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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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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人

-----正文-----

街边商店放起了《甜蜜蜜》的音乐:“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啊,在梦里……”许洛梁一边陶醉在甜蜜蜜的歌声中,一边想港台的风华难再得,另一边一个不该想的人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闭上眼睛,那个人的形象反而越来越清晰:他有着白皙的皮肤,温润的性格,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在教室里远远地看见这个人,许洛梁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他快步走回家。

他家里经过上次的事情,虽然大伤了元气,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等风头过去之后,他们家被查处的位置坐得最高的那位,不知又拜对了哪尊大佛,后面的事情竟然不了了之。可见有了护官符,事情总是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家族中又出了一个八面玲珑的新秀,于是许家竟有势头渐盛,有逾往昔的样子。

许洛梁的父亲仍旧官复原职,母亲家的企业也照旧运转。只是许洛梁倒仿佛是锐气被挫的样子,把钱做了保守投资,每日里不知跑到哪里去。就这样过了几年的日子,又回到丰城,经营起一家不知所云的艺术品公司。但是许家的人脉在那里,竟是捧出了一些艺术新人。

今天许洛梁好不容易摆脱一众事务,从闹中取静的房子出来,只身一人在丰城的街道上乱转。不知道怎么就转进了一家咖啡馆。也是很神奇,这个咖啡馆并非连锁的,却仍然开了十多年。他不知怎么就点了一杯那个人最喜欢的卡布奇诺,没有那么苦,也没有那么甜,就像那个人说的人生的滋味一样。可是许洛梁有点不懂了,他已经快要五十岁了,为什么在那个人离开以后,人生的滋味非但没有变得更苦,反而像一条永远抻不到头的皮筋一样,越抻越长,越来越无聊乏味。即使是端着这样一杯甜甜苦苦的咖啡,大脑的任何一个区域也没有感到应有的刺激。他忽然觉得那个人好像从他的感官系统里偷走了什么东西,像自己从前对他做的那样。

丰城的春天是很美的,杂生花树,群英乱飞,他想起了那个人和他一起来到丰城的时候,跟他说的这句诗。两人在毕业季之后到的丰城,已经是秋天,那个人跟他说,没有关系,不久之后是春天,那时我们就能明白这句诗了。你小时候就见过这儿的春天,以后我和你见许许多多个这里的春天。

许洛梁忘了那个时候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个人的眼睛里亮亮的,闪烁着秋天苹果的光泽,或是春天花蕊的光芒,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再靠近一点。如此真实,真实到仿佛是在梦境中。想到他,就有一种梦一样的甜,他现在是时时刻刻忍不住做梦了。

他拿出手机,看到黑色镜面映照出的自己的脸,没有老,看上去就是三十四、五岁,他深知自己、还有身边的许多人都如同道连·格雷的画像一般,无论做了多么罪恶的事情,但因为有金钱的庇护,很多东西都不会反映在脸上。

他又回想到他们大学时的光景,他是那个人的初恋,他遇见那个人,仿佛是接纳一张待涂的白纸,或是来到从没有人涉足的森林一样,丰美的果实就挂在茂密的林地间,等他一一采撷,那个人如此包容,仿佛许洛梁在森林中砍倒几棵树,建上小木屋,在烧毁一片森林,种上他想要种的一切,哪怕是罂粟花,那个人也会甘之如饴地领受。

或许是这样的态度迷惑了许洛梁,让他以为那个人是没有底线地纵容他的,才答应了父母的安排,和另一位官家女订婚。错误的决定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关,这时他才看到了这片森林的另一面:狂风大作,树木狰狞,群兽出动,把他赶出去,并且再不许他踏入。

那个人第一次逃跑的时候,他恨那个人恨到想要食肉寝皮,为什么不听他说的话,为什么不想想他许洛梁的处境。可是真的看到那人的那一刻,所有的念头都只是带走他。可是后来那个人也整个变了:眼睛里总是灰蒙蒙的一片,无论怎么都喂不胖,让许洛梁总是担心或许沈谦在某一天会变成一缕微风,从他身边彻底消失。他忍不住后悔,自己真的做错了吗?可是他为了和沈谦在一起,已经做出了好多让步了,连人生的轨迹都改变,政治联姻在所难免,他早晚会摆脱掉这段婚姻,回到沈谦身边。沈谦就不能再等一等吗,他平时总是很有耐心的。

可是现在沈谦实在是太不像沈谦了。他对此无能为力又拼命想要留住沈谦,后来他收养了一个孩子,沈谦好像终于有了些生气,但也没有好多少。或许他是真的应该放手?可是他终究还是不愿意。

大厦将倾的时候,他向上天发誓,请这场灾祸不要殃及沈谦,如果他们家渡过这一劫,他一定不会再拉沈谦到自己身边,或许离开自己,沈谦才能快乐一些。或许是他的心足够虔诚,他放走沈谦后,他家的境况果真慢慢好转。像是上天给他的一种警告。或许他之前是真的做错了。

可是沈谦仿佛把他的快乐也带走了。他从前在大学,在公司,在家族中玩弄人心的时候,从来只是觉得人心愚蠢,那么轻易地就被他吸引,操弄。现在,他也成了这些愚蠢者中的一员。

他打开手机,那个人的红点在缓缓移动,近得仿佛许洛梁打一个车就能到达,但他还是关上了手机。他站起来,推开门,阳光明媚,花朵鲜艳,他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遍遍想沈谦告诉他的诗歌,他或许终于明白了“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生花树,群莺乱飞”的意思。但是他的花草莺已经永远地离他而去了。他嘲弄地笑笑自己,打算走回美术馆,走回到那些愚蠢的人当中,在他们中间,他会好过一点。

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他回到了大学的时候,沈谦还是那样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对谁都不设防,许洛梁慢慢地参与到他的生命中,成为其中一个重要的人,可是,这一次许洛梁仿佛动了恻隐之心似的。放下了举着斧钺的手,一路呵护沈谦,他带着女朋友来给许洛梁看的时候,许洛梁在短短几秒之间,压下了心中的苦涩和嫉妒,放轻松脸上的神经,对沈谦和他女朋友露出最真心的微笑。他们办酒的时候,许洛梁也到场,包了一个好大的红包。

之后的场景仿佛走马灯一样在他的梦境中飞速轮转,沈谦和他老婆生了个女儿,喜欢得不得了,许洛梁去喝了满月酒,当天夜里却鬼使神差地带走了沈谦,两人迷迷糊糊地开车上了高速,去往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沈谦醉醺醺地在副驾上跟他说着话,讲大学时候的事情,讲他和老婆、女儿的好笑的事情。许洛梁头上的青筋一直在跳,却想不出什么话,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在该下手的时候先下手为强。现在一切都晚了。不,还没有晚。他正开着车,沈谦很高兴地跟着他走,他们将到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以往的生活被乌云遮蔽,此后,太阳会升起来,一切都会是新的。

天上突然开始下雨,他开了一段,雨刷器不停地摆来摆去。他按开音乐,是王若琳的《lost in paradise》。酒精和音乐让他的心情放松下来。他转过头去,看着柔和灯光下沈谦的侧脸,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沈谦在微微笑。许洛梁看得太久,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辆大车突然从拐角处冲了过来。许洛梁猛打方向盘,地面湿滑,他们的车就像冰面上一片光滑的石头,转啊转,冲破了护栏,向下坠落,翻腾怒吼的大海正在迫切地迎接他们。沈谦竟然在这时醒了过来,他转过来,眼睛望上去如一潭深水。他朝许洛梁说了一句话。但许洛梁没有听清楚。

许洛梁从浴缸里抬起头,他睡了太久。浴缸边的音箱已经换了一首歌,是一首日文歌,在问爱是什么形状。许洛梁把手从冰冷的水里拿出来,揉了下模糊的眼睛。他明白了他和沈谦之间的“爱”到底是什么样,大概就像复杂的迷宫一样,有许多个出口,但出口处不是通向广阔大道,而是一面又一面的石墙。不管在哪一个时空维度,他们都不得善终。

他把头重新埋进水中,奇异地重新回到了刚才的梦境中。他在冰冷的海水中,在不断下沉的车子里,抱住了早已失去意识的沈谦。耳中竟然传来了他刚才没听到的沈谦的那句话,当然也可能是幻觉。他知道自己很早就疯了。没有心跳的所爱之人仍然无比美丽。他把唇覆上去,一遍又一遍地把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说出去“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的灵魂也跟着这句奇妙的话而变得轻盈起来,他向上升,向上升,先是看到了浴缸中的自己,很快乐的样子。然后继续向上,看到了不远处的港口和大海,他和沈谦的车就在那下面,而遮挡他视线的重重楼宇和悬崖峭壁都变得透明。他看到自己抱着恋人,小小的气泡浮在他们身边,盘旋向上,飞舞,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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