雕花门扉在权司琛的手中轰然闭合,四面白墙上挂着泛黄的祖训字画和家族名人的画像,映衬着权家百年来积攒的威压,似乎每一双眼睛都在无声审判这一刻的家族纷争。
权司琛的目光掠过博古架上蒙尘的虎符,那是高祖为封建皇室东征西战时的调兵信物,此刻正与墙角电子保险柜形成荒诞的时空交错。
壁龛里青铜错金自鸣钟,每隔一秒发出沉甸甸的滴答声,宛若一把不断重复着同一动作的钝刀,缓慢又执拗切割着空气中难以言喻的僵冷压抑。
权老爷子满脸阴沉,坐在雕刻螭龙纹路的梨花木椅上,椅背高耸如同象征权势的王座。
一根龙头拐杖被他死死攥得,他的指节苍老却充满力量,双螭纹路硌进他的掌心。
权司琛稳稳地坐在权老爷子对面,军装肩章上的将星在夜色中灼灼生辉。
权老爷子猛地抠住拐杖的龙眼,力道之重,似乎下一秒整个龙头都会在他乍现的怒火中被捏碎。
「权司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挥霍的是权家的脸面!」他深沉又压抑的声音如地底暗涌的岩浆,慢慢积蓄逐渐爆发:「为一个陈正,你难道要将这些年攒下的人情都填进去?」
他冷冽的眼神如同剃刀,深嵌入长孙的脸上,声线虽压制着音量,却暗含雷霆之怒,宛如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他枯槁的手骤然收紧,猛地将龙头拐杖重重一顿,青砖地面应声如蛛网般龟裂开来,蔓延出数道清晰的裂纹。
权司琛坐姿端正,双腿规矩地并拢,脚尖微微扣紧鞋底,犹如某种隐忍的自控。
双手在膝盖上握拳,右手指腹有意无意摩挲着食指一处粗茧,那是练枪太狠被磨出的硬结,动作克制而散漫,就像河流中的一块岩石,冷静而倔强地沉着。
他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仿佛爷爷的怒火与责问与他无关。
空气中冰冷且压迫,让书房显得如同一座沉沉压在人心头的囚笼,而他置身其中,如同正等待宣判的被告人,却偏偏目光不曾慌乱,始终冷静如刀。
这份静谧被拉长得几欲裂开之际,权老爷子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怒火,激得怒极反笑,抬手一掌猛然拍在桌面,震得书房中那些萧萧泛黄的祖训字卷和祖辈画像几欲震落,仿佛百年来构筑的权力体系正在摇晃。
尤其是那幅《权氏家训》的洒金宣纸已经霉变,墨迹晕染处,「忠孝」二字已模糊成狰狞的墨团。
权老爷子的声音犹如沉雷滚动在空气中炸开,带来令人胆寒的怒意:「哑巴了?你到底把权家置于什么位置?」
「爷爷,我必须这么做。」权司琛终于应声,低哑的声线像是从深渊翻涌而出的暗流,平静却暗藏不可忽视的重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必须这么做。不然此刻毫无作为,我怕将来会后悔。」
「荒唐!那些人情,你可曾算算维系到何等层面?」权老爷子的怒喝滚雷般炸响,竖起的眉心掩不住忿然,目光之中既有难以抑制的恼怒,也夹杂着痛惜和难以名状的失望,颤抖着手指着权司琛的鼻尖:「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你姓权!不是姓虞!更不姓陈!你挥霍的是权家的脸面,不是你自己的一己之气!为了一个陈正和虞砚之,你竟敢拿权家去填?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铜错金自鸣钟突然报时,十二道声浪撞碎满室死寂。
权司琛注视着玻璃罩后转动的齿轮,恍惚看见权力更迭的巨轮正在暗处咬合。
「爷爷,抱歉,司琛让您失望了。」权司琛沉声回应,语气透着冷硬的倔强,一如紧绷的弦随时准备迎接震颤。
他解开军装大衣第一颗铜扣,露出领口暗绣的权氏族徽:「但这件事孙儿非做不可,您阻止不了。事后您要怎么责骂,孙儿绝无怨言。」
权老爷子脸色铁青拍案而起,乾隆年制的霁蓝釉描金茶盏在权老爷子手中挥落,应声而碎。
「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不孝子孙!列祖列宗在上,容不得你这等悖逆之徒!你······」他的语调越发高亢,窗棂间积尘簌簌而落。
霁蓝釉茶盏碎片四溅时,权司琛看见祖父瞳孔里映出的自己——不再是驯服的继承者,而是手持权利的弑神者。
他似乎看见全息投影在祖辈画像前展开错综的势力图谱,虚拟光点沿着高铁脉络向北方汇聚——那些被老爷子视作根基的旧部,早已在权利更迭中完成了权家新主的效忠。
也是此刻,这位曾执掌三军后勤三十载的权老爷子,胸膛因怒火而剧烈起伏,呼吸亦变得沉重急促,到最后双唇抖动突然无言,才惊觉长孙恭顺神情下,眼底翻涌的暗潮和野心。
以权司琛此刻的军职、以及在家中的威望,权老爷子已无力掌控这个长孙,亦无法掌控权家。
那些精心培育孙辈的铁血与权谋,不知何时蜕变成反噬的毒牙。
权司琛不知不觉间穿针引线,织就新的权力网络——那些老爷子亲手安插的部下,不知何时已变成对方棋局里的过河卒。
权老爷子踉跄跌坐回木椅,屁股下的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声震得博古架上的古老虎符险些坠落。
书房内气氛凝滞,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停止了。
「爷爷,您别生气,好好保重身体。」权司琛站起身,动作一如往常般克制而端正,他的姿态带着一丝发自骨血的礼数,却掩不住贯彻在语气之中的冷锐:「陈正和虞砚之的事,您就别管了。」
说到这儿,他稍微顿了顿,语气又压低几分显得谦逊,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时间不等人,请您容许事情结束后,孙儿再回来向您负荆请罪。」
他的身形微微一躬,低头颔首,算是对权老爷子的尊重和歉意。
随即,他挺直脊背转身迈开步子,步伐有条不紊却透着冷绝,不带一丝迟疑向书房门口走去,猛地推开房门。
「权司琛!」身后传来权老爷子震怒交加的厉喝,那嗓音浑然如洪钟,却因情绪波动显得略微嘶哑:「你给老子滚回来!哪儿都不许去!更不许去京城!」
权司琛听得分明,脚步却仅仅一顿,未曾回头也未予以回应,径自走出那扇古老厚重的紫檀木雕花门。
权家大门外的寒风拍面袭来,刺骨的凉意在肌肤表面迅速蔓延,像冰霜一样爬上权司琛的脖颈侵入骨髓。
他看着眼前古老的建筑群,默然驻足片刻,漆黑的眸中沉淀着一片浓重到难以化开的冷意。
他深沉的目光仿佛经过千锤百炼,最终定格成一种不容任何质疑的深冷与锐利,一抹坚定也随之悄然从眼底染起,蔓延至全身。
看到权司琛从宅邸沉着步伐走过来,阿烈恭敬得迎了上去,简明扼要地禀报:「军用直升机备好了,随时可以起飞。」
权司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指腹擦过腰间配枪,枪管在月光下泛着青蓝幽光,冰冷的金属唤醒蛰伏在血脉中的反骨。
他眼中寒光闪过,一言不发地上了吉普车,直奔机场而去。
深夜的机场停机坪上,寒风更显犀利,一架灰绿交织色的军用直升机静静地停在那里,螺旋桨下压着即将起飞前的肃杀之气。权司琛下了车,宽长的黑色军衣在寒风中翻飞,他步履坚定地登上舷梯。
阿烈随后也登机,示意机组可以起飞。
直升机「嗡嗡」的轰鸣震裂长空,直升机腾空而起直指京城。
螺旋桨搅碎的不仅是月光,权家祠堂飞檐上的一片琉璃瓦好像应声而碎。
权司琛坐在舷窗旁,冷峻的面容一片寂然,身影在舱内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沉。
他的手轻轻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指节微微蜷紧,似乎在酝酿着更多的决心与凌厉。
他知道这次彻底伤了爷爷的心,但腐朽的根系供养不出新芽,除非连土带盆彻底打碎,新生总要伴随老一辈的阵痛与血腥。
他长吸一口气,将内心翻腾的暗潮压入心底。
阿烈将加密平板递过来,冷白的屏幕在舱内微弱灯光下投射出一层清冷的光晕,他低沉却恭敬地开口:「陈正刚刚被押送到中央了。」
权司琛微微侧头,目光如刀般划过屏幕上的简讯,在内容上停驻不过一瞬便再度挪开。
他没有询问更多,也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一句「知道了」从紧抿的薄唇间沉稳溢出,也没有起伏,偏头看向窗外,
舷窗外漆黑一片,连月光都被湮没在层层云翳当中,他的目光深沉,流露出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冷然。
他的眼神越过视野之中的夜空,像是能够洞穿云幕,触及遥远的地平线外。
他的背脊依旧挺直,似乎笃定前方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都将由他亲自冲破。
然而,越是向着黑暗的凝视,脑海中却愈发清晰浮现一个身影——宁锦书。
明明才短暂分离,可那一抹刻在记忆里的面容却仿佛隔了经年,那种熟悉而遥远的牵绊悄然钻入他的思绪之中。
飞机下方权宅的飞檐被寒风描摹得格外清晰,那抬首天际的嘲风兽依旧坚守着它的姿态,高傲却沉寂,似乎象征了守旧的威严经年不衰。
那些曾试图维持权力与秩序的古老规则,就像飞檐之上的青铜雕饰,即使再精美,也抵挡不住铁翼强势横空的新时代。
书房的自鸣钟发出最后一响余韵,古老的青铜齿轮在无人察觉处悄然错位,最终成为时代洪流中的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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