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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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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法

-----正文-----

我很遗憾,不能对您说些比较轻松愉快的话,因为积极的爱和幻想的爱相比,原是一件冷酷和令人生畏的事。——《卡拉马佐夫兄弟》

阳光打在脸上时,骆以沉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唤醒。但当看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心中又被巨大的空虚所填充。他果然只是在敷衍我,骆以沉想,闷闷的感觉让他不断摸索着找烟。

今天的闹钟没响,是周末,骆以沉也并没有高兴起来。昨夜的兴奋与烟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平静下来,但他还是忍住了想哭的冲动。

轻轻的,门开了,骆以沉这才注意到角落的锅里在煮着什么东西。

“你醒了。”连殊说。

骆以沉忽然有从悬崖边收回一只脚的感觉,小声说:“你没走。”

“为什么要走?”连殊不解地问,“刚给你煮了点汤,也是我来这里才学会的,等会儿起来喝一点吧。我又去买了点青菜,用的是你的钱。”连殊摸摸鼻子。

骆以沉把脸埋进手里。

连殊坐过来问,“你怎么了。”

“我以为你还是不愿意跟我在一块。”骆以沉闷闷地说。

“不会的,我答应过你了。”今天的连殊看起来似乎有了一点血色。

骆以沉看着他,笑起来,最后笑出声来,把连殊扑倒在床上的时候还在笑。最后当然是又胡天胡地一回才吃上饭。

骆以沉在家中一直是榜样式的存在,来到海市后也发展得还算顺利,只是骆家所在的北方小城向来是以当官发财为第一要义,所以骆以沉榜样的光环虽然还在,但早没有以往那样熠熠生辉。骆以沉并不以为意,来到社会,他早已自行戳破以往许多的幻想和面纱,自然更不会贪恋这一点虚名,反倒乐得不用帮弟弟妹妹找工作。对家族的责任简单到打钱和过年时多买点东西。

这次因着叔叔家的弟弟毕业来海市找工作,家里来了好几个人,叔叔婶婶还有父母。骆以沉忙得晕头转向,工作之余要帮弟弟找房子,给家里人安排游玩事项,还要把非要来他住处看一看的父母给搪塞走。但无论怎样,不管再忙,挤出时间他也要和连殊粘在一起,又一个作弄到深夜的日子,骆以沉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词,“扭股糖”。他们俩可不就是扭股糖一样么,可是连殊更是他的糖,吃到嘴里就缠缠绵绵地化开,一直化到心上去。并不腻,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骆以沉把手放在连殊的腰上不断摩挲,今天他俩尤其激烈,连殊明明不需要睡觉,弄到这一会儿也羞红了脸趴在骆以沉胸前假装睡了。骆以沉看着远处泛着白的天空,却觉得一点也不累。他在疲惫的生活中仿佛获得了无限的力量源泉。

骆家旅游团游玩的最后一天,骆以沉中午多请了一会儿假出来,和家人吃饭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妈妈问:“平时工作是不是太累了?”“你懂个屁,男人干事业哪有不累的。”爸爸训斥。叔叔赔笑劝自己的哥哥,又转过头来嘱咐骆以沉:“但小沉也不要太累了。”骆以沉低头扒饭:“不累不累。”吃完饭和弟弟一起靠在墙角抽烟,骆宇忍不住问:“哥,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没有。”骆以沉眼皮也不抬地撒谎。弟弟笑起来:“哥呀,哥你这眼下乌青一看就是啊。我爸非说你被东西缠住了,要让我偷偷探听一下你的住处,想去偷摸瞧你。”骆以沉手顿了顿,一口烟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只听弟弟笑出来:“我说他疯魔了,封建迷信要不得,咱们那儿也没人信这个。就他自己每天疯。”骆以沉也跟着笑。心里却打鼓,只希望叔叔别真的跟过来才好。算起来,他们家人很有些执拗的毛病。

还好总算是顺利给这一大帮给送走了。弟弟在海市的工作也不用骆以沉操心。他自己的工作也很顺利。只是最近时不时会气喘,大概每天倒腾是真不行。但是他看到连殊,心中和下腹就热起来,他们做饭,吃饭,散步,做*爱,只是很简单的生活,可是骆以沉却无比沉溺,他感到庆幸,他想要确定无疑的爱,连殊就真的给了。有时骆以沉会忽然觉得自己在一场梦中,不由得心慌,所以肉体碰撞的具体行动反而最能让他安心。连殊也从来没有一个“不”字。一些欲拒还迎的、害羞拒绝的嗯与啊在床的吱呀声中渐行渐弱,骆以沉把身下人箍紧,加重力道,然后只当没听见。

冬天来得很快,过年,骆以沉要回家了。临走前,他和连殊坐到一家火锅店,骆以沉变得越来越怕冷,所以连殊帮他挑了火锅店补身。骆以沉当然从命。之前连殊提过另一条养生计划,骆以沉听完脸色大变,不理连殊,连殊不见了,他又疯了一样的。连殊不放心,凌晨回来看到骆以沉窝在床脚,了无生趣的样子,只好对养生之事闭口不提。

可是到这离别之际,连殊又忍不住说出来让骆以沉不爽的话:“你这样,是不是因为我?”

骆以沉抬起头来,他最近脸色是有些发白了,眼下乌青也重:“纵欲多了而已,以后可以稍微减一些,咳咳,但是不能减太少。”骆以沉握住连殊的手,摆出一副欠打的脸,盯着连殊发红的耳朵:“你知道的,减了,我和你都受不了。”

连殊低头嘟囔了一句,骆以沉假装没听到。骆以沉扭过脸来,见连殊又不说话反而落下泪来,慌了,道:“我多吃肉,好不好,这些都能补回来,年纪轻,有什么要紧。”又大口大口吞下饭与菜,不小心呛到,连殊脸上带着泪,还是不忘给他递水。

两人无话,骆以沉偷偷看连殊脸色,见他表情稍微好些,也放下心来。

或许是吃得太急,走在半路上。骆以沉一阵反胃,又扶着墙吐起来。连殊着急忙慌帮他拍背、递水,拍着拍着又抽泣起来:“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们俩不应该这样,怎么能乱,你现在这样……”骆以沉吐完,想来捂他的嘴,没有力气,半道又蹲下,听连殊的怨言:“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以后,我怕是要……”骆以沉听到他又说这话,急火攻心,只觉得天昏地转,脑子里打钻似的疼,仿佛即使是把脑袋往墙上撞,也不能停下,他试了试,真的不能停下来。他想抓连殊,却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再醒过来时,帘子被风慢慢吹动,看天不知是几点了,骆以沉抬起头想看表,发现眼睛无法聚焦,许多光点在眼前跑来跑去。耳中听得锅的声音。好啊,他在心里苦笑,连殊跑路都不忘给他做好饭。眼睛失焦之后,其他感官被放大,侧耳倾听,远处是几户人家的笑声,夹杂着猫狗的叫声。手碰到什么冰凉的东西,仿佛是连殊的触碰。但连殊估计是不会再回来了。骆以沉忽然感到万念俱灰,他拿起那个凉凉的东西,也不管有没有对准动脉,听到什么东西流出来的声音之后,骆以沉的心忽然放了下来。当他以另一种身份去见连殊的时候,连殊还会拒绝他吗?他调整了姿势,又拿着那玩意儿往身上别的地方划了几下,让血更快地流出来。人不应当有感情,有感情就会发疯。骆以沉一边发疯一边想。

他的意识逐渐恍惚了,光点越变越大,在他眼前飞舞,他好像看见连殊来了,一团团光影混合着、晃动着,蓝的、红的、白的、黄的,好像飞舞的巨型蝴蝶,他有点想吐,可是肚子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只吐出来一些酸水。耳边是哭声,连殊真的来了,给他身上绑上什么,凉凉的泪水滴在他身上。骆以沉一遍一遍念不要走,念到后来只有气声。连殊一开始不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哭,后来才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说好,又抱住骆以沉,骆以沉才安心睡过去。

连殊再不提这事儿,等骆以沉休息两天,改签票回家之前,他们都仿佛忘了这件事情。只是骆以沉再想求欢,连殊无论如何都不答应。骆以沉想想也是,自己这个样子是蛮吓人的,便在回家之前老实了两天。

(下)

北方的小城镇仿佛是不受季节干扰的,骆以沉离家时,这里灰扑扑的,回来时仍然灰扑扑的,冬季的萧索让这种灰仿佛更瓷实了一点。骆以沉不讨厌,他生来是习惯这些灰色的。

门口的红让骆以沉的心升上来,在听到爸爸的声音之后,又落下去。“小沉回来了。”妈妈迎到门口,一脸笑。爸爸在门口瞧了他一眼,说:“不是说早两天回来么,又拖拖拉拉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屁事。”妈妈无奈地朝骆以沉使眼色,让他不要跟这个老男人计较。骆以沉在心里叹口气,把行李放在门口,慢慢换拖鞋。长途奔波之后的夜晚,总是很容易入眠,骆以沉的夜里却总是乱梦,想要联系连殊也不可得,梦中竟也是了无踪迹。

年夜饭照旧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时妈妈和家里的女性忙前忙后,给小孩子下饺子,骆以沉想帮忙,被拦出来。电视里正播晚会,和往年一样的浮夸和不好看,爸爸和几个叔叔伯伯和往年一样瘫倒在沙发里,是喝够了的样子,刚才他们喋喋不休的说了些什么,吹了哪些牛逼,骆以沉全想不起来,他回家之后,就有些恍惚,窗外有人在放鞭炮,热闹得很,没有路灯一篇漆黑的夜里,或许正下着雪,那么,连殊在干什么呢?他在哪里过年呢?骆以沉想。

过年总是那些,骆以沉庆幸自己是冬天回来,厚衣服套在身上,不会露出伤口,也庆幸自己划的时候没有划在外人能看见的地方。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如果是暖和一点的季节,真不好招架。

总算将近尾声,骆以沉松口气,正要离开的时候,叔叔拉住他,问:“小沉,你老实告诉我,真的没有招惹什么东西?”骆以沉看看不远处的弟弟,骆宇一脸无语地望着他,他对自己的爸也是毫无办法。“真没有什么。”骆以沉压住内心的烦躁,说。骆宇上来拉住他爸爸:“爸,你别在大过节的说这些了。”叔叔脸上的皮皱得更狠,却不松手,突然捋开骆以沉的袖子,说:“你看看你现在瘦的。”在看到上面的新鲜伤疤的时候,愣住了,又怕给其他人知道。一瞬间竟没说出话来。骆以沉抓住时机,落荒而逃,也管不了叔叔和弟弟了。

此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可很久之后骆以沉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是很后悔,如果早一点离开家,后面那些事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上坟的那天,乌云滚滚,但骆以沉依据以往的经验,知道绝不会下雨。他们走进北方荒芜的树林中,不时有几声乌鸦的叫声传入耳中。林子里光秃秃的,是沉淀了许多个春秋的萧索。蛛丝缠在路旁的灌木丛中,有一种黏腻感,骆以沉想起某个人的嘴巴与其中的津液。树皮在光秃秃与斑驳之间来回跳转,如果摸上去,或许滑而凉,像某个人的皮肤。光偶尔漏下来几丝,如同连殊早晨投过来的目光。骆以沉觉得自己要疯了,加重脚步,土地被猜得飞舞起细碎的尘埃,骆以沉抬起手揪住头发,为什么看到什么都能想起连殊来?连殊会想他吗?

坟地到了,他们家里托人买下了这块密林中的地方,火化过的几位祖先的骨殖就葬在这里。他们不是唯一这么做的人家,不远处还有土地翻动过的痕迹,虽然没有碑。骆以沉跟着骆家‌‎男‌‍‌‎男‎‌‌‎‍‌‌‍女‎‎‍‌‌女‍‎‌‎一起,靠近他们的祖先,靠近无知无觉的祖先。

行礼,致意,骆以沉麻木地做着这些。头上是翻滚的乌云,眼前是面目模糊的先人。

按照以往的流程,骆以沉本以为要结束了。没想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又窜出来一行人,模样奇形怪状的,打扮也奇形怪状的。骆以沉心中开始打鼓,他咬紧牙关,眉头也锁住。果然,这群人围住了他。而其他的骆家人自动往后退。叔叔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说:“小沉,你被东西缠住了,咱们这是帮你,你可不要不明事理,要好好配合。”妈妈一脸担心地看着骆以沉,爸爸斜着眼睛瞟着这个给家族带来耻辱的臭小子。

骆以沉无奈地站在那里,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永远不重要,他是不是被缠着无所谓,家人觉得他被缠着,那么他就要被清洗清洗。他环顾四周,和人群中无奈地摇头的弟弟骆宇对视了一眼,等着看这场戏如何收场。风呼呼地刮着,那队施法的人的经幡在风中飞舞,骆以沉也看不出这是哪一派,非僧非道的衣服,念念有词的咒语,敲击的锣鼓声,燃烧的白纸,他看着看着,越发头昏脑涨,无比烦躁。他只想离开这个荒谬的现场。

领头的那个摔了一个什么东西,碎裂的瞬间,骆以沉的心也跟着一颤,那人口中的唱腔越发荒腔走板,像是某种镇魂曲,骆以沉听得出“去”“远离”之类的字眼,调子越飙越高,声震云霄,树林中的叶子都为之瑟瑟发抖。叔叔也在旁边助阵,骆以沉心跳加快,越发想逃走,毫无意外被拉扯住。

骆以沉头疼得坐下来,恍惚间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如光如雾。

“小殊?”他问。

“沉哥?”那身影回答。“

你怎么来了这里?”

“有个人告诉我你很危险。”

“他们骗你的,你快走。”

“我试了,但是走不脱。好像被困在这里。”

骆以沉的头越来越疼了,他想站起来,发现不行。“快走。快走。”他在心里想,在脑子里喊,他不知道小殊有没有听到。那做法的人都雀跃起来,共同跳着奇怪的舞,领头的那个朝他这里泼来热腾腾的东西,夹杂着血腥味儿。骆以沉闻到味道,哇的一声吐在了地上,忍不住抽搐起来,小声哭求:“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放他走,是我的错,你们放他走。”

那影子越来越薄,话也越来越模糊:“沉哥,我要走了,我也游荡了太久了。你家人是爱你的,不要恨他们,我们本来就不应该相遇的。”影子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忘了我吧,我也忘了你。”

骆以沉气血攻心,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想起曾听说过的古怪的术法。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哆哆嗦嗦地拉开衣服,一下子‌‌‎插‍‎‍‎‌进‍‌‎胸腔,血缓缓流了出来。骆以沉在恍惚中看到这色彩,忽然高兴了起来,让我忘了你,做梦吧,你就算转世,也别想忘了我。

他不知道心头血有没有用,只想用最珍贵的东西标记连殊,哪怕留下一点点记忆也好。骆以沉想。他抬头,那影子早已不见了,骆以沉不顾周围人惊愕的眼神和呼号,把刀插得更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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