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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皇没有等得及叫人通报就闯入了皇后的寝宫。

一见到皇后与设想中一样正好好地坐在案前批改奏折，他便立马喜笑颜开，箭步冲上前去，用比往日更为热烈的拥抱擒住了她，将留着胡茬的下巴在她脸上如一只小狗似地撒着娇蹭起来。皇后嗔笑着挡开他，于是他又依依不舍地挽起她的秀发，在上面深情地吻了一吻，然后用一种急不可耐又楚楚可怜的表情望着他的皇后，似乎是想要宣布一件大事。

虽说平日的皇也绝不吝啬用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来表达自己对皇后的爱意，但今天的皇却显得格外天真与快乐，就好像一个刚收到了一份大礼的孩子。

他情不自禁地抚摸着那把她常用来梳头的云纹小木梳，按捺住了要将梳齿上一根发丝衔入口中的欲望：“皇后……”

他的眼神迷离在她的脸上，似乎是看到了一副美好未来的光景，“我们马上就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而在不久后的傍晚，这位皇变得面色发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昏睡，脖子上留着两个小小的伤口。

她喂了他三分蛇毒，至少得昏睡五个时辰才能醒来。

夜歌与皇后相拥着彼此望了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但却又好像用眼睛说了很多。

少年出神地看着自己缩小的面容倒映在皇后胸前的红宝石中。他发现那位皇的胸前也有一块类似的红石，只是要比皇后这块小得多。

皇后一边帮夜歌解开背后衣物的扎带，一边解释道：“这是长命石。传说中能延缓人衰老的神石。”

“为什么他用着一块更小的？”

“……因为他将大的这块让给了我。”

皇后在夜歌的臂弯中慢慢地转了个身，将长发理到身前，露出了宫廷长裙背后一列紧紧扣在一起的纽结。夜歌伸手将其一粒一粒解开，一放开手，皇后的衣衫便一下子滑落到她盘起的尾下，露出了一身如死人般苍白的肌肤。

他们开始久久地亲吻，情意绵绵地抚摸着对方的身体，随后又汗流浃背地纠缠到一起，最终一同脱力倒在了床中，三个人并肩躺在了一起。

看到那在一场混战过后仍睡得死死的皇，夜歌心中说不上是为他一直不知自己戴着一顶绿帽子而感到可笑，还是为他被深深信赖、爱着的人背叛而感到可悲。

或许在这人世间七情六欲的纠葛之中，本来就不会产生任何胜者。

夜歌坐起身，抱住双膝发出了一声长叹。皇后转头看着他，内心已然洞悉了他的情绪。

其实早在少年用一种悲伤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或许更早一些——早到他请求自己为他演奏那首笛曲的时候，皇后就已经知道他终会猜出自己的想法。

那即将到来的终焉就像倒刺一样钩在他的心里，动一下会痛，‍‎拔‍‌‍出‌‌‍‍来‎‌‌‍‎更痛，可是皇后却不得不在此时将它从少年的心脏中血淋淋地拖出来。

因为，时间已经到了。

“夜歌，你害怕死亡吗？”

即便心有准备，但在听到“死亡”一词时，夜歌内心还是怔了一怔。他悄悄将鼻头埋进了膝间，答道：“夜歌几乎死不了，所以以前从未想过怕不怕。

“但现在听到陛下提起，夜歌心中突然怕得很。”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她静静地看在眼里。

“夜歌，我不怕死亡。”皇后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有几粒微小的灰尘在她眼前缓慢漂浮着，“人的一生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倒不如说比起死亡，一切没有终点会更可怕。”

少年在不知不觉中将整张脸都埋入了臂间。他的声音闷闷的：“陛下想要怎么做？”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游下床榻，捡起了那条被她遗落在地上的宫廷长裙坐回少年身边，一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一手按住了那块神秘的红石，讲起了一段往事。

原来早在那位皇将她接至小岛的第一天，他就向她展示了这件绝世罕有的珍宝，并且毫无保留地向她描绘了自己对未来的想象——

“皇后，只要你我都一直穿戴着镶嵌有这块宝石的衣裳，再饮下药师们为我们炼制的「长生药」，我们就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皇的眼中闪烁着比太阳还耀眼的光芒，他的话语就如被她拨动的心弦一样颤抖着，他早就把两人永世相守当做自己一生的梦想与希望。

皇后一边说，一边笑道：“然而，历数‎‎‌‍‌古‎‍代‌‎称王的君侯将相，其中不乏有人渴求得到一味能让人不生不死的灵药，可他们之中，要么被佞臣坑害，要么因此散尽钱财而被推翻，反倒都因追求此物过早地丢失了性命，没一个活到了现在。”

她冷笑两声：“不过，既然他愿意信，那就让他信吧。在他向我讲述了他的梦想之后，第一时间——我想到的就是要摧毁它，让他同样亲眼目睹梦想在眼前支离破碎的场面，叫他的后半生都在痛苦与仇恨的业火中煎熬！

面对着那鼾声越来越响的皇，皇后的言语也越来越肆无忌惮，越来越为高亢激昂：“我要让他深深爱我，爱得无法自拔！最后再让他在以为能与我共度永生的时候暴然死去，一把将他推入我这些年来用虚假的爱意织作的深渊！

皇后不住地喘着气，神情分外狰狞地盯了一会儿那张愚昧无知的睡脸，转而又陷入了自己的悲伤：“不过这个蠢蛋，或许到最后也无法理解我这些年经历的绝望与苦痛吧……”

她如夜歌一样将脸斜靠在了弓起的蛇尾上，提起衣袖遮掩住了自己万般动摇的表情：“其实，不论是那场改变你我命运的斗剑，还是先前我要将你从我身边赶走的想法……我总觉得每当自己要面临抉择带来的后果时，那立下决心时的坚决果敢便不复当初，有的只是一个不住追悔的愿望，憎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做出另外一种选择……”

她露出一对忧郁的眼睛看着少年：“夜歌……你会不会觉得我过于优柔寡断，就连下决心也都像是儿戏，所以才会将一生过得这么失败？”

虽说这是一个问题，可等待答案的人却马上转过了头，用一个沉默的后脑勺接下了少年用目光投来的答案。

夜歌叹了一口气，固执地用温柔的眼神包裹住了她的双肩与后背，轻声说道：“夜歌觉得，这或许就是人性。它可以坚强，也允许懦弱，因此才会让人的一生充满无法预料的曲折，而不是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的荒野。

他坦然笑道：“夜歌一直苦苦追随着陛下的身影，而陛下也一直勉力跟随着神的步伐，这一路走来，我们都累了，该休息了。

“就像陛下所说的，如果这条路没有终点，那一切将会变得多么可怕啊。”

夜歌的回答完全出乎了皇后的预料，她曾经以为这少年会没说两句就大哭起来，甚至还提前想好了安慰他的说辞。而现在，看到曾经懵懂无知的少年竟然以一种成熟又理性的姿态坦然接受了这一切，作为栽培他的师长，她的心中不禁也感受到一阵宽慰，就好像自己在虚无的一生中终于做出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死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生才是严峻的。」[11]”她感慨道，“要留你独自面对这一切的我，实在是太卑鄙了。”

她悄悄牵住了夜歌的手，就像决斗前夜轻轻握住那个即将要与她分离的少年一般：“夜歌，你还想与我这样一个罪人的一生纠缠得更紧些吗？”

这回，少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陛下想要夜歌怎么做？”

“我想请你亲手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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