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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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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中故事

第一章

创建时间:

2024/10/12 10:25

我妈妈告诉我,生我那年宜宾下了好大一场雪。妈妈说:“那个时候啊,真是大雪封门,走在雪地里都看不清前面的路灯。”我很奇怪,怎么我印象中宜宾就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雪呢?难道是我出生的那年天有异象?

想到“天有异象”几个字,我乐了,我可是宜宾学院妥妥的本科生,我脑海中的词汇丰富着呢。不过妈妈似乎对我并不怎么乐观,她常常忧郁的看着我说:“我们家困难,就指望你了,可指望得上吗?”

妈妈只要这么说,我就很不高兴,这简直是在小瞧我。但我们家穷是真的,到现在,我们还是租房住。其实原来我们家是有房子的,我们住在奶奶留下的一间破瓦房里。是破瓦房,没错,但下雨下雪的时候,一样可以遮风避寒。

但是好日子似乎和我们家没有缘分,在我5岁的时候,破瓦房被三叔拿走了。原因是爸爸和三叔炸金花,三叔一直赢,一直赢,爸爸急了:“我要回本!”三叔说:“你的烂衣服我可不要,你拿什么来回本?”

爸爸一拍桌子:“我还有一间明堂明厨的大瓦房!”三叔的眼睛亮了:”你不要反悔,不要说是我看上了你们家的瓦房,是你鼓捣(强行)押给我的”爸爸输红了眼:“反什么悔嘛,难道你一定赢?”

三叔哈哈一笑:“来,一局定胜负,看是你的瓦房命硬,还是我的手腕子粗!”爸爸全神贯注,运气凝神,竟然赢了这一把。三叔说:“怎么?难道真是你的瓦房扎实?我不服!我们再赌一把,如果你赢了,我给你3万块钱,如果你输了,你就把你的瓦房和老婆都归我!”

爸爸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完全忘记了赌老婆是多么大的罪孽。爸爸把手一挥:“赌就赌,但要是你输了,就把你的二妮子给我当小老婆!”三叔恶狠狠的一咬牙:“可以,但要有个承保,不然我怕你赖账。”

说着,三叔就找来了王二麻子来当中人。王二麻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破落户,凡他染指的事,没一件是好事。爸爸完全昏了头,他在王二麻子写的赌约上按了红红的手印。

三叔点点头:“我愿意和你打这个赌,但赌法得我来定,不然太便宜你了。”爸爸说:“扯旋,炸金花,斗地主,打麻将,随你说!”三叔冷笑一声:“那些太幼稚,我们大人就玩点高层次的。我和你赌我可以用四根筷子摆一个田字出来,你敢不敢赌?”

爸爸想四根筷子怎么能摆出田字呢?怎么算笔划也不够啊。爸爸也得意的冷笑一声:“我就不信这个邪,你能用四根筷子摆一个田字出来?!这个赌我打了!”三叔说:”莫反悔,我就要摆个田字了。”

爸爸一拍桌子:”你真要四根筷子摆个田字出来,我的瓦房,老婆,儿女全归你。要是你摆不出来,你就给我五万块人民币,你敢不敢赌?”三叔故意犹豫的说:“你要想好哦,要是我摆出来了怎么办?”

王二麻子拿来四根筷子递给爸爸,说:“李莽子,你试试,看摆不摆得出来。”爸爸拿着筷子摆弄了半天,最后他开心的笑了起来:“驼背,这个赌我赢定了。现在你来摆,你摆出个田字来,我净身出户。”

驼背,也就是我的三叔不慌不忙的站起来,他接过筷子,把四根筷子并拢捏好,然后把四个筷子头组合成的横切面杵到爸爸面前:“看,这是不是个田字?”

还没等爸爸反应过来,王二麻子先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个田字嘛,谁说这不是个田字,我把谁的腿打断!”爸爸全身筛糠似的打起了抖:“这怎么能算,这也算是摆个田字么”

三叔大吼一声:“这怎么不是个田字,而且是四根筷子摆出来的,你拿给谁看谁也得说这是个田字!”王二麻子一把抓住爸爸的手说:”怎么,李莽子,你想耍赖?”爸爸全身抖得像发了羊癫疯:”我,我”

王二麻子拿出爸爸按了手印的赌约说:”证据确着,你赖不掉的。三天后,我们就来收房,还有你老婆也一并归了赢家。”爸爸发疯似的一头跪倒在地上:“你们行行好,我孩子才5岁!”

三叔怜惜的扶起爸爸:“莽子,两兄弟不说暗话,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对他好的。今天时间晚了,明天一早你就去和淑芳把离婚证扯了吧。”爸爸转头就想跑,哪知道王二麻子天生神力,他一个蟒蛇缠身,就把爸爸扭倒在地上:”想跑?在你王二哥的地界里,没有飞得出去的野鸭子!”

就这样,妈妈和我,还有那间破瓦房就一并归于了三叔。三叔成了我的新爸爸,而我的亲生爸爸则在王二麻子的威逼下,背起一个大包袱,去成都打工了。爸爸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伢子,是赌博害了爸爸,你以后千万不能去赌啊。”说完,爸爸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隐没的地平线的尽头,虚化成一个小点。

妈妈和三叔同房那一晚,我一个人睡在隔壁的小房间里。那一晚,我隐约听到妈妈的哭声,但我不敢起来查看,我害怕三叔会瞪着眼睛扇我一巴掌。三叔是个狠人,他对我没有那么温和。我睁着眼睛,盯着房顶的亮瓦看了一整晚,直到黎明的时候,妈妈起床涮锅做早饭,我才朦朦胧胧的睡着,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失眠。

三叔虽然是个狠人,但对家庭还是负责的。他隔三差五都会拿一些钱回来给妈妈当生活费。有的时候一次给10元,有的时候一次给20元。有了这些钱,我们家过得还真不算差,几乎每隔几天,我们就能打一回牙祭,吃点猪头肉,猪耳朵,猪拱嘴什么的。

爸爸走后的第二年,妈妈就生下了一个妹妹。妈妈生妹妹的时候,我还在田地里扯兔草。我养了两只兔子,养大了把兔子卖给镇上的餐馆,就算是我的学费钱。我扯了一大框兔草,蹦蹦跳跳的回家。

刚到家,我就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我的妹妹来到这个人间了。我钻到里屋里,看见妈妈满头大汗的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妈妈招手叫我过去,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妈妈说:“看,这就是你妹妹,肉嘟嘟的,像不像你?”

我惊恐的看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小生命,想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盯着妹妹看的时候,妹妹也盯着我看。我突然有一点感动,我觉得自己有亲人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是莲藕生出了一节新藕一样,让我感觉到了血缘的亲密。

生妹妹的时候,是大夏天,天气热得不像话。晚上三叔提着一瓶老白干回家,看样子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吃过晚饭,我在小房间里写作业,突然听到外面有争吵声。我听见三叔说:“你给他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你给我就生个丫头片子,你安的什么心!”

妈妈小声的哭泣着:“女孩子亲爸爸,以后她一定孝顺你。”三叔不耐烦的打断妈妈的解释:“少废话,我就知道你的心还在那个王八蛋那里。你没拿真心对我咧,所以生个小丫头片子来糊弄我!”

他们俩的争吵声把妹妹吓哭了,她似乎听得懂三叔是在嫌弃自己,所以委屈得哇哇大哭起来。三叔喝一口闷酒,说:”你死了和那个王八蛋和好的心,我听说他已经在外面又找女人了”

屋子里的空气憋闷得吓人,一种混合着白酒的味道和妹妹身上的奶味的奇异气味在房间里流动。妈妈沉默的抚摸着妹妹的头,没有说一句话,似乎她已经默认了是自己对三叔不够忠心,所以才生了妹妹。而三叔则像个得理不饶人的地主公一样喋喋不休的数落着妈妈。

就在三叔耀武扬威的时候,我突然像一只发了疯的小牛一样冲到三叔面前:”坏蛋,你是个坏蛋!”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一点犹豫,但又那么的坚决。三叔惊奇的看着我的眼睛,好像从来不认识似的打量着我。妈妈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小孩子发疯,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但是妈妈的解释没有作用,三叔伸出一只巨手,把我拖到他面前,甩手就给了我一耳光:”他妈的老子是王八蛋,小子也是王八蛋,全是祸害我的!”妈妈哭喊着把三叔推开:“你要打打我,别打孩子。”

三叔一不做二不休,又给了妈妈一个耳光。我握紧拳头去砸三叔的胸膛,好像要把他砸倒似的。三叔怒道:”一窝子的小畜生,哪天我毛了,把你们全拖出去宰了!” 三叔开始使劲扭我的手,而我用全身的力气挣扎,就好像三叔是个控制着我的魔鬼。

三叔突然阴冷的笑起来,他把我推到小房间里,然后锁上门。我害怕的大哭,三叔冷笑着说:”妈的,老的伺候不好我,就换小的来伺候!”我不知道三叔要做什么,我惊恐的靠着墙壁,好像面前是个魔鬼。落日的余晖斜照在我的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生命感。

我靠着墙壁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外面一片安静,似乎整个世界都死去了。我到处找我的裤子,最后在墙角发现了它。等我穿上裤子,我才觉得很害怕,就仿佛是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我蜷缩着环顾四周,家徒四壁,冷壁灰灶,再摸摸我的脸,上面有两道深深的泪痕。最后,我在门边上发现了我的鞋,我穿上鞋,觉得一瞬间自己就成了一个大人。

我的两只小兔子飞快的长大,到它们有一个包袱那么大的时候,我就提溜着它们去镇上卖给川菜馆的王姐。那个时候,我有15岁了。王姐的川菜馆生意很好,他们厨师会做一种跳水兔,很受食客的欢迎。

有一天,我又提溜着两只大肥兔子来川菜馆的时候,看见王姐正和几个女服务员窃窃私语。我走近她们,她们就都不说话,马上散开了。王姐若有所思的对我说:”李方娃,你三叔呢?”

王姐一问这话,我就看见几个女服务员在蒙着嘴笑。我说:”在家呢,怎么了王姐?”王姐语重心长的说:“快回去看看吧,公安都到你们家门口啦。”我一听,放下兔子就往家跑。刚跑到家门口,就看见一辆警车停在我家大门前。

我想凑上去看,隔壁的黄五爷一把拽住我:”别去看,你三叔犯了人命官司,要吃枪子了。”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打望,只见两名穿警服的公安把三叔拉上了警车,三叔的手上戴着一副明晃晃的手铐。

后来我才听说,原来是三叔和人赌钱,赌来赌去,赌成了气。两泼人遂开始火拼,三叔是那种无理还闹三分的人,怎么会服软?他用一把大砍刀,一刀砍在了一个大汉的脖子上。

这一刀直接砍断了大汉的颈动脉,鲜血如喷泉似的喷出来。三叔是真狠啊,他看见血柱没有害怕,反而还又往大汉身上补了一刀。大汉当场惨死,三叔则被赶来的乡里人死死抱住。

公安把三叔拖上警车,然后呼啸着开走了。我不确定三叔临上车时看没看见黄五爷身边的我,其实我不愿意被他看见。我觉得在这个特殊时刻,我应该隐身才对,怎么能招摇呢?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杀了人,怎么说也是羞愧的事。

警车刚一发动的时候,妈妈从屋里冲了出来。她不是去拦警车,而是似乎想在乡亲们面前露个脸,表示自己还在,自己没有倒。乡人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态看着妈妈,而妈妈无所畏惧的昂着头,好像在说:”我好得很,日子还长呢!”

最后在乡人们都散开回家去吃午饭的时候,我才悄悄从人群里溜出来,闪进了家门。妈妈冷冷的看着我说:“好了,从今后,就我们三娘母过活”我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妹妹却大大方方的走过来,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午饭做好了,你和哥哥来吃。”

说完,妹妹头也不回的走进堂屋。我和妈妈四目相对,想说点什么,似乎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章

创建时间:

2024/10/12 13:51

我是在镇上的中心校上的中学。我们那个地方,大部分的青壮年都上城里打工去了,留在乡下的全是老弱妇孺。后来,去城里打工的人又把自己留在乡下的儿女接到城里去上学,据说是因为城里教学条件更好。于是,留在乡下的学生就越来越少,到我读初中的时候,整个镇子就只有一间中学。

说来也怪,虽然我家里经济很困难,父母都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但我却似乎多少有点学习的天赋。什么加减乘除,ABCD,作文阅读我都是信手拈来。几乎没花太‎‌‍‌大‌‍‍‎‎力‎‍气,我就成了我们班的优等生。当然也是由于乡下的学生学习水平都不太高的缘故,所以我算是矮子里面充高个,当了回鸡头。

我最不喜欢上音乐课,因为我虽然有学习的天赋,但完全没有音乐天赋。简谱我都认不全,更不要说晦涩的五线谱了。看见音乐谱子,我就一头闷。每次上音乐课,我都在梦游一般。连教我们音乐的老头子都看不惯我,说我愣头愣脑,坐在那里像个驮神一样。于是,我更不喜欢上音乐课了,直到裴老师的到来。

裴老师是从甘孜州调来的音乐老师,据说是因为和原学校不融洽,才调到我们中心校来教书。裴老师自己也证实了这个说法:“你们不要小瞧我是民族地区来的,我以前那个学校里面的学生全是干部子弟,当官的儿女。”

裴老师说:“我本来在甘孜州当老师当得很好,但就是因为一次评奖,我才选择主动离开。在原来学校我的课很受学生欢迎,但最后优秀教师奖却被一个大妈获得了,原因是大妈说学生们都叫她陈妈妈。我就纳了闷了,当教师不就应该好好教书呢,怎么成了妈妈了!”

我们听见裴老师这么说,都有点开心,觉得裴老师是一个怀才不遇的君子。裴老师教我们吹口琴,他说这是有教学任务的,学会吹口琴是教材上的规定。但无奈农村学校的学生实在不能和城市里的学生比,学了半天,还是没几个人学会吹口琴。有的学生甚至说:“老师,我买不起口琴,口琴要10块钱一支,够我吃半个月的了。”

其实我也没有学会吹口琴,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口琴,关键是我认不准音调,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换音阶或者换曲调。裴老师没有办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敷衍教学任务,教吹口琴教了个似会非会。

那天中午吃完午饭,同学都回寝室休息去了。我因为多吃了两块油焖土豆,有点积食,于是一个人踱步到教学楼。刚走过门厅,就听见一阵优雅的弹唱:“梦中人,熟悉的面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

我惊讶的伸头一看,原来是裴老师拿了一把吉他,在自弹自唱。吉他我是认识的,在电视上看见过。裴老师没有发觉我的到来,他还是全神贯注的边弹边唱。曲调由最开始的温柔,变成了后来的沉郁忧伤。我听得痴了,站在那里半天没走。

”谁在那儿?”裴老师突然停止了弹奏,大声问我。我不好意思的从柱子后面转出来:”是我,裴老师,我听你弹吉他呢”。裴老师看见是一个学生,也就不怪罪了。他反问我:“好听吗?”

”好听,真的好听。裴老师,你能教我弹吉他吗?要是我能弹得和你一样好,那我会多骄傲啊!”裴老师笑笑:”你真的想学弹吉他?可你连口琴都学不会。”我忙说:“口琴是我没有兴趣,但我听见你弹吉他,我就喜欢上了,我真的想学吉他。”

裴老师说:“既然这样,你每天中午吃完午饭到音乐教室来,我可以教你弹半个小时的吉他,因为这个时间是我练吉他的时间。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不学得会就看你自己了。”

我喜不自禁的说:”谢谢裴老师,我一定努力学习!”第二天开始,我每天吃完午饭都到音乐教室来学吉他。裴老师教吉他很随性,并没有什么完整的教学计划,只是告诉我指法和音阶,就让我自己摸索。

于是,裴老师在一边弹琴,我就在另一边琢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星期后,我就能弹”一闪一闪亮晶晶”了。我得意的把我的学习成果弹给裴老师听,裴老师说:”指法还可以,但是没有节奏。你要知道,节奏对音乐是最重要的。”有裴老师的指导和帮助,很快我就可以按着吉他谱弹各种乐曲。裴老师也暗暗惊叹,想不到我这个农村少年竟然在音乐上还这么有潜力。

学校校庆的时候,我代表我们班表演吉他弹唱《yesterday》。同学们都艳羡极了。要知道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唱的还是一首英文歌,这简直是城里的那些时髦学生才会有的才艺。想不到在这个乡镇中学,也有这样的表演。从那一天开始,我成了我们学校的明星,远远就有其他班的女生悄悄说:“看 ,他就是那个弹吉他唱歌的学长。”听到这些赞美,我简直像活在了天上。

然而学校里面的风光,并不能掩盖我家里的颓唐。自从三叔被公安抓走后,我们家赖以为居的那间破瓦房也被受害者当做赔偿索走了。妈妈,我和妹妹不得不在镇上租了一间只有10多个平米的小隔间生活。

妈妈说:“ 不要紧,我会做缝纫活,上手就是钱,饿不着你们两‌‍兄‌‌‍‎妹‎‍‌‍。”妈妈还真是个缝纫好手,她没日没夜的替别人缝脚边,上裤腿,衬里子,打补丁,还真维持起了我们两‌‍兄‌‌‍‎妹‎‍‌‍的生活。

我也知道自己家穷,所以一放学的时候就去捡一些瓶瓶罐罐来卖,帮妈妈补贴家用。可惜的是因为住在镇上,不能养兔子了,所以断了一条财路。妹妹不喜欢捡废品,这个小女孩特别的傲气,她只愿意帮妈妈做做饭,或者洗洗衣服什么的。

有一次我对妹妹说:“你也要为家里增添一点财务啊。”妹妹听出我在挤兑她,气呼呼的拿出一个纸钱包,掏出20元钱塞给我。”这钱哪来的?”我问妹妹。妹妹神秘的一笑:“保密!”后来我才听说,是妹妹买了一些不干胶贴,洋画片什么的拿到她们小学去零售贩卖赚的钱。妈妈小声对我说:”你别看妹妹小,其实很有经济头脑,她会做生意呢。”

如果不是我升上了高中,生活就会这么平淡如水的度过。但上高中却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要知道在我们那里读普高的都是有钱人。大部分乡里的孩子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有的就是读个中专,都骄傲得很,觉得自己似乎成了知识分子一样。

妈妈忧愁的对我说:”李方啊,你的成绩可以读普高的。但我们家的条件,你知道的。要不你去读个中专吧?出来就可以工作挣钱了。”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我并没有一心想读普高,但又觉得以自己的中考成绩,不读个普高似乎有点吃亏。于是,我去找裴老师商量。

”什么,你要读中专?”裴老师惊讶的问我。我说:“家里希望我早点出来工作。”裴老师摇摇头:”以你的成绩,应该能考上大学的。你现在没有知觉,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读过大学的人,和没有读过大学的人不一样,很不一样,你现在还意识不到这一点”

”其实,我想读大学,但家里的条件”我无奈说了实话。裴老师叹口气:“回去好好和妈妈商量商量,不要误了你的前途。”晚上回家我和妈妈说:”裴老师也建议我读大学”。

妈妈忧伤的看了我一眼说:”你读大学,妹妹呢?”话音未落,还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妹妹猛的冲进屋说:”我不读大学,要哥哥读。”妈妈好奇的问:”那你以后做什么?”妹妹把头一昂:”我以后做生意,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然后买一所大房子。

妹妹说这个话的时候是充满自信的,这种自信让妈妈下定了决心:“好,那你读中专,哥哥读大学。你不要后悔才好。”妹妹扭头说:”我才不后悔呢,我要像王姐一样,开一个大餐馆,每天晚上算账数钱一直数到孙晓梅出来说晚安”

我和妈妈都很惊奇妹妹这种对经济的异常痴迷是怎么来的,真的是因为我们家穷吗?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我们实在盘算不过来,但好在我上普高的矛盾终于解决了。妹妹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我,而她选择了一条裴老师说的很我”和不一样”的生活。这到底是宿命呢,还是巧合呢,天知道。

上普高的第一天,我就认识了新同学庆华。庆华是一个钱学生,按他的中考成绩是上不了普高的。但庆华的爸爸妈妈都在深圳打工,有钱咧,所以交了议价,来我们学校读高中。

庆华是一个随随便便的男生,他什么都是随便的散漫的。学习,不被老师骂就好。跑步,不跑最后一位就好。打乒乓球,不满地找球就好。吃饭,不饿肚子就好。庆华几乎没有什么必须怎么样的概念,他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云淡风轻,顺其自然。

我对庆华有一些好奇,在学习上,我还是比较上进的,但庆华却什么都不在乎,这让我对庆华抱有一种有疏离感的好感。有一次去澡堂,我忘了带香皂,于是找庆华借。庆华把他的高级舒肤佳香皂递给我:“随便用,别为我节省。”我觉得有些幽默,又有些高兴,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可以交朋友的好少年。

但庆华也不总是悄声眯气的,一天庆华他们要去打篮球,却发现篮球锁在教师办公室了。于是商议着要一个人从门上面的护窗爬进去把篮球取出来。因为庆华最瘦,所以决定让庆华爬护窗进去。那个护窗又高又窄,爬个人进去看着很惊险。但庆华真的爬了上去,成功翻入教师办公室,拿到了篮球。

庆华爬护窗的时候,我们班的才女燕子明显做了一个鄙夷的神色。燕子是一个很有文才的才女,她写的作文常被老师当做范文拿出来当众朗读。燕子看不上庆华这种狼狈的样子,在燕子的眼中,男人应该是器宇轩昂的,而庆华很可能是替男同胞丢了脸。

我没有把燕子的鄙夷告诉给庆华,即便告诉了也无关紧要。庆华根本不在乎燕子这种女生对他的态度,他们俩是完全绝缘的两种生命体。倒是我生出了一点和庆华同仇敌忾的心情,想下次写作文,我要比燕子写得更好,杀杀她的锐气。但下一次写作文,得第一的还是燕子,这让我很气馁。

第三章

创建时间:

2024/10/12 19:16

燕子并没有发现我在暗中追赶她,她还是大咧咧的当着我们班的语文科代表。我仔细阅读过燕子的作文,觉得非常的秀气,语言很精炼,意境很优雅,但似乎少了点气概。但燕子只是个女生, 能写到这种地步已经很难得,难道还要拿她和苏东坡比吗?

我们班有一个外号叫“把总”的废头子,是全校闻名的‍‎‎‌‌浪‍‎荡‎‍‎‌‍哥。有一天把总突然找到我说:“李方,你觉不觉得自己挺帅的?”我一愣,自己帅不帅和把总有什么关系?把总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说:”我觉得你挺帅的,要不我们耍一回吧?”

”耍一回?耍什么?下五子棋吗?”我傻乎乎的问。把总神秘的附到我的耳朵边上说:”耍朋友,就像林涛和吴慧那样。”林涛和吴慧是我们班人所共知的一对”情侣”。我吓一大跳说:”你是同志?”

把总把脸一捂:”什么同志不同志,我就是觉得你怪好的”“滚!”我大叫一声。其实不是把总同志的身份吓到了我,是把总那一脸的无赖像让我恶心。把总吓一跳:“你别嚷啊,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在耍朋友,你也没脸不是?”

我把文具盒狠狠往桌子上一放:“有多远滚多远,去找希特勒耍朋友吧,我听说希特勒就是个变态。”把总碰了一鼻子灰,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好好好,你是优等生,我配不起。”说完,把总转头悻悻的走开了。

晚上在寝室开卧谈会的时候,我把把总的”恶行”讲给了庆华听。庆华说:“把总家里特别有钱,他在我们学校有好几个朋友,全都是男不‍‎‍‌男‌‍‎女‌‍‌‎不女的那种,没想到他会来找你。”我说:”恶心死我了,把总那丑模样,也有人喜欢吗?”

庆华神秘兮兮的说:”别人喜欢的是把总家的钱,听说把总和谁好,就100块,100块的给别人钱花,谁不喜欢钱呢?”庆华说得没错,我们这个学校是一个乡镇中学,很少有家里条件好的学生,大部分同学生活都紧巴巴的。

就说我们学校的食堂吧,常年土豆熬白菜,偶尔有一两片肥肉就算是荤菜了,学生抢得不得了。这还是富裕的,真穷的学生食堂的菜都买不起,自己拿玻璃瓶装了家里的咸菜泡菜来,就着食堂的白米饭吃。

正是因为我们学校条件不好,所以学生的流失率很高。前个星期还一起上课的同学,下个星期就不来了,要么去成都,要么去重庆打工挣钱去了。看看我们学校的宿舍就知道我们学校真不是个好好学习的地方,破木板子隔的房间,雨天漏雨,雪天进雪,到夏天就是一个大蒸笼。学生们的被盖好久都没有拆洗过了,一床比一床脏,有的还有破被套裹着,有的根本就是一床烂棉花,看着好像叫花子窝一样。

我和庆华在聊天的时候,睡在角落的红志听见了。红志嘿嘿一笑说:“你以为把总真是找你耍朋友啊?那是把总在给他们家夜总会找鸭子!”“找鸭子?”我和庆华都惊呼起来。红志说:“原来你们不知道啊,把总家里在宜宾开了一家夜总会,专门找学生去坐台,他们家赚了好多钱。”

庆华说:”难怪把总那么大方,原来是在招工呢!”庆华接着说:”李方,你去试试吧?以你的条件,多半是头牌啊!哈哈哈,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庆华还没说完,我就跳到他的床上狠狠的挠他。

红志说:”你们别说是我说的,我听说隔壁有个村的学生,被把总弄去坐台,得了艾滋病,全家哭天抹泪的跑到祖坟去哭诉,你们说可笑不可笑?”我和庆华笑得不得了:”还是钱害人啦,不想把总的钱,就不会上他的船了。”

庆华说:”还是穷闹的,你看看我们村,跑得没几个人了。”红志突然说:”考考你们,你们说皮蛋怎么个吃法?””皮蛋怎么吃?不就是剥了皮就吃吗?”我傻乎乎的回答。

”不对!”红志说:”要先煎二两二荆条海椒,要那种微辣的,然后把半熟的海椒和切好的皮蛋放盐酱油熟油香油味精花椒面一起拌匀,吃的时候再放几颗香葱,这样才巴适!”

”乖乖!这是吃皮蛋,还是吃满汉全席啊?”我脱口而出。红志一脸嫌弃的回我:”所以说你们没见识,我去过成都市,成都市的人都这么吃皮蛋。如果你吃光皮蛋,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土农民!”

庆华不服气了:”皮蛋怎么吃还不是皮蛋,我听我爸爸妈妈说,深圳那边的人都不吃皮蛋,说含有害物质。”还没等我接话,睡在另一边的海东说话了:”好了,大半夜的,又是皮蛋,又是香葱,你们要馋死我啊?我还在想明天的早饭,要不要把我从家里带来的最后一根火腿肠吃了呢!哎呀,我怎么就这么想吃肉呢,妈呀!”

整个晚上,寝室里的气氛都很安静,甚至是诡异。所以人都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山一般的压迫,这种压迫叫做贫穷。贫穷这种东西,只有真正穷过的人才知道它的可怕,衣食无忧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穷的恐惧。

庆华其实不穷,真的,庆华在我们队伍里是有钱人。据庆华自己说,他爸爸妈妈每月按时给老家的奶奶汇1000块钱。1000块钱啦,在上世纪90年代的宜宾农村,真是一笔巨款。

所以庆华用的穿的都很有派头,他甚至在用城里有钱人才用的黑人牙膏!黑人牙膏!吓!你们可以来我们学校打听打听,有多少学生是常年不刷牙的。我有一次借庆华的黑人牙膏刷了一次牙,那个味道清新啊,那个爽口爽舌啊,是我供销社买的杂牌牙膏根本不可比拟的。

所以庆华的口腔很干净,每次和庆华靠近说话,都能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庆华也喜欢洗澡,虽然学校没有澡堂,但他每次回家都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带着一身香皂味到寝室里来。庆华一来,好像我们整个寝室都香了一样。

我和庆华的关系是最铁的,常常互帮互助。庆华成绩不好,所以一到考试的时候,就很焦虑。于是我悄悄把卷子斜一点,或者比个选A选B的手势,有的时候甚至扔个纸条给他。这样庆华的成绩就能好看一点,不至于让他远在深圳的爹妈大发雷霆。

有一个周末的时候,我因为家里租的房子太小,待不住,所以早早的回到寝室来,哪知道庆华也来了。庆华说:“李方,今晚就我们俩挤一晚了。”我说:”挤就挤,谁怕谁?”

到睡觉的时候,庆华果然跑到我的床上。庆华用自己的肩膀搂着我,我很自然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班里的趣事,说着说着,庆华突然很伤感的说了一句:”其实李方你很好,你应该跳出这个鬼地方。”

”跳到哪里去?和你爸妈一样去深圳吗?”庆华说:“不一定去深圳啊,成都就很好,我打算高中毕业就去成都找工作。”“成都是什么样的?”我好奇的问庆华。我从来没有去过成都,我连宜宾市区都只去过两次。

庆华说:”成都很大很大,满城都是火锅味。到了晚上的时候,那些歌厅舞厅迪厅就都开了张,一个比一个穿得暴露的美女和帅哥就相互搂在一起跳舞。”我说:”成都人不用工作吗?”

庆华肯定的说:”成都人都是包租公包租婆,他们出租房子就吃不完用不完了,还工作什么呀?”我听了成都这么好,觉得非常的向往。我靠在庆华的肩膀上,用力吸吮着庆华身上香香的味道。突然,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庆华,以后我们一起去成都租房子好吗?”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庆华就顺势吻了一下我的脸:”好的,宝贝!”我一下子忍不住,一股热流从我的双腿根部喷涌而出。我知道自己遗精了,于是,害羞得不得了。我猛的一推庆华:”快回去,老师可能来查寝!”庆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慢吞吞的爬起来回了他的床铺。

庆华躺好后,我红着脸扯出几张卫生纸把自己的两条大腿擦干净。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知道是因为庆华的那个吻,还是因为自己对未来成都的向往,我整夜失眠了。庆华均匀的呼吸声,在我的耳边来回回响,而我的思绪已经飞向了遥远的成都市,在那里,我将和庆华有一个共同的家。

燕子的作文又得了全校作文比赛的一等奖,燕子用一种默然的态度,接过校长颁发的奖状。但我知道越是表面默然,燕子越是内心骄傲。这种骄傲是在暗中向我们示威:”我不是和你们一伙的,我将来是要上高台盘的。”

我试着问燕子:”燕子,你打算考哪个大学?”燕子说:”还没定,但我想学新闻””新闻啊,无冕之王,燕子你将来前途大大的!”我言不由衷的恭维燕子。燕子的面色微微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好像是在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庆华则问我:”李方,你想报哪个大学?你报四川大学吧,我们一起去成都。”我有些微微的黯然,虽然我的成绩在我们班上算前几名,但要考上四川大学难度实在不小。我只有实话实说:”我想考宜宾学院,这是我们本地的大学,而且是新升本的,将来肯定有发展前途。”

红志凑上来说:”宜宾学院好啊,我听说宜宾学院是宜宾的重点工程,读这个学校的,将来就是宜宾的土豪啊。”我听了暗暗高兴,我当不了成都的包租公,包租婆,当个宜宾的土豪也不错咧!倒是庆华有些失落:”那我们要分开了,李方,我毕业是肯定要去成都的。”

我不再理睬庆华,其实我是心里自有一番打算。读了宜宾学院,以后就是大学生了 。大学生去成都找工作,不才合情合理吗?我不想把自己的计划预先透露给庆华,于是只好保持沉默,以燕子的方式来自我防御。

高考的时候,学校租了一辆大巴车把我们高考生拉到宜宾城区参考。我看着宜宾城区规整的街道和绿油油的行道树,心情好得不得了。宜宾,我就要来了,你将会得到一个叫李方的大学生的青春年华。

但是我的好心情也没有持续太久,在拿到数学试卷的时候,我整个傻眼了:这题目太难了,好多内容我都看不懂!我猛的意识到自己是窝在我们那个乡村中学,每天做着优等生美梦的井底之蛙,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学生已经学得这么深了。

迷迷糊糊的答完卷,出考场的时候,我暗暗盘算了一下:四川大学是想也不要想了,但宜宾学院嘛,说不定还真能考上。想到这里,我心中暗喜,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算是个成功人士了呢?

暑假在家等高考成绩的时候,庆华来镇上找我玩。庆华神神秘秘的对我说:”李方,你听说了吗,把总招了好几个高考落榜生到他们家夜总会去坐台。”我听了感到厌烦:”他们家这么搞,警察不管吗?”

庆华说:”把总家是宜宾一霸啊,你听说过把总的舅舅吗?就是那个做房地产生意的,那家伙,天啦,他跺跺脚,宜宾城就要抖三抖。我听说有一次把总舅舅和几个老板吃饭,吃得高兴了,把总舅舅说,你们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把市长叫来。众人听了都不信,于是把总舅舅拨通电话,10分钟后,市长真的来了,后面还跟着个漂亮女秘书!”

我对庆华说的消息感到有趣,庆华喜欢到处去打听这些坊间传言。我对庆华说:”庆华啊,宜宾的水太浅,容不下你这条真龙,你去成都吧,成都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庆华忧郁的对我说:”我去成都了,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我想不到庆华这么多愁善感,于是拍拍他的肩膀:”为什么不见,成都就是老虎吗?把你吃了,还是把我吃了?记得我们的约定,以后我们俩要一起去春熙路吃哈根达斯冰激凌的,不见不散!”说这个话的时候,我恍惚看见红志在人群中对着我和庆华诡异的微笑了一下,仿佛在说:”别忘了我,我也是要去成都吃哈根达斯冰激凌的!”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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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3 9:45

宜宾学院是原来的师范专科学校升级成立的一所本科大学,也是宜宾市第一所本科院校。据说宜宾学院成立的时候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来了,说是要沾沾宜宾学院的喜气,可见这所学校在宜宾的地位之高。

我拿到宜宾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是一个慵懒的早晨。那天我还躺在床上懒懒不肯起床,妈妈已经大喊大叫起来:”李方!你的录取通知书来了!” 我恢复意识,接过妈妈递过来的一张新崭崭的红本本:大学录取通知书。

当我看见宜宾学院那几个烫金大字的时候,稍稍有些忧郁,要是上面写的是四川大学,那该有多好啊。但妈妈显然没有意识到我内心的郁闷,她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老天保佑,我们家终于出了个大学生了。”

马上要读初中的妹妹好奇的凑过来看我的录取通知书:”哥,就凭这个上大学吗?”我点点头:”没有这个红本本,大学不让你进的。”我郑重的强调录取通知书的重要性,妹妹则略带怀疑的用两根手指夹住我的通知书读上面的字。

我乐了,我说:”妹妹啊,你想不想上大学?”妹妹坚定的摇摇头:”我不上大学,我要做生意。”我说:”上大学才能找个好工作。”妹妹接下来的话把我气个倒叉:”街口李玉哥哥,你知道吧,读了大学的,现在找不到工作,天天在家里打游戏。”

我惊叹妹妹说的话竟然这么老道,哪里像个正要上初中的学生,她简直就是在公开贩卖读书无用论嘛。”李小红,我的不干胶到货没有?”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要林志颖穿洞洞服那张,你不要拿其他的来糊弄我。”

妹妹一阵风似的从她的抽屉里取出几张不干胶贴,然后飞快跑出去塞给了说话的小女孩:“糊弄谁也不能糊弄你啊,看,这是不是林志颖穿洞洞服那张?”说话的小女孩眉开眼笑的接过不干胶,然后拿出两块钱递给妹妹:”到处找都没有,就你这里有,下次还找你买。”说完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妹妹炫耀似的拿着两块钱在我眼前晃动:”进价一块,卖两块,利润一块,赚了”我听见妹妹的生意经,惊恐的看着窗户外面跑远了的小女孩,觉得有些恐怖。再过10年,不,只要再过5年,妹妹说不定真就成下一个王姐了。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座金碧辉煌的中餐厅,妹妹围着围裙,站在门口笑眯眯的招呼食客。然后我又低头看了一眼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恍惚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庆华高考落榜了,他爸妈出钱送他去成都读一所私立计算机学校,学校保证能给庆华发个大专文凭。庆华对我说:“这种私立校在成都很多,但它们都是和正规大学有合作协议的,毕业就能发一张真大专文聘。”我惊叹于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又为庆华感到高兴,毕竟他也上了大学,哪怕是一所私立大学。

红志上了一所大专,也在成都。红志家里摆了三桌宴席庆祝自己家出了一位大学生。据去吃了宴席的人回来说,红志爸爸完全喝高了,脸红筋涨,满口就是自己祖坟冒了清烟,那架势就像是红志考上了清华北大似的。

海东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他考上了四川师范大学。好家伙,川师大啊。要知道川师大是我们这里的高考生,梦寐以求的一所大学。每次别人问海东:”海东,你考上哪个大学了?”海东就说:”川师大!”那声音足可以把一个听力丧失的80岁老婆婆吓一跳。

还有燕子,燕子考的是文科,520分,很不错的分数。我们都很激动的打听燕子会上哪所大学,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燕子竟然去了四川农业大学读中文专业。这简直是个笑话,去农业大学读中文系,这算怎么回事?

倒是燕子心平气和的对我们解释,去川农是因为川农是农业院校,录取线下降10分招生,所以燕子刚好可以上这所重点大学。我听到暗暗有些替燕子惋惜,要是燕子也能考去川师大该有多完美,川师的中文系那才是真牛呢。

8月底,就在要去宜宾学院报道的时候,我回了一次母校,其实我就是专门去找裴老师辞行的。裴老师脑子灵活,他暑假租了学校的教室,开了一间音乐课堂,专门教小孩子弹电子琴,弹吉他什么的,因为收费很便宜,所以生意还不错。

我穿过几个到处乱跑的小学生,找到正在弹电子琴的裴老师:”裴老师,我要去宜宾上大学了,以后不能向你学吉他了。”裴老师放开电子琴,凝神的看着我:”哦,那是好事啊,我就说你能考上大学。对了,你怎么不考音乐专业,你的吉他弹得不错咧。”

几个小学生开始在电子琴上面乱敲,我放开声音说:”裴老师,感谢你的培养,吉他我不会放弃的,说不定将来我能做一名吉他歌手呢。”裴老师点点头:”其实音乐不是谋生的手段,是一种人生的调节剂,以后遇到烦恼了,遇到困惑了,自己给自己弹一首曲子也就化解了。”

告别裴老师,我意气风发的回到镇上我们家那间10多个平米的出租屋。我看着窗户外来来往往的乡民们,他们有的背着背篼,有的提着鸡蛋篮子,有的挎着一筐青菜。我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升华了,自己不再是一个农村少年,而是一名都市大学生。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也能当包租公,当土豪,甚至是当官,想到这里我开始心潮澎湃起来,就好像自己已经功成名就了一般。

9月1日,我背上妈妈给我准备的铺盖卷和一个大包袱,去宜宾学院报道。一到报道的现场我就看见了一个穿着漂亮的高个子女生,这个高个子女生正在帮新同学办报到手续。

我直愣愣的走过去问:”同学,是在这里报到吗?”高个子女生狐疑的回头看了我一眼:”是的,你是新同学吗,跟我过来。”高个子女生把我带到老师那里注册。我跟在高个子女生的后面小步的走着,闻到高个子女生身上散发出一种好闻的味道,是一种茉莉花的香味。这种香味十分的好闻,我从来没有在其他女生身上闻到过这种气味:妈妈身上没有,妹妹身上没有,小镇上的妇女身上没有,连我们中学的女教师身上都没有。

高个子女生看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说:”你好,李方,我是你的同班同学江星华,以后多关照哦。”我唯唯诺诺的说:”好的,好的,谢谢你江同学”江星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用谢,叫我星华就好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江星华有一丝不舒服,她不再看我,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同学了。我有些微微的失落,到底这个江星华是个什么来头,她对我是有好印象呢,还是印象不佳呢。我心里有点犯嘀咕,该不会是我又遇见另一个燕子了吧?

办好手续,我去寝室放行李。到了寝室才发现,是一间四人间的小寝室,没有独立卫生间,卫生间和水房是在楼道里公用的。但幸运的是寝室有一个小阳台,可以晾晒衣服,也可以看风景,很有点浪漫的感觉。

我到寝室的时候,只有一个瘦男生在寝室里吃午饭。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撇了一眼他的饭盒,看见他正在吃一份凉拌猪耳朵。瘦男生很热情:”你就是李方吧?你是我们寝室第二个到的,所以你是老二,老大嘛,就是我。”

瘦男生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既不过于热情,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冷淡。我说:”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瘦男生说:”我叫黄浩。”和黄浩说了一会儿话,我也饿了,正打算去见识见识大学食堂,黄浩竟然主动说要陪我一起去。于是,两个人风风火火的赶到食堂。

宜宾学院的食堂不算很大,但和我们那个乡镇中学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我看过去,就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头。黄浩拉我过去指点说,这个窗口卖饭,那个窗口是大锅菜,再过去是中锅菜,边上是小炒,最后面还有凉菜和卤菜。

我沿着打菜窗口一一查看,简直是大开眼界,一个食堂竟然同时供应几十种或蒸或煮或炒或拌或煎的食物,完全就是个食物博览会嘛。我打了一份饭,然后随着人流又打了一份大锅菜。虽然是第一次到这个食堂,但我已经看出来,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吃的最便宜的大锅菜,吃小炒和卤菜的是极少数。

黄浩已经吃过饭了,他坐在我旁边陪着我。我问黄浩是哪里人,黄浩说:”我就是宜宾市区的,你呢?”我说我是某某镇的。黄浩就作恍然大悟状:”啊,那个镇啊,我知道的,知道的。”其实看黄浩的样子,他多半并没有到过我们那个小镇。

下午的时候,寝室剩余的两名同学也来了,一个是个子矮矮的唐童,另一个是长得很粗壮的刘大成。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唐童和刘大成的外形和名字欺骗了,其实他们俩完全和自己的外形和名字相反。唐童很成熟,成熟到简直就是个社会青年。刘大成呢,很幼稚,幼稚得好像是个三岁蒙童。

我的大学生活,就在和这几个同寝室友的相互磨合中开始了。大学开始军训的时候,我刚好过18岁生日,那个夏尾,梧桐在歌唱,鸟儿在嘀哩,而我开始了新一个阶段的崭新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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