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和小时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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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穆棠把崔小苑锁在家里之后的生活并不如他原本幻想的那样充满激烈的冲突、仇恨和痛苦。崔小苑既没有时刻准备把自己杀了，也没有筹划着杀了穆棠，他只是平静地吃、睡、接受穆棠的求欢。

一切都像五九到六九的河冰，人仍然可以行走在上面，只是不知道那天就要一失足，跌进海河里去了。

穆棠自觉已经走到河中间，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在又一次毫无激情可言，哪怕嘴唇触碰嘴唇，都再激发不起肉体细微的颤栗，哪怕用力吮吸，恨不得把对方的灵魂都吸出来，也无济于事，身体还是冰冷的欢好之后，崔小苑沉沉睡去了。他最近并不是很有精神，就像突然把花园里的喜光喜热的花挪近背阴的房间。他肯定没有刻苦自己，该吃吃，该睡睡但这样的生活，他习惯不了，这是没有办法的。

穆棠却醒着，他简直是把自己的睡眠都分给了崔小苑，他已经在梦里生活，自然不需要再做梦。

他坐在华丽的大床上，崔小苑的脚踝仍被细细的链条和床头锁在一起。穆棠毫无厌烦地看着床上安眠的爱人。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闷热欲雨的夏日的午后，他们在剑桥道的房子里，汗水把衬衫的后背都打湿了。窗外，燕子飞的比人都低。

崔小苑不耐烦这样的天气，干脆脱了上衣，在家里打赤膊。莹白的皮肉赤裸着，因为燥热泛着胭脂的颜色。穆棠自然是禁不住，两个人就这样胡乱做了一场，他还记得那时手心里汗水的触觉，舌头舔过腰窝时，嘴巴里的味道是细细的绒毛，咸咸的汗水，甜的玫瑰露和美满幸福。

他们做完，冲了凉，一起依在床头。本来崔小苑不愿意，仍是嫌热，穆棠便给他摇蒲扇。他一边摇，一边看《大公报》，崔小苑就靠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起看，不知道过了多久，穆棠听见窗外终于下起了雨，雨声淅沥，凉风刮进窗户，和着雨腥的味道。他终于停下手里的蒲扇。

一个下午都过去。

穆棠回头看去，崔小苑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出溜到枕头上，睡得熟了。

房间里只能听到雨的声音，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心里曾希望过，这场雨能一直下下去，不要停。

穆棠伸出手，拨开崔小苑睡乱的发，露出和从前半分不差的静好的睡颜。

但他知道，那样的好时光，不会再有了。

一滴水落在无知无觉的崔小苑的侧脸，在这冬天空荡荡的房间，不是雨，不是汗，是另一种苦咸的液体。

第二天，穆棠总算同意让小吕上门陪陪崔小苑，既然说是养病，什么病，养怎么样了，就让小吕去和外边那些人说。

他临出门时，还特意狠狠威胁了崔小苑，说你别想耍什么花样，那样只能牵累旁人。

崔小苑还是没精打采的一副表情，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又缩回沙发里，看样子是一点妖都没力气再作。

不过当小吕终于上门来的时候，崔小苑至少上半身都穿戴整齐了，他叫小吕用夹剪铰了链子，然后穿好长裤，棉裤，又活动脚腕。

“崔老板，但是，这，咱还是出不去啊。他真是欺男霸女。”小吕憋了半天，憋出一个词，“不仅这个门是从外面锁的，有个人看着，大门外面还有俩呢，都是道上的。”

“门走不了走窗户呗。”崔小苑继续活动手脚，他都看好了，他要从窗户跳到树上，然后再跳到院子里的景观石像上，半点问题都不会有，这是他闲得无聊，看了好几天看出来的路线。

“那我也跟您跳。”

崔小苑对小吕总是有点耐心，忠诚已经是难得的品质，别说赵子龙了，典韦，许褚，哪个有脑子？这都是书上写的古之先贤，别以为他唱戏的就不读书。

“你当然是怎么来怎么去，等你出去，我再跳。他们又不会拦你。”

“那您到了院子，怎么出去呢？”

“院子门是里面的插销，我打开就走出去了。”

“大门外……”小吕说着说着，自己也终于明白过来，“难怪您叫我带着杨先生一起来，他一个人打两个人……”

小吕的话在崔小苑不赞同的眼神里徐徐消失在咽喉，不许说杨先生不行，小吕觉得自己懂了，杨先生要是连两个人都打不过，是不配得到崔老板的欢心的。

小吕自信满满地走出院子，他和杨先生说了崔小苑的计划，杨先生皱起了眉头，小吕见了，心里着慌，怎么，难道杨先生觉得他做不到吗？

“怎么还和小时候似的，一天到晚就惦记登高爬梯。”

小吕听见杨先生嘀咕了一句，然后就见到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干净利落地放倒了门口两个青帮的兄弟。这时崔小苑也跑过来了，后面还追着一个看门的。

透过雕花的铁门看过去，狂奔来的崔小苑并不美，他衣服刮破了，脸上也蹭的脏了一块，跑的刘海都乱飞，脸色苍白。小吕担心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崔小苑打开大门，扑进了杨静晖的怀里，一点形象都再顾不上，死死环着那个男人的脖子，全身重量都吊在上面。

穆棠以为自己如履薄冰，崔小苑也有同样的感觉。

现在他终于上岸了。

就在这时，又一波人围了上来，这是李济远最后的努力，他盯这个房子盯了多少天，他就不信杨静晖不来救人。哪怕周玉麟忽然发疯，不肯再借他人，还打了招呼，叫道上的兄弟都不许插手这件事。他好歹求动柳厅长，再信他一回，再给他点人。苦心人，天不负，他还没感慨完，就见崔小苑伸手一指，简直是盲区一样，路边停的是穆棠的别克，他竟然没有开走。

小吕听到崔小苑喊了一声自己，连忙跟上，跳上车，车甚至没有锁，而杨静晖竟也会开。点火的空档，李济远身先士卒冲了过来，小吕心想什么东西，他使出自己庄稼人的力气，迎面一拳，就把目眦欲裂，攀在车门上就要掏枪的李济远打了下去。

车启动了，三个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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