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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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白色床头灯被摁灭,侧身屈膝而睡的男人不安地皱眉,手从开关上移开,滑入被子寻找暖源。
“睡觉。”他闷闷地低声。膝盖慢慢打直,双腿往右倾斜,两只脚缠上一双发热的腿,摩擦几下之后将它们安置在软软热热的腿肚上。
临近半夜,窗外下起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阵阵白光乍起透过窗帘照进室内。借着闪电的光,骆迟千睁大眼看着枕头另一侧的睡颜。
紧闭的丹凤眼,眼尾细长,在颧骨上方划出一个柔润弧度。睫毛浓密,下垂着直戳在浅麦色皮肤上,锋利又细密。挺立的高鼻梁,微凸的薄唇,下巴有一颗很小的红色痣。
呼吸轻轻的,胸脯随着韵律微微起伏。闪电退去,屋子黑下来,骆迟千咬咬下唇,将无处安放没有热度的双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撤下来,滑进两人之间的空隙,往前摸索,碰到一双垂于大腿一侧的热乎乎手掌。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睡着。热气蓬勃,骆迟千的手就停在热源旁边两厘米距离,伸出指尖轻轻一碰,热气就从另一具身体传递过来,他小心翼翼试探,后又觉得这样娘儿们兮兮,咬咬牙将自己的手穿插进另一双手中。
此时闪电出现,一道白光破窗而来。骆迟千略带紧张地盯着咫尺距离的脸庞,看到向阳微微偏了偏头,也是在这一刹那,他看到他耳后一个红色胎记,不,是红色纹身,很小的两个v并排,距离很近,恍惚之间又好像是一个w。
握住人双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骆迟千将脑袋凑近了些,想看得更仔细,白光消散,徒留一片昏昏的影。
肌肤和肌肤相贴,既温暖又安心,可以睡个好觉,但骆迟千却睡不着。他的后背彷佛还有来自另一个后背的触感,微热、坚硬、莫名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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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足够信任才敢将后背交给另一个人,但骆迟千和向阳都没有率先考虑信任这个问题,而是在被包围的第一时刻就将后背交给了彼此。
来人不知是小混混还是专业打手,骆迟千自不会轻敌,握紧双拳向后侧头,“能行吗阳哥?”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都抽了你的烟,怎么能说不行?”向阳嗤笑一声,语气听起来有些痞。
“小心点,别逞强……”
“你才是。”
一个穿了西装的高级混混看起来人模狗样,一个体面的大学老师挽起袖子痞里痞气。一场架打完,两人都气喘吁吁跌坐在地,向阳又问骆迟千要了一根烟,细长浑圆的灰色香烟夹在一只血淋淋的手上,很快也染了红。
眼圈徐徐上升,朦胧的雾气里,骆迟千看到向阳嘴里的笑,不似平时有所保留的微笑,倒像一种大快人心、酣畅淋漓的喜悦。内心深处某种东西有所宣泄、有所释放,于是牵动整个面部神经放松来,呈现愉悦的动容。
“看不出来向老师还挺能打。”骆迟千将松垮垮的领带扯掉,也一并将两颗衬衣扣子给弄掉了,外套早已在打架时被随手扔出去,现在敞着硬朗的胸膛,顶着一头汗湿的乱糟糟头发,毫不在意地抽着烟,整个人看起来和地痞流氓无差。
向阳抽完一根烟就从地上站起来脱掉弄脏的外套,里面的一件休闲衬衣被保护得很好,除了有些许褶皱而外一尘不染。他盯着摊开的手掌皱眉,一滴雨落在手心。
“体育老师都这么强么?”骆迟千死皮赖脸跟在向阳身后,还在继续之前的话题。
雨渐渐下大,向阳步子迈大了,也还是回头跟骆迟千解释,“看个人。我私下也有在当健身教练,打打架还是能行的。”
“虽然比我差了一点,但我还是很欣赏你。”骆迟千伸出一只手挡在向阳头顶,“所以向老师,带我回家吧。”
“你这什么逻辑?”向阳停住脚步,“我可不会跟你睡,都说了不合适,何必强扭?”
“谁说要跟你上床了?欸不是,你自己心术不正欲求不满还总觉得别人也一样龌龊……”
啪地一声,骆迟千的手被向阳打掉,手腕被狠狠捏住。雨水从向阳下巴滑落,骆迟千看到他喉结滚动的样子,好像吞下一捧水。湿哒哒的,肌肉都在颤。
半晌,向阳开口:“那你这人什么毛病,一定要跟着别人回家睡觉。”
“对啊,什么毛病?”
向阳给骆迟千的话问懵了,松开他的手笑起来,“记得给住宿费。”
回到公寓两个人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向阳给骆迟千找了衣服让他去洗澡,自己迅速脱掉衣服光着身子在厨房烧水泡茶。
电视里播放着明天的天气预报,多云转晴,气温二十度。看来是个好天气,向阳沏好两杯普洱,正要换台,浴室传来巨大声响。
骆迟千滑倒了,一米八几的个儿摔下去,声音巨响,身上也立马流出血来。未痊愈的伤口被撕裂,鲜血找到出口就欢脱地一个劲儿往外奔,像泄了闸的水。
给人包扎伤口时向阳忍不住问:“哪来的这么多伤?”
“被狗咬的。”骆迟千脱口而出。
“那这狗还挺有技术。”向阳接了这个避讳的玩笑。
“向老师技术也不错。”骆迟千笑。
向阳看他一眼,他才指着身上的纱布,“包扎伤口的技术,”顿了顿,“床上技术还没领教,到时候再来点评。”
“嘶——向老师轻点轻点……”
向阳去洗澡,骆迟千就喝茶看电视,乖乖坐在沙发上等他。雨势不仅不见小,反而越来越猛,哗哗的雨声淹没掉电视声,骆迟千鬼使神差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盯着外面看了很久。
一个响雷打起,雷声轰鸣,像炸弹响在耳廓。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像极了一条条冷血的蛇。骆迟千低头摸摸身侧的黑蛇,冷意袭满全身,拉上窗帘转身的一瞬对上一双清明的眼。
“向老师,我想睡觉了。”
声音低沉,带着点鼻音,似幼儿园小朋友,困意来袭,乖巧走到老师跟前说要睡觉。老师带着他进了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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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也没有比骆迟千早睡多少时间,骆迟千不知道他是否睡着。只是他在将自己的脚伸进向阳的腿间,将自己的双手插进向阳的手里时,未能感觉到向阳的反抗和动静,于是他认为向阳一定太困,一定睡着。
于是他在回想完和他并肩作战、给他包扎伤口的体贴男人后,凑近向阳的嘴吻了上去。呼吸都是热的,但只有他的呼吸又急又乱,带了灼灼的心悸和狂乱颤抖的跳动。
“晚安,向老师。”
他的吻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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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