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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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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唐府,他又有些犹豫。

-----正文-----

宋承平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滕渊文在等他,宋承平却没心思招待。白日里李珂玵自刎堂前是重击,压得他喘不过气,今日是费尽心思攒出来的,本来是打算自太学回来见一见唐安信,谁知出了这样的岔子。

贺津招待滕渊文,上的茶是上好的六安瓜片。

滕渊文突然叹道:“他是铁骨竹脉,只是生不逢时。”

宋承平没说话。

滕家一直是做军械这一挂的,对李珂玵了解很多,但是却不知道东丰府的事。他对李珂玵的印象还停留在儒将上,水祸根源之事一冲击,整个人都是惊骇的,在心下正是百感交集的时候听说了此事。

“你不用自责。”滕渊文最痛恨那些用火药胡作非为的:“他盘踞东丰多年,搜刮油水何止百万两,更有堤坝被炸,沾染了不少人命……”

“可他是为了将士兵卒。”宋承平看着静默的松柏:“是我之过。”

“我就说不要跟着那群酸腐文人。”滕渊文嗤笑:“你我初识,我就奇你见解,谁知道过了这般久,不但没有长进,反而还活回去了。”

“怎么说?”

“就算李珂玵所得全填了军用,那我问你,因为堤坝炸毁而死的人就不算人了?他搜刮的民众就活该受苦了?”滕渊文站起来,折了一枝松枝:“祸之根源在这乱纪之人,在这法度。”

“你的错在于这篇文章的不合时宜。”

他把松枝递给宋承平:“你能做的,就是破除黑暗,把乱纪者斩于马下,而后修改这不正的法度。”

宋承平眉间微皱,接过松枝看了良久。

“我近日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人所托来开解开解你。”滕渊文将盏中茶水饮尽了:“晚间不要饮绿茶了,伤胃,年纪大的受不了这种折腾。”

“好。”宋承平顿了片刻:“我听闻工部土豆出了问题,问了异人,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已经修书一封,阐明了几种情形,希望能给到海大人的手里。”

“知道了。”滕渊文接过书信,冲他挥手:“走了!”

他借月而来,又踏月而去,应了故人的邀。

然后所托已成,就可以了无顾忌拂衣而去。

宋承平突然就想起来江子安,随兴而至,兴尽而归——他可以为了心中孔孟之道远赴求学,也可以为了心之所系抱剑而去。

飞蛾捻细灯,笔砚书半生。

人间山水迢迢、路遥船急,大雍之地何其大,河汉之水何其广。

世间情意何其多,舐犊之情、神交之思、家国之痛、黎民之忧,一如李靖琪于唐安信,一如赵江于宋意如,一如李珂玵如李靖祎。儿女情长淹没其中,不过诸多沉厚情意之一,连水花都激不起来。

文思未成,出门已是真意在胸。

宋承平明明还年少,却先知先觉体味到了一点感时伤春之苦——他在这一刻特别想见唐安信。

他已经能够俯视唐安信的眉眼,也近距离感受过唐安信的高度,初时殷殷切切的仰慕盈满,都要溢了出来。

终于有一天。

他看懂了唐安信的倦,学会了唐安信的诗,窥到了唐安信的梦,甚至在唐安信不擅长的领域有了几点成就。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他能拉得开弓,却不能缓解半分百姓的渴。

宋承平在痛苦中淬炼自己,成了愈发优秀的模样——唐安信是带领他走上这条路的引路人。

宋承平给自己铺路的时候就有了目标,他要到东丰府去,可能要在那里呆上很久,他要在废墟上建起新的堤坝,然后看‌‍‌‎男‎‎‍男‌‎‍‎‌‎‎‌女‍‍‌女‍‍往来种作、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那唐安信怎么办呢?

或者说他对唐安信的那些妄念该怎么办呢?

枕山栖谷,陌上桑间,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然后生生世世,就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宋承平借着月色和酒意吐出了真心,成或不成,就在这短短的一年之期了。

宋承平曾对唐安信说:“我不等花开了。”

彼时唐安信没听懂这句话,宋承平也没有重复。

可是时至今日,行至此路,他又想为他的妄念最后一次让步,再等一等花开。

行至唐府,他又有些犹豫。

这实在不是个好时机,马上就是春试,唐安信又领命出卷,瓜田李下,总是不好。

于是这立志要做正人君子的公子哥蹑手蹑脚上了墙,非要做一遭梁上君子,探一探心上人的动静。

彼时唐安信正好让人移开屏风,刚从小窗探出头,就看见一身月白的宋承平。

唐安信:……

他特别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宋承平说:“进来吧。”

宋承平进来,也不坐,就那么带点委屈的看着唐安信:“老师,我错了。”

唐安信叹气。

有些人的脸皮足有二尺城墙后,还惯会投机取巧扮委屈,二话不说先道歉,连斥责都没办法说出口。

“罢了。”唐安信看他:“日后切记三思而后行。”

宋承平靠窗站着,应道:“嗯。”

“老师,我日后入朝……”宋承平顾及汝鹤在侧:“老师要疏远我吗?”

这话问的奇怪,朝臣之间感情甚笃也是有的,譬如宋德庸和江淮梅,也譬如唐安信和唐奉澄。

汝鹤找了借口自行退下。

唐安信纠结半响:“……不会。”

宋承平面上是夜色洗不尽的欲念,可眼神又干净:“我日后要去东丰,温莘,你就当心疼心疼我,想想我好不好?”

唐安信神色不虞,正要斥责,却被宋承平猛地按住,背后是小椅软垫,颈侧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热气、湿汗、眉眼、鬓发、耳垂……

梦境让他亢奋,热得每个眼神都带着欲色。

“温莘。”宋承平敛住了眸色:“我要去东丰,我要建大雍最盛大最牢固的堤坝,我要让百姓可以衣食无忧,那里太远了,你多想想我好不好?”

他说的是‘好不好’,面上在劝说,手却把住了唐安信的锁骨——不住地摸索。

想揉碎了吞吃下肚。

唐安信手心渗着汗:“……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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