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版
首页

搜索 繁體

36

热门小说推荐

他不会在意,也不想在意。

-----正文-----

毕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少爷,商珒骨子里颇有几分肆意妄为,从不屑于看谁的脸色,更是无法无天谁也不怕,就算他亲爹拎着家法也不低头。然而过去的商少爷、如今的商家主,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江驹臣生气。

这畏惧是他成年后才有的,少年时江驹臣从来不对他生气,温柔之至予取予求。那两年江驹臣留在商家陪着他,两人常常因为陶成思的事情闹不愉快,商珒少爷脾气上来,又是大喊又是摔东西,整座宅邸都被他的声音填满。

那会儿江驹臣的心脏就不太好,手腕的银环他戴了五年,太过频繁的电击到底伤及了心肺。商珒闹得凶时,他总会呼吸急促地按过胸口,实在疼得受不住了,就强撑着站起来,挽过商珒的手腕把人重重压在床上。

商珒从小就色厉内荏,嘴上叫嚷得厉害,真被压在身下反而老实了,任凭那张姣丽的容颜迫近再迫近,把张牙舞爪的小少爷吻得浑身酸软。等他终于安静下来,江家主自然还要再罚的,罚得小少爷泪光莹莹喘息艰难,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但现在的江驹臣即便生了气,也不会再罚他什么了。

手杖被商珒攥着,他就干脆丢了手杖,转身扶过墙壁往楼梯的方向走,回自己的房间眼不见为净。他走了很久才走到楼梯下,短短几步路疼得面色再白一些,鬓边汗意层生,站在长长的台阶前仰头看了一会。形状好看的唇抿了抿,他撑在扶手的手指用力扣紧,然后抬腿迈了上去。

只是第一阶,右膝骨传来钻心裂痛,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仿佛有密密的针尖刺在带伤的关节,嘲讽他的不自量力。他这两年的腿伤越来越重,不借助手杖独自走上楼梯几乎是天方夜谭,而勉力而为的结果就是喉间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吭,虚弱而破碎。

他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叹了一声,放任膝盖重重砸向阶沿。然而剧痛到来的前一瞬,他被接在一个湿漉漉的怀抱,带着外面彻夜的雨气,慌乱地紧紧揽着他:“明知上不去,为什么还非要往上走?”

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他蹙着眉低低地咳着,想挣开身后的人,却又疼得半点力气没有,半晌才语声轻低断续地回答,“……因为不想看见你。”

“放开我,”稍微缓过一点力气,他去推那只紧紧环着他的手,“商先生,请你放开我。”

商珒其实很不解,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把风度和礼仪刻在骨子里的人。他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听见江驹臣说滚蛋说混账,但既然江家主说不出来,商珒就有理由装作听不懂听不清。

于是他非但没有放开江驹臣,反而把人打横抱起来,抬腿走上楼梯:“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

楼梯不长,担心颠簸到怀里的人,商珒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慢。江驹臣轻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耳侧,像是一片很快就要被风吹散的羽毛,让人怎么抓也抓不住。江驹臣的身量要比他高一些,但抱起来却很轻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分量,纤细无力的骨,苍白昳丽的皮,商珒低了低头,正好看见那帘闭起来的眼睫。

江家主没力气反抗,只好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

商珒于是将人再抱紧些,轻轻笑了一声。

床上的被子还没有叠起,他走进卧室,小心地将怀里的人放在枕被间,按亮了旁边那盏小灯。暖黄的柔光照过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终于增添些许生气儿,商珒俯身替他细细掖过每一折被角,而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纤密的睫不停地轻颤。

“晚上想吃什么?”他轻声问,“我最近学了很多菜式,想着有机会做给你吃。还是家里的菜类养人,比西方的牛排烤肉有营养多了,要是买不到合适的食材,我就让齐伯派人从C国送来……”

江驹臣终于开始咬牙:“商珒,你听不懂话吗?”

他转过头来,低垂的眼睫在这瞬全然掀开,眸光暗沉,如冰砭骨,“中文听不明白,我用英文再说一遍?你非要留下来,我没办法,但是请你不要在我眼前晃,你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商珒尴尬地咳了咳,他举起手:“驹臣,我先去换身衣服,一会回来陪着你。”

……懂装不懂,不懂装懂。

的确是商少爷一贯的脾性,字字句句都在违逆江驹臣的心意,一副我行我素随心所欲的模样。江驹臣承认商珒这脾气有八成是自己惯出来,但他现在没有心力再去纵容这个人,片刻的清静也是清静,他抱着被子转过去,没有再说一个字。

短短一会心绪起伏太过,心口闹得闷疼,外面又下着雨,右膝骨一阵一阵地作痛。他实在没力气再去想商珒要干什么,那句“请自便”其实就是他的所想。

他不会在意,也不想在意。

商珒轻轻关上房门,他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靠着墙侧滑坐下来,用力捂住了脸。

他在真正见到江驹臣之前,都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所以宁肯在外面淋着雨,也不敢靠近那扇门一步。但当他真正和江驹臣的眼睛对视时,挣扎纠结的心绪一瞬不在,只剩下了唯一的声音:他必须留在这里,留在江驹臣身边。

否则,他一定会彻彻底底,无可挽回地失去这个人。

哪怕会被驱逐被嫌恶,哪怕会违逆江驹臣的意愿。商珒认识了江驹臣整整十七年,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人,所以过去刻意伤害时,才能将每一刀都扎得最痛。而如今他只需一次对视,就能明白江驹臣在想什么——不。江驹臣什么也没有想。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惦念。没有要做的事,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那双眼眸深处下着空茫茫的雪,那是无可挽留的死寂和哀颓。

商珒其实早该预料的。回想起那时在伦敦的短暂时光,桌角堆叠的书信,不计后果地滥用药物。江驹臣将最后的生命都燃尽在伦敦迟来的春天,完成了曾经承诺过季萱的事情,护持季绾登顶尊位。

他本没有想过,在那之后还会活下去。

若不是季绾倾尽所有,最尖端的医疗团队一点点儿地将人拽回来,雨夜里江驹臣送他离开伯格纳庄园,那本该是两个人的最后一次相见了。

商珒吸了吸鼻子,他在心里说,不可以,绝不可以。

他还没有好好地爱过江驹臣。

而江驹臣,也还没有被人好好地爱过。

……这辈子怎么可以,就这样平淡荒凉的结束。

江家的下人一贯训养有素,等商珒终于洗净了一身污泥出来,已经备好了衣服和客房。

“是主人的吩咐,”察觉商珒疑问的目光,管家低头说,“将您安排在三楼靠北的这间。”

商珒深吸一口气,重重拧过毛巾:“他住二楼靠南,我住三楼靠北……宅子这么大,离得这么远,我怎么随时去照顾他?”

管家被这位商家主拧毛巾的狠劲吓了一跳,没敢把自家主人的后半句话说出来,“住得离我远些,就不必时时过来烦我。”

“我是客人,贵客,”商珒语气加重地强调,“商家家主,东方黑道的掌权人。把我安排在北边的房间,这于礼不太合适吧?”

他已经抱着枕头转头往下走:“江家主对面的那间就空着吧,我去那里住。”

管家急忙去回报江驹臣,一贯安静的宅邸难得热闹,佣人跑上跑下,将好不容易布置好的三楼客房挪到二楼。江驹臣语气冷淡地说“不住三楼就请他走”,过一会儿管家又来回报,说商家主想在您的房间门口打地铺,枕头已经放下了。

时隔两年,江驹臣久违地被商珒气得要命:“让他住二楼去!”

于是商珒成功从三楼北屋搬到二楼北屋,光照比楼上还要差了一些。他换了身家居常服,片刻不歇地又去了厨房,打开冰箱搜寻食材。

宅邸中上上下下都是欧洲人,聘请的厨师也只会烹调西餐,根本没有准备东方食材。商珒翻着翻着不由皱起眉,他知道江驹臣虽然在欧洲很久,但饮食其实并不习惯。和从小在伦敦长大的季绾不同,西餐和英国红茶他一概不喜欢,也正是因此,商珒才特意学了很多传统菜式。

江驹臣本就脾胃虚弱,整日又在吃不喜欢吃的东西……这怎么可以?

他把冰箱一扣,侧转过身拿出电话,让齐伯派他的私人飞机来,江南名菜的食材挨样带一些,现在就去准备。

齐伯欲言又止:“少爷,您什么时候回来?家主会议还有两天……”

C国黑道的各家家主定期集会,而商珒作为教父,绝不能无故缺席。这两年他拼着一口气,就算是带着伤也不曾推迟过会议,这会儿却沉默了下来。

“我晚上熬夜把发言整理给您,”他最后说,“抱歉,齐伯,我这段时间应该都回不去了。”

没有合适的食材,商珒折腾了半天,煲了一锅香菇滑鸡粥,小火煨得又软又糯。他拍了张照片,发到了Lyan的私人邮箱,下面配行字:帮我劝劝季小姐,晚回来几天。

然后找了只精致的青瓷碗,点缀着粥色更加诱人,商珒端着粥上楼。走到江驹臣房门前时,他还是脚步辍了辍,过了会儿才轻轻叩了叩门,没等里面的人同意,就转开了门把手。

房间里还是只亮着那一盏小灯,倚靠在床头的人身形单薄,身后垫着软枕,半边衬袖挽上去,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旁边站着家庭医生,微微躬身,神情为难。

“我说了,不需要,”江驹臣声音淡静,沉威暗起,“拿下去吧。”

医生不敢多言,低了低头,收拾起床头的托盘。商珒远远看见里面是带血的纱布,应该是刚刚给江驹臣换完伤口的药。他捧着粥碗走过去,问那个医生:“怎么了?”

江驹臣刚刚闭拢的眼睛顿时睁开,他转头看向商珒,眉心紧皱。

“商家主,”医生急忙行礼,“是消炎针……”

他刚说了四个字,看见江驹臣冰冷的眸色,立刻抿住了嘴,匆匆拎着药箱退下去了。商珒满腹狐疑,把粥碗搁在床头,消炎针?消炎针怎么了?是刚刚扎过消炎针吗?他低头又去看江驹臣露出来的那截小臂,并没有止血贴。

江驹臣已经将折起的袖口放下来,声音冷淡,“商先生又来干什么?”

商珒没回答,他想了会终于想明白,目色瞬间一变:“驹臣,你不肯打消炎针?”

“是,”他淡漠地承认,“和商先生有什么关系?”

“……你昨天才受了伤!”商珒喉间一窒,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要是感染发炎了怎么办?你现在体质这么差,为什么拒绝打针?”

江驹臣抬头,眸色无澜,精致堆叠的五官,宛如宣纸水墨泼洒的山水,黑白分明,毫无情绪。他每每露出这样的目光,商珒的指尖就会止不住地颤抖,他努力压抑着,扣过江驹臣的手,冷得像是一方坚冰。

江驹臣任他扣着,对待季绾他还会隐瞒几分,商珒的话便没有什么所谓,他淡淡地说:“副作用会不舒服,没有必要。我拒绝打针,也不是第一次。”

商珒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没有必要?”

“因为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江驹臣眉间浮现几分不耐,但他没有再去试图挣开商珒的手,尝试一次失败后他也不会再白费力气,“商先生,还有别的问题吗?”

商珒呼吸颤抖,像是被抛在深深的海,他手足无措,企图找寻哪怕一块浮木,“季小姐呢,你不在意她了吗,她知道你不愿打针吃药吗?”

江驹臣闻言笑了笑:“我虽然这些年不理会家族的事了,但这座宅子里的人,我还是管得住的。”

“他们自然知道,什么该和绾绾说,什么不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商珒一眼,“商先生,我希望你也能做到。”

-----

最近更新小说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