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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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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按照步夜的计划进行。

-----正文-----

第二日凌晏如便告了假。

不是他自己去的,而是步夜替他上奏章请准。关于凌首辅为何不亲临,步夜解释说是严重的风寒,唯恐过了病气给百官和圣上,并且他身子已然困乏到出行都晕乎乎,担心于圣驾前失仪。不是多好的借口,甚至有些不知礼数,然而凌晏如缺席早朝是头一回,依他性格定是病得起不了身才不得已为之,步夜的措辞也算可信。再者,若是不允,倒是做皇帝的不懂体恤属下。

圣上瞧步夜几眼,爽快批准,还嘘寒问暖一番。

步夜一一答过谢过,不过被问及是否要派御医前去看望时,他顿了顿,礼貌地回绝:风寒而已,不劳圣上与御医多费心。他不知自己是正在严谨地执行计划,还是对“御医”这两个字有天生的过敏。

承永帝也未多坚持,只是又交代了几句,无非公务可暂搁,好好将养身体云云,步夜也未认真听,恍恍惚以为今日是多年前他跟着家人进宫面圣的日子。如今再无苍阳王家,他也是个本不该站在这里的孤魂,可他又确凿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

步夜捻了片雪在手里,眨眼间化成水,冰冷的触感让他又彻底醒过来。

得了准信,步夜再拒绝一批“认识某位名医,可请他去凌府看看”的“好意”——凌晏如生病,多的是人在意,而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断不能答应,更何况凌府上已有个顶好的医者。

回凌府的路上换道去了趟大理寺,到门口的时候已是辰时过半。步夜无需侍卫通传,有侍女直接领他到凌晏如处。这侍女昨夜才见过,算是和凌晏如较亲近的,她将最近半月的情况揉碎了细细说来,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大约与凌府上人无关。说起来,这侍女今日再见昨夜审问她的人倒也不怵,依旧如平常样子,难道凌府的下人也都跟家主似的?

“少卿大人,您若是愿意,也帮我们劝劝凌大人。”她斟酌片刻,在距离小院约二十步的地方停下来。

步夜不解,但还是应下来。

不过走进小院后他就明白她所指为何。

凌晏如站在庭中看梅花。墙角种的两支红梅他极爱惜,今年又开得犹好,鲜烈的红刺破白墙黑瓦的寂然,明艳傲然。大雪尚未停,纷纷扬扬落下,渗进凌晏如半湿的白发里融为一体。他草草披着外衣,内里只一件普通布袍,一竿修竹般直立,未动半分。肩膀上早积了薄薄的雪,黑色衣袍洇湿出深色水渍。

听见踩雪的声响,凌晏如转头过来看他,睫毛上好似也缀着雪片,脸倒是异常红润,是种几乎未从他苍白缺乏血色的脸上见过的绯红。

“凌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步夜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将伞举在两人头顶,阴影霎地笼罩下来,将神色照得不甚分明。

“在感染风寒。这不是你编的理由么?非重病不至于告七天的假,未来要堵上别人的嘴更要坐实我是重病初愈,信期中我不会出门,信期结束后则来不及病愈。”

那便只有一开始就病了。

凌晏如看步夜神情难辨,以为他担心传染的问题,只说:“你倒不必担心我会把这病传染给玉泽。”

他担心玉泽作甚?真真是不可理喻。

一个长期压迫自己身体本能遭到反噬的坤泽,现在还在糟践身体。

也真真是冷酷无情。

却也合理,为了目的能将自身作为工具使用的人,自然也可以把云雨当成交易。

久违的,步夜作为大夫的那根神经开始突突地跳,不过他依然遵循着“非到必要时刻不要忤逆凌晏如”的原则,聪明地换了个话题:“看来您都知道那些风言风语了?”

尽管他心里连药材要称几斤几两都已经想好,并自作主张往里再加些黄连。

凌晏如点点头,未置一词。

流言并非这两日才传开,不过都藏着掖着私下里嚼舌根,他们才知道得晚。暂且不论内阁和大理寺门前,这话连与凌晏如交好的官员面前也是不可提及——当朝首辅大人是个坤泽,可不敢乱说。自古便从未有未婚坤泽当政的例子,何况凌晏如还大权在握。若他真是坤泽,自可以狠狠参他一本,以后下绊子也简易许多;若他不是坤泽,如今妄动的在未来都会被凌晏如抓着把柄报复回来。因而大多数人只是观望,只做兢兢业业的传播者,没有行动。也是因着这流言,凌晏如才必须以大病初愈的状态回去,将另一种可能性彻底从他人心中抹掉,这正与步夜想法不谋而合。

“虽是不得以的下下策,但望您记住您还是个坤泽,信期内不可受一点摧折。若您自己不在乎,我就算从天山上采了雪莲归来,也不如拿去洛记典当。”

“你信不过你自己?何况谁又要你这般费心劳力了?你的才能在于刑狱决断,而不是惠济他人。”凌晏如挑眉,对他这番夹杂阴阳怪气的话未有反应。

言下之意是步夜总能帮他解决这些问题,但也不必多在乎这事情。

“若是最后别无他法,我也可以不做坤泽。”

他自然可以不做,早有这种药物的存在,不过是服下之后成为个弱柳扶风的病秧子罢了。人事总不尽遂人愿,但凌晏如以为他还能神志清醒地自由活动也足够,尽管不到万不得已并不会如此选择。

或许他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劳苦功高的谦恭属下陡然沉默下来,微微躬身的样子实是看着有些可怜,张张嘴补了一句:“多谢你。”

声音很轻,不过也极柔和。

“那不知大人愿意给我什么报酬?下官充当凌府大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

早知道步夜演技出众,心比比干多一窍,所有以为“他没有计划”的想法皆是多余,但许是将其纳入麾下后老毛病犯了,常动些旁的心思,又很快后悔,譬如当下情景——递给步夜一根杆子,他也不屑于顺杆爬,而是直接上房揭瓦,讨要起报酬来了。

“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一次不被拒绝的权利。”

“……自然可以。”

平日的稳重端方不逾矩令凌晏如对步夜放心,放心他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也不至于令人为难。他短暂地想到几年前的一夜春宵,很快又将它抛之脑后,丝毫不觉得步夜会在这种事上有什么欲求。也是平日的不逾矩,令凌晏如未曾多思考过步夜安排的用意,他虽多智近妖爱算计人,却从未算到他头上来。

步夜也乐见这种发展,玉泽未来如何行事他可猜到几分,而凌晏如未来的选择也只有他自己开出的那个,他仅仅需要等待,结果自会向他走来。

他感怀凌晏如委以信任,但他亦有自己不可说的私心。结果难免会让对方难受一阵子,程度大约介于皱眉与训斥之间,非常安全。既然凌晏如为达目的可用纯粹理智的目光无情地安排棋子,那他步夜出于稳妥把这枚将棋拢进袖子里捏着,也算不得犯上。

不犯上的步少卿后来被带进大理寺卿的屋子里,看着对面那人正襟危坐在床上喝药,嘴里老老实实念着文书的内容,等凌晏如思考完了,再将他的回话一字一句写在纸上。无他,大理寺卿的手没力气,下笔写字如流风之回雪——潦草又断墨,怕是无人看得懂;身上又发汗发得厉害,一边写一边抹,写完了这纸差不多也废了。

真想在报酬清单上狠狠添一笔。

对他这百般怨怼的心思,凌晏如自是不查,他在翻阅步夜拿过来的书册,里面记录了昨夜对凌府下人的问话,差不多事无巨细地记下来了,不知道步夜是忠厚老实恭恭敬敬,还是懒得整理归纳让他头疼。头脑烧得昏沉,血液更似沸腾一样煎着他皮肉,分不清是热病还是信期的症状,从前信期不过是身体乏力而已。

“凌大人。”

“怎么了?”

“既然问题不在凌府,那应当就在我府上。”

步夜府上统共也没几个人,几乎都是凌晏如这边拨过去的,甚至还有个跟着他从本家过来的老仆,几乎看着凌晏如长大的那种。

“你去查便是。”

若是平日他自然能将这些线索抽丝剥茧,但他现在确是有心无力。

凌晏如强撑着精神看册子,眼皮耷拉着,黏上的时候又被身上的高热拉回一丝神志,半清醒半昏迷的,竟是连步夜念字的声音也听不太清了。视线被水汽盈满,将步夜整个人映得模糊,迷蒙间步夜似乎将他手中册子夺了过去,将他整个人塞进被子里,又拽出手来,拎着手腕诊脉。

步夜带着凉意的手指抚上他后颈,按了几下。

“凌大人,接下来辛苦您了。”

冷淡又揶揄的笑声飘进他耳朵里。

等凌晏如再从热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月上中天,屋子里都是玉兰香气,倒是让他呼吸较之前平稳许多,大抵是乾元与坤泽信香相融的缘故。

他捏捏眉心,下床走向书桌,发现那厚厚几叠文书都已批复完毕,还分门别类理得齐整。

凌晏如以为自己要等到第二日夜晚,谁曾想他开门拿放在外头的早膳时,有个青衣人立在那里,朝着他露出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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