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血终于浸透了神明的衣袍，将一切染成一般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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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状况恶化了。

伊莱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啪嗒。

囚笼的锁扣打开了，已经完全覆盖住神明身形的白蝶群忽地飞起，首尾相连指引一般通向了石阶尽头。地下空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却没有断绝时间的概念，伊莱自休眠中苏醒，就知道那家伙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现过了。数日，数月的时间于神魔不过转瞬，于人类却不容忽视，更何况是黑暗中的人类，可谓漫长。白蝶的力量无法抵达奈布那里，他也无从觉察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恶魔快速走向崩坏……

现在还不行，还不是时候。伊莱鲜少地皱了眉，顾不得长袍兜帽滑落，拾阶而上推开那扇“并不存在”的门。

面前教堂中殿的一切，已经完全没了原先的模样。通往前殿的门大开，近乎褐色的血迹沾满破损褶皱的长毯，一路延伸过来，原本规整的长椅七横八歪，断折的木块四散。圣坛之上……他站在中央的血泊之中，边缘围绕着浑身浴血的、哀嚎的人。那不是普通人类的血……他看着沾染双脚的赤色液体，神明的身份将他与人世所有存在实体的污秽隔绝，而这些显然不是。

踩着脚底的粘腻，伊莱离开宣讲台，步履孱弱。那些挣扎的人类看不到他，依旧徒劳地向中央爬去。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直到他走进身后投下的光影。

一轮满月，正从彩窗下缘升起。

胸口忽然疯狂地悸动起来，伴着头脑隐隐的闷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那些声音去魔音绕耳伊莱无法不去听，利刃一般划下无形的伤痕。

造成这般惨状的别无他人，只能是失控的恶魔，这意味着奈布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

“奈……”

呼唤的言语出了口，伊莱抬头却又猛地噎住，十字架上的家伙指尖有血滴落，闻声低头紧紧盯了过来。白蝶围拢，却不肯接近奈布一臂距离之内。

一声闷响。

来不及后退，伊莱就被突然冲下来的奈布按倒在地上，血染上他的衣袍和头发飞快浸润开来，也染上他的手指，仿佛要将他变成和恶魔一般的颜色。

“奈布！”

“……”

“奈布！”伊莱看着居高临下的家伙，他挣不过后者压制的力气，他的呼唤也全无回应。在他们之间联系的只有白蝶，而现在他的力量衰弱，白蝶迫于恶魔的威压不肯靠近，无法安抚暴动。“奈布！看着……唔……”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于力道他不得不抬头，低低的嘶吼声从奈布喉咙里逸出，一双银色的眼睛染了月光，隐隐有一丝诡异的红色。奈布胸前空洞处的白蝶早已枯朽，乌色的纹路便愈发肆意起来。

如果现在还给他。胸口像是要迸发而出的“跃动”让伊莱抓住最后的办法，如果恶魔拿回了“心”，就可以缓解失控！

……

恶魔没有“心”，他的“心”在别处。

而神明体内有两颗“心”。

奈布降世之时，伊莱已经是弥留之际，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伊莱很快就会消失。

“心”于神魔而言，并不等同于人类的心，人类无心则死，而他们并不会因此消弭。神明的食粮是虔诚，温情，一切的善，恶魔相反，恶支撑着他们的存在。人类罪孽深重，他不过刚刚降世，便已餍足。纵使没有“心”，他也能靠着日复一日的摄取存在。

奈布取出了自己的“心”，包裹起神明摇摇欲坠的“心”，神明得以存活。可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心绪和从未开口的爱意，也因此日渐变质。

即便有新的“心”支撑，伊莱还是昏睡了很久，终于在一个清晨醒来，虽然他看不见阳光。

金色的鸟笼，暗红色的丝绒软垫，他睁开眼看清自己的所在，就什么都明白了。伊莱歪头，有个家伙面对着他卧在身边，孩子一般蜷缩着。白色的头发眼睫，苍白的面容，暗灰色的藤蔓自右脸和肩上生出，在空气中摇晃。

原来，恶魔是这个模样。指尖有一丝冰凉，就像是昔日触碰下的水晶塔，是恶魔紧紧勾住他的手指。

奈布，奈布。

就好像早就知道的名字，伊莱在心里默念。这家伙把“心”给了自己啊……他不想惊动身边的家伙，只是安静地躺在原处一动不动。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个在他身边沉寂了几百年的家伙，却不想自己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下来。

希望和绝望并非总是独立存在，在人世的一百余年里伊莱已经想过，神明予以希望的恩赐，恶魔降下对得寸进尺的绝望惩罚，耳后神明又会带来希望，如此往复，无穷无尽。

那么现在他们的存在又是什么呢？

……

也许是时候还给他了。伊莱看着捏着自己的下巴却久久没有下一步举动的奈布，庞大的白蝶数量意味着他的“心”已经可以独立维持存在了。

“足够了，奈布，已经足够了。”他想要抬手触碰奈布的侧脸，可仅仅是一点点动起来的征兆，后者的力气越发地执拗，藤蔓蜿蜒而起植根地面，不由反抗地桎梏住了他的双手。他宛如钉在十字架的猎物，面前就是仰慕他，却又渴望他的猎手。

下巴上的力道松了，手指划过他的侧脸，深入鬓发。侧颈有微凉的触感，湿润而柔软，伊莱下意识躲避，停于后脑的手却再度用力，不由他后退。

“等等！奈……”刹那间伊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却没有得到开口的机会。

恶魔献上了一个吻。

赤色的血终于浸透了神明的衣袍，将一切染成一般的颜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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