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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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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变

-----正文-----

由我进入愁苦之城,由我进入永劫之苦,由我进入万劫不复的人群中……

进来的人们,你们必须把一切希望抛开。——《神曲》

常舒看到骆以沉的时候,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自己不是为一个梦辗转反侧了十多年的疯子。

常舒小时候就聪慧过人,看书识字都比别人快。幸好他出生时没有说出话来,否则一定要被家人喂鸡血。长大了也仿佛有一副玲珑心肠,在父母亲友面前乖巧听话,和师长朋友也能和谐相处,别人家的父母提起常舒,总是赞叹,怪的是别人家的小孩也不介意和常舒一起玩。他就是有办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可是常舒有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那个诡异的梦,他也是始终捂起来,捂得热热的。在梦里,他的名字还是“xiaoshu”,而且还有一个人始终追随在他左右,两个人一起经历了许多‌‌奇‍‍‌幻‍‎的故事,或许说出来还能被哪个导演拍成电影。那个人叫骆以沉,他管他叫沉哥,每次用嘴巴念这两个字,他心里也热热的,身体里有一把火从下往上烧,直烧到心的深处。他试着在夜里,在月光下,一遍一遍呼唤这个名字。后来,连这个名字也变得像梦了。

偶尔想起这个梦,不由得发呆,爸爸妈妈会关切地问,小舒,怎么了?小舒, 是不是课程压力太大,要不要等会儿和娜娜表妹一起去迪士尼玩?长大一些了,爸爸妈妈就说,小舒,不要读书读得太累,爸爸妈妈最希望的是你健康,这周的竞赛补习要不要停一次?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梦,直到遇到骆以沉,常舒才知道,那不是个梦,而是他真实存在的记忆。另一个他——在平行空间中,或者在上辈子,和一个男人真实经历过的,不被社会所容的恋爱经历。

那个人比他记忆中更有血有肉,更增添了一分岁月给的成熟,就像是某种饱满的热带水果,散发着魅惑的气息。常舒压抑着心跳上前时,还为自己的莽撞打鼓,但看到那人的表情时,反而淡定了许多——那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梦,骆以沉一定也记得。可是那男人之后的行动却叫常舒摸不着头脑,他明明认出了自己,明明脸红,明明呼吸加快,又为什么不发一言,逃走了?

常舒虽然还未成年,但或许是天赋,或许是家庭因素,最善于揣摩人心,可常舒看不透骆以沉的想法。他从床前站起来,脱掉所有衣服,镜子中是一副光洁的身体,毛发稀少,阳光之下有淡淡的光泽。或许骆总不喜欢小白脸?常舒坏坏地想。他的脸和身体向来没有什么人讨厌,反而有时会招来许多蜂蝶。走在路上被人搭讪是常事,连父亲不着调的同事也会递来奇怪的眼神。还好常舒圆滑,总是能脱身。

常舒继续回想和骆以沉的那次会面,那双眼睛里,惊讶有,热忱有,可是却连一丝占有欲也无。这不妙,很不妙。

或许他应该晒得黑一点?或许骆以沉有伴了。常舒挠挠头,跳起来跌到床上。

常舒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想要什么,就很快行动。

大一下的课程并不紧张。常舒很快摸到了骆以沉的公司,常舒堵在骆以沉的停车位。

骆以沉的拒绝并不高明,甚至不如十几岁的常舒。常舒会在给他递情书和礼物的男孩女孩面前微微叹气,挤出无奈但同样迷人的笑,说出最能熨帖人心的话,当然不是“还是朋友”这种蠢话。常舒知道对方最想听什么,而每一个在听完他的婉拒后反而真的能和他继续做朋友。

可是骆总的拒绝好生硬,甚至稍显狼狈。常舒忽然松了一口气,又想笑。这个人,大概真的没有伴。而且是很久时间都没有伴。可是又为什么拒绝自己呢?常舒好说歹说拿到了联络号码,这个人比想象中的笨拙而心软。许多无聊的信息通过手机传到事务繁忙的骆总手里。

有时候是今天吃了什么,有时候是看的一页书,有时候是课堂上教授好笑的口癖。骆以沉很多时候不回,即使回了,也是很简短的话。常舒知道这简短背后的意思,但是不愿意放弃。

于是,常舒想出了一个招数,后来,他常常想,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一个周五,他给骆以沉发了信息,然后准备好装备,耐心地等。第二天早上,他果然在学校门口看见骆以沉的车。骆总没有带司机,自己打开了车窗抽烟,细细的烟雾和晨雾交织在一起分不开,常舒心里痒痒的,他用最阳光的表情和骆以沉打招呼。骆以沉看看他,只说了句“上车吧”。

常舒知道骆以沉一定会来。即使再不愿意,骆以沉也不能让未成年的小孩自己去爬郊区的山。

骆以沉平静地开着车,常舒贪婪地打量着骆以沉的头发、衣服和脖颈,小声说:“谢谢你来陪我。你一定很忙吧。”骆以沉不愿说伤人的话,只在心里叹气,说:“是,很忙。”他的小殊不会这么拗的,但眼前这人也不是小殊,或许长得像小殊吧,可是小殊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仿佛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骆以沉不愿想下去,只一路沉默地开着车,常舒找到一支曲子,不是最近流行的,是一支钢琴曲,缓缓的节奏仿佛是恋人的低语,让骆以沉的心绪也宁静下来。开了两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来到山脚下的民宿。骆以沉收拾好装备,跟着常舒往山上走。

Y市的山并不那么高,但是却陡,登山线并不好走。普通开拓好的路也不在登山爱好者常舒的眼里。骆以沉看着崎岖的路时,想,幸好平时有锻炼。年轻真是好,这崽子走得也太快了。

常舒走在前面,细心拨开不好走的路障。平时在他眼中最享受的林中景色,此时都成了陪衬。平时土壤和草木的幽香,都尽数隐去;连鸟叫声、树枝和草叶在脚下轻微而悦耳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嫩绿的树叶、从树叶间投下的透明的阳光,也都不再被常舒收入眼中。他听到、看到、感受到的,只有骆以沉,常舒想,或许这就是命运。骆以沉走在自己身后,却像一座有吸引力的高山,将自己周遭的世界都吸引得漂移过去。

骆以沉也正在思考,他只担心一件事,今天会不会下暴雨。

走了好一会儿,常舒停下来,和骆以沉一起找了个小土丘休息,吃午饭。风忽然大了起来,他们把刚刚脱下的冲锋衣重新穿好。常舒自言自语:“不会要下雨了吧。”天阴沉沉的,本来预报并没有下雨的趋势,可是山上的气候总是难以捉摸。骆以沉锁起眉毛,打开手机上的备忘录,又搜索了一通:“山上有一处休息区,如果下雨了不好下山,有小木屋可以租着休息一下。”

他们又走了几个小时,天果然变了,先是小雨打在身上,然后是更加密集的雨点。两个人拿出雨衣和手杖,最后,雾气越来越浓,如同山间的迷阵。只能看清一臂的距离,骆以沉和常舒挨得很紧。好不容易找到林中小屋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湿透了。

但糟糕的是,这里不是规范化的休息区的小屋,而是一处破败的小屋,屋顶几处渗水,但好在总算能容身。门也漏风,他们把登山包挡在那里,又拿出毛巾,好不容易擦干身体收拾妥当,天已经全黑了。他们打开紧急照明灯,几个小虫在灯火下飞舞,外面风雨大作,常舒却有一种幸福感,啃着饼,嬉皮笑脸说:“骆总是不是好久都没吃这样的东西了。”骆以沉已经完全发不出火来了,他一边喝水一边吃咸菜:“也不是。我是北方人。米面都吃得。”常舒抬起手,想帮他擦掉鼻尖的一点水,被骆以沉躲开。他咽下几口饭,说:“吃饱了等会儿就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下山。”外面风雨声也确实小了。好在山上的信号还好,他们都已经给人报了平安。

常舒收回手,也不尴尬,默默地吃东西。吃完乖巧地把东西都收拾好。

夜晚,风声在林间呼啸成一曲豪放的歌。骆以沉感到胸前一暖,仿佛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是常舒。他刚想挣开,却被常舒抱得更紧,仿佛是在哽咽,“就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骆以沉忽然有些不忍心,便放任常舒抱着。

“你以前也这么抱着我。”常舒说。

“什么以前。”骆以沉感到胸口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就是上辈子。你感觉到我了。对不对。别松开我。”常舒感觉到骆以沉的挣扎,把他压制得更紧,“但是为什么不愿意接纳我。我跟他长得不像,对不对。”

骆以沉在这个山间潮湿阴冷的深夜,在被身前这个温暖的年轻身体抱着的时候,忽然产生一种真切的不真实感。骆以沉感受到一种酥麻,从两个人接触的皮肤上荡漾开,触及到心口的时候,又变成密密麻麻的痛,咬噬着他。他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这个人抱住他,后来又开始亲他。听到“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时,骆以沉突然颤抖起来,他无法挣脱,也无法回应,只能任由自己默默流泪。后来,身前的年轻人终于累了,缓缓睡着,鼻息喷在他脖子上,痒痒的。曙光透过来的时候,清澈地就像常舒的眼神,骆以沉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下)

从山上下来,骆以沉反而愿意回复常舒的信息了。

上课的时候,常舒也总忍不住嘴角弯弯,朋友问起来,这是有情况了呀。常舒也总打哈哈笑,但后来同学们在校门口看到了骆以沉也就知道常舒开心的原因。

两个人的约会方式在常舒看来健康到让人发指,骆以沉后来常常骑自行车来学校门口找他,身形看着很年轻,戴着口罩的脸也看着年轻,别人问起来,总说那是不是你哥哥?常舒鬼鬼祟祟笑一句“你猜”。

喝奶茶,逛街,看电影,该做的事情仿佛都做了,常舒知道骆以沉总是很忙,能挤出来这些时间陪他已属不易。可是他总是不满足,想再得到点什么,想再索取点什么。骆以沉总是愿意满足他的。即使是在奇葩的时间,再奇葩的要求,常舒只要提,骆以沉总能满足。只有一条,骆以沉不愿意跟他上床。他回骆以沉的家,大大的床,骆以沉把他拥在怀里,常舒心跳如擂鼓。为什么骆以沉的一根手指,一点气息,一个眼神都能让他的心烧起来。可是他都这样躺在骆以沉面前,骆以沉还是不愿意跟他再进一步,他的脸,他的身体,难道不够吸引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常舒每想到这一点,都觉得恨意像蛇一样,攀附着他,连毒液都在嗓子眼里蓄势待发。他突然恨起自己来,恨上一世的自己,恨那个xiaoshu。他开始抽烟,肺叶被烟雾熏过,整个人都平静下来,抽过烟他不会回家,也不去找骆以沉住,反而是回宿舍,舍友有时候闻到烟味,问常舒是不是心情不好,常舒低声笑起来,然后笑变成了哭,有室友拿出啤酒,大家就一起喝酒聊心事,倒也和谐。好在常舒不管怎样,成绩总没有落下去,期末考试照旧是拿奖学金的。

可是领完奖,他却跑开,仿佛福至心灵,他来到教学楼的顶上,Y市的夜景同样繁华,常舒的心底却仿佛杂草丛生。兜里的一袋烟已经抽完,袋子捏在手里窸窣作响。常舒的喉咙干干的,心里紧紧的,他不想再爱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如同深谷,自己投进去了爱,返回的只是一点点空谷轻音。每次自己上赶着亲吻、拥抱,之后反而是更深的落寞和悲伤,如同饮鸩止渴,可是换一个人,他也不愿意。常舒看着楼的边缘,半人高的栏杆拦着,可是想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他想起前一世血肉模糊的身影,如果那样,骆以沉会爱他吗,像爱那个人……

常舒捏着自己的手,清醒过来,父母今天还发微信过来祝贺,问他什么时候再回家住。朋友们等着他拿奖学金请一餐饭。他不是只有骆以沉的,可是骆以沉到现在都不给自己发一条信息,骆以沉总是不愿意主动联系自己的。常舒想着想着,只想大喊。

他跌坐到栏杆旁边,抽出随身带着的小小的水果刀,开始划胳膊,血一点一点渗出来的时候,心中并没有更快乐的感觉。反而被更深的懊悔填充。他咬着牙,任风吹透他。

骆以沉找来的时候,常舒胳膊上的血已经结痂了。他抱住常舒,低声问:“怎么搞的?”“不小心划的。”常舒面无表情地撒谎,骆以沉温热的气息让他快乐,又让他更痛苦。骆以沉不说话,可是低气压却压得常舒喘不过气。骆以沉把常舒拉起来,扶着他慢慢地走,柔声问:“回我哪里吧,好吗?”常舒点点头。天已经淡淡透出湛蓝的色彩,常舒在充满骆以沉气息的房间里慢慢睡着了。

骆以沉坐在桌边,心绪却不能平静。他仿佛和常舒心有灵犀,联系不到他的时候,就来到了教学楼上面。看到常舒身影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在最熟悉不过的、舒适的屋子里,骆以沉却被浓浓的疲惫感淹没。或许,自己是真的做错了。当初不该由着性子缠着连殊,更不该留下心头血,让常舒背负不该有的记忆,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样畸形的情感。看到常舒胳膊上的鲜血,他的心仿佛落尽深谷,骆以沉跪在地上,以头抢地,他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光脚走到厨房,刀尖割在皮肤上的时候,骆以沉在意识恍惚中感到快慰。他活到今天,终究是大错特错。可是,他还是不能死。此时他才明白连殊,原来死和生一样让人厌倦,一样无意义,选择死和选择生一样无聊到极致。所以,不能死,且苟活着吧。但常舒,无论如何,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他应该尝尝真真正正的自由。

骆以沉趴在冰凉的地上,在弥漫的血腥味中间,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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