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得人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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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冷的空气经由湿润的鼻腔,缓慢在人的身体里游动。灯光下,成恺的胸腔微微起伏。他正在经历一场并不美好的梦境,杂乱的事物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在他的梦境里流动。
清晨,他被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唤醒了,他缩着手指,指尖触摸到掌心的瞬间,一股直达心底的痒意蔓延至全身,他猜测,他应该是病了。
成恺抬起头,闭上了眼,湖水倾倒在他的身上,水流流淌在他鼓起的肌肉上,从他光滑的皮肤上坠落。泛着光的湖水,沿着他动了的喉结,积在他的锁骨里,溢出的水徐徐向下流动,从他起伏的胸肌上滴落到他的大腿,更多地则沿着他的腹肌,渗入其中。
过了许久,成恺睁开眼,他确信自己病了。
狂喜淹没了他,而他热衷于被任何事物浸没。
找到她实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她不愿去那个新家,而旧的家不希望她回来。她早就没有了容身之处,恰如成恺第一次见她。
要留住她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所共度的时光只有她病了的时候,因为成恺的回忆,那段时间被拖得无限漫长,几乎要与他独自生活的时间一样长了。
似乎只有陷入绝境,她才会短暂地委屈自己留在成恺身边。
成恺跪在奶奶身前,在心底问出了那个问题。
烛火映出一块被擦得锃亮的牌子。成恺等候了一会儿,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回答,于是他将这样的回答视为默许。
他虔诚地磕了磕头,恭敬地离开了奶奶的房间。
初春的风很凉,它路过许多含苞的花、芳心暗许的情人,悄然路过裹得严严实实的成恺。
漆黑的夜里,路灯时不时闪烁。蚊虫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灯泡,它们不停地冲上去,直至力竭而死。
成恺跟在她身后,他知道他早已被发现。与其被发现是自己,两人都默认他穿上了一身拙劣地装扮就成为了另一个人。
女人的影子时长时短,成恺紧紧地挨着她的脚步,期盼能触碰到她的影子。
已经快要一周了,成恺几乎要习惯于这样的陪伴时光。但她似乎永远习惯不了,她惊惶着,却强装镇静,努力地忽视身后的人。
成恺贪婪地看着她,用眼睛记录下她每日的变化。今天的她似乎更疲惫了,她的手握成拳,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她是那样的美,胜过了成恺每日看见的任何风景。那股被湖水吞没的快意逐渐蔓延,成恺难耐地咽下了口水。
女人停下了脚步,于是成恺也停在了原地。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但却失败了,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低下了头,又转过了头。昏黄的灯光照出她的脸,泪意使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成恺被那样的光芒吸引了,他走上前,低头想要吻她。
女人瞪大了双眼,泪水就这样滚落下来。成恺发出了叹息,他的手指擦过泪水,湿润的触感引导着他低下了头。
“不许。”女人小声地命令道。
于是成恺停住了。他歪了歪头,试图软化女人的态度,他也压低了声音,喊道:“姐姐。”
成恺知道自己拥有一副还不错的皮囊,但他不知道这对女人是否有用。
女人迟疑了,仿佛是被蛊惑了。她并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人或许不能理解她心中的任何问题。她只是被她所见识过的东西误导了,被她善良而又富有同情心的人格裹挟了,她迟疑地问:“小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生病了。”成恺说着,低下头去观察女人的神色,他看到女人因此呼出一口气,像是为所有她不愿面对的事物找到了理由。
成恺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因自己而错开脸,回避自己的目光。他痴迷地观察着,他的指尖又传来一阵痒意。
“你照顾照顾我吧,姐姐。”见女人的态度松动,他再一次哀求道:“可怜可怜我吧,姐姐。”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也许她意识到了,但支撑着她走进这个院子的东西足够成恺挥霍一阵子了。
她局促地站在床边,似乎想起了之前那个夜晚。成恺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垂下的发,绞着的双手。
“我带你去看医生。”女人说道。
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出的最好的方法,她尽可能地劝着成恺,即使她已不愿转过身去面对成恺,她还是挖空心思地想象着男人因病产生的痛苦,从而使自己能好受一些。
但那不是她能够想象的痛苦,成恺已经抓住了她。
床头灯因床前两人的挣扎而摔倒在地,玻璃裂成许多瓣。
是吻,他在吻她。
成恺预演过无数次,他亲过女人的额头,触碰了她泛红的脸颊,落在她紧闭的双唇上。成恺低着头,呼吸着带着女人味道的空气。
那是山野林风和晴日凉息所不同的味道,成恺贪婪地与女人交换着呼吸。
她的手推开成恺的胸膛,成恺又紧追不放地缠了上去。
“这不对——”女人急促地呼吸着,她错开眼。
成恺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低下头看着她,说:“我病了,姐姐,怎么办,我病了。”
女人的脸上因为这样的话语再次产生了迟疑,成恺低下头,一点一点贴近她。成恺吻了吻她的鼻尖,喃喃道:“我病了,去看过医生就会好了,照顾照顾我吧,姐姐。”
她仿佛从成恺拙劣的演技里得到了解释,于是她握住了成恺的手,说:“明天、明天我们就去看医生。”
成恺已经吻上了她。因她那善良怜悯和对危险的退缩,害得她自己再难逃脱。
破碎的台灯将两人的身影切割成无数份,他们身影重叠。男人再一次握住了那双手,他们手指交缠,成恺的手指插入女人的指缝,随后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
他们不知吻了多久。成恺会停下,当他察觉女人又一次因为恐惧落下泪。他吻过她的泪水,嘴里含糊不清地哀求着:“可怜可怜我吧,姐姐。”
他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又一遍一遍地打碎她。
成恺并不快乐,他已感知不到情绪,他只是紧紧地纠缠着女人,用指腹、用嘴唇,一次又一次地触碰着,描摹着她。
他直起身子看她,不过几秒,又俯下身吻上她。成恺不愿松开手,因此失去了拥抱,他为此感到遗憾,只好不断用吻来安抚自己。
成恺的指腹划过女人的手指,又向下触碰她的手背,他并不粗糙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着她的手,直到女人从吻中逃脱出来,又想解救自己的手。女人的手向后逃,成恺就捉住她,乐此不疲。
窗外月上枝头,隐约传来一阵甜腻又悠长的歌声,在唱着:“花落水——流——”
成恺也在这时松开了对女人的桎梏,他抬起身子,借着光看女人紧闭的双眼。他小心翼翼地为她将碎发拨到一边,然后贴近她,说:“对不起,姐姐,我病了。”
他并不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他只是在为他的下一次犯错做铺垫。
成恺握住女人的手,从指尖啄吻到掌根。他的嘴唇贴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上,仿佛能够感受到血管随着心跳而鼓胀。
迟来的快意几乎淹没了成恺,他激动地贴着女人的掌根,急促地呼吸着,而女人的味道从她的手上传来。
仿佛置身于一片湖,从呼吸到触碰全部被水淹没了,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任何事物,成恺在此刻幻想自己已经被女人所拥有了。
但却远远不止,女人握住了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脸颊,说:“去睡觉吧,小恺,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
她又一次说服自己原谅了他,又一次为自己找到了可以躲避的地方,她惶然地逃避了。
逃避时的后背再一次夺走了她幸免于难的机会。
成恺靠近她,将蜷缩的女人抱在怀里,说:“我害怕,姐姐,我们睡觉吧。”
他从女人怀里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又再一次顺着女人的后颈开始吻她。
直到窗外那咿咿呀呀的歌声停下,他才肯停止这场混乱的游戏。
月至中天,成恺拨弄着女人额角的碎发,轻轻地吻了她,从耳后到嘴角,随后,他满足地抱住了女人,哄着她:“姐姐,姐姐。”
见她止住了眼泪,又小心地睁开眼,他便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一夜漫长如不会过去,又短暂如一睁一闭之间。
那恼人的咿呀声又唱了起来,正如成恺那不会疲惫的游戏。
他无法停止,像那条经常出现在他眼前的金色纹路的蛇,总是缠绕着猎物,无休止地纠缠着。它有着惊人的耐心和恶趣味的爱好,在猎物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停下,又在猎物以为自己得救时缠绕上来。
成恺的手缓慢地覆盖上女人的手背,女人颤抖着,而罪魁祸首在她身后小声地安抚道:“不怕,不怕,姐姐,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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