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阡陌打算在双祝待到正月初七,初八那一天启程回夏山。谁知道,越阡陌在初七当天收到了一封宴会的请柬。虽然说不上关系多么近或者地位多么贵,越阡陌还是打算带着昭晖一齐出席宴会。一是借机让昭晖在这边多住两天,二是他之前似乎一直没找到带昭晖见见世面的机会。
如果只是在大宅或者自己家这种人少的地方,昭晖还有信心维持好自己和越阡陌的虚假关系。可此情此景,且不说昭晖没去过名流荟聚的上流宴会,他本身就讨厌人多的地方。一想到自己被迫站在众人面前,好像自己的皮全部被扒了下来。
昭晖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胸口发紧,却不得不镇定地待在越阡陌身边当花瓶。他穿上了越阡陌送给自己的定制休闲西装,戴上了越阡陌新送的新年礼物手表,觉得自己真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么贵的东西包裹着的,不就是一个低微且无足轻重的灵魂么?
昭晖已经习惯了自己和越阡陌不同的价值尺度,好像自己眼中的巨人只是越阡陌眼中的蝼蚁。天上地下,云泥之别。越阡陌喜欢惘生,是因为惘生有文学才华。至于自己,不过是一个因缘巧合下的替代品,昭晖从没想过自己的生命会以这样奇特的方式和惘生产生连接。
正月初八,大街上的新年气息依旧浓厚,只是很多外出务工的人已经返回岗位,开始新一年的工作。这天晚上,越阡陌带着昭晖一起去了双江口大酒店。会场内灯光璀璨,纸醉金迷,好一副气派景象。因为暖气开得足,俏佳人们穿起了露肩露背大礼群,穿着浅红长旗袍的女服务员们前后走动着。
昭晖拉着越阡陌的手一路走进去,他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什么情深义重,还要疯了,结果现在还不是和小情人打得火热。”
那个男人看到越阡陌走过来,凑到跟前说:“越总好,您还记得我吗?我以前跟越氏合作过,是做建材供应的,姓陈。”
“陈总好。”越阡陌说。
昭晖却注意到,刚才跟陈总聊天的人居然是苏炯耀。苏炯耀也是双祝人,家里有钱,年间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也不算奇怪。苏炯耀似乎对昭晖现在的身份有一点惊讶。接着,他看到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卷金发白人男生走过来,直接在苏炯耀唇上轻轻一吻,丝毫不介意在场还有很多人。
他们两个用法语交谈了几句,昭晖全都听不懂。他这时候想起,分手之前,苏炯耀说他已经申请到了位于法国巴黎的大学。他们两个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具有设计感的宝石坠子。链子应该是白金或者其他合金,宝石是蓝宝石,却做成了水晶的样式。
“阿晖,好久不见。”苏炯耀说。
“阡陌,他是我的高中同学,苏炯耀。炯耀,这是我的恋人,你应该很早就认识了,越阡陌。”昭晖说。
“介绍一下,安托万·菲尔兹·格莱密托,我的爱人。他是法国-意大利混血,会说法语、意大利语和英语,听得懂一些中文,但不太会讲。”苏炯耀说。
“Nice to meet you.”安托万说。
“去年圣诞节那段时间,我和安托万在法国和意大利两边举办了婚礼。趁着旧历新年,我和安托万在中国举办第三次婚礼,定在初九。如果越总有空的话,届时还请光临。”苏炯耀说。
“正好有空,我会和阿晖一起去的,你们毕竟是高中同学。苏少和阿辉同龄,格莱密托今年多大?”越阡陌说。
“叫他安托万就好了。他今年十九岁,我们认识三年了。”苏炯耀说。
“还真是年轻。”越阡陌平淡地感叹一句。
安托万用法语问:“你和他同龄?我以为他还没到二十岁。”
苏炯耀用法语答:“我和他是同学,也是同一年出生的,他只比我小几个月。”
四个人相谈甚欢,不过安托万只是听得懂,说话也最多向安托万说几句。
昭晖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借口上厕所到室外阳台透了透气。阳台的角落摆了一个插着腊梅枝的花瓶,味道十分好闻。苏炯耀看到他离开,跟安托万说了两句,在后面跟了上去。
“他以前那么爱余枉生,可如今却和你在一起,他对你不会是真心的。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厌倦你。”苏炯耀说。
“我不在乎,我爱的人是他。”昭晖说。
“真的?你是爱他还是爱他的钱,手上的表挺贵吧。”
“他的钱也是他运气与能力的一部分。”
“阿晖,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不爱惜自己,除了有钱,越阡陌有什么好?他和你很少有共同话题吧,毕竟年龄和阶层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他什么都好,他对我也特别好。你呢?喜欢蓝眼睛白皮肤的白人少年?”
“我和安托万是在学校认识的,他的母亲是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不过他的母亲在另一个院系任教,我没上过她的课。”
“我不想听你们的爱情故事,我要回去找阡陌。”
苏炯耀一把拉住昭晖的手腕,说道:“我还是拿你当很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因为心灵空缺被别人占了便宜,我知道你不是爱钱的人。”
昭晖试图挣脱,说道:“放手。”
谁知道,左手一抬起来,那只表向下滑动了一小截,苏炯耀就看到了那几条不算整齐的疤痕。苏炯耀拉过他的手,把腕表撸上去,放在手心里凝视着那道疤。
昭晖抽回自己的手,把腕表归置原位,说道:“看到我的笑话,你很满意,对吧?”
“阿晖……”
“当然,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是因为你,毕竟我本来就不怎么想活。”
回家的路上,越阡陌问道:“你和苏炯耀不是普通同学吧。”
“他是我的初恋。”昭晖说。
“意料之中。”
“你介意吗?”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不过我怎么觉得,我之前好像也有一个初恋,但是毫无印象。”除了余枉生,越阡陌之前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不知名的小情人,所以余枉生是他的初恋。
“可能年代久远,以前很在意的人早就不在意了。”
回想从前,昭晖还是感慨万分。即使最后走向分手的结局,昭晖还是感谢苏炯耀曾经照耀过他的生命。高一的时候,昭晖只是个成绩中等偏下、家境一般、不太受欢迎的人。这样的人没什么存在感,毕业之后也很快会被大家遗忘。
苏炯耀家里有钱、长相帅气、成绩优秀,自然是很多人暗自喜欢的对象,其中也包括昭晖。昭晖不敢暴露自己的性取向,也不敢说自己喜欢苏炯耀,于是他把一切感情写在了日记中。为了防止昭霞看到日记,他只能将日记随身携带。
可他没想到,自己的日记会被没事找事的男同学从书包里翻出来。那是一节体育课,昭晖在外面远远地看着苏炯耀打乒乓球,回来的时候已经离下一节课还不到三分钟。几个人围在他的位置周围,议论纷纷。
“娘炮。”
“同性恋。”
“恶心。”
“班上那些女生喜欢苏炯耀,你也和她们一样?”
拿着日记的男生比昭晖长得高,身材壮实,甚至会被别人叫胖子。他用做作的语气念着日记:“我喜欢苏炯耀,但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喜欢我,所以我只能每天写日记。我和他在一个班,每天上学能看到他,这已经是一种恩赐了。我讨厌学校,但我期待能见到他。”
好几个同学在起哄和讥笑。昭晖想拿回日记,那个男生却高高举着,故意不还。自己的秘密被这样公之于众,昭晖觉得自己有些无地自容,甚至想当场哭出来。但他还是踮着脚,伸长了手,想要拿回日记。
这时候,苏炯耀从那个男生手里拿回日记,递给昭晖。他对全班说:“下节课是语文课,现在都回到位置上,一起读《兰亭集序》。”
昭晖很感谢苏炯耀给自己解围,但不知道以后要在班上怎么生活。没想到下了课,苏炯耀却对他说:“我们交往试试看吧。”
“啊?”
“你不是喜欢我吗?那我们试着谈恋爱。”
从那之后,苏炯耀和昭晖走得很近。同学们每天都在一个教室,大概也能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女生。那些暗恋苏炯耀的女生没想到,自己曾经幻想过的对象居然是同性恋。不过没关系,高中有的是事情做,每天学习都来不及。
在苏炯耀的帮助下,昭晖的成绩逐渐走到了班上中等偏上的位置。昭晖没想到生活会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甚至有点害怕自己只是在做梦。两个人约会,牵手,亲吻,甚至上床,做了热恋情侣能做的那些事。
昭晖的高考成绩很大部分都要感谢苏炯耀的学习指导,他会给昭晖讲解知识点,也会教给他很多实用简单的学习方法。苏炯耀甚至还让昭晖第一次尝试问诊精神科。昭晖害怕,不想生病,也不想生了病花钱。还好苏炯耀家里有钱,他手上零花钱都不少,足够支付昭晖的医药费。
高考成绩比昭晖预料中好一些,成绩、省排名,分数线,志愿填报都有苏炯耀在一边帮忙。苏炯耀问他更在意学校的排名还是学校所在的城市。苏炯耀说自己在意学校的城市,而昭晖说自己更在意学校的实际水平,偏远一点也没关系。
如果苏炯耀愿意的话,昭晖愿意和他去同一城市的不同大学。不过,昭晖最后还是去了黔省大学。他得到了录取结果,昭霞对这件事十分高兴,两个人少有地一起出门吃了一顿对他们家来说很贵的饭。
昭晖问苏炯耀将来会去哪个城市。他希望两个人不要太远,这样的话乘坐高铁见面的费用也能少一些。可这时候,苏炯耀告诉昭晖,他已经申请了法国的大学,他会出国留学。昭晖本来想问以后他们异国恋怎么办。
谁知,苏炯耀直接提出了分手。异地恋高概率会分手,更何况异国恋,与其到时候感情逐渐寡淡,还不如早日一刀两断。苏炯耀说,他不告诉昭晖自己出国的事情,是为了让昭晖保持高考状态,甚至保持好状态到志愿填报。苏炯耀可以不高考的,他高考只是为了陪着昭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