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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梅衾是乡里来的女孩子,那会儿村里都是大片大片的绿色,疲累时去藕花间逛一圈,喜人得很。十二岁那年开春的时候,她领着隔壁村的阿卿把人家才冒了尖的秧苗拔了个精光。
次日阿卿随乡人去镇上采办,被拔光了苗的人家把梅衾抓起来,让她到猪圈里面壁思过,她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认错,那家人心一软,就让她到门口顶个空水缸罚站。
她力气大,顶个水缸还能转三圈,就这样干站着十分无趣,便忿忿地用指甲抠水缸上的纹路。
倒是个富贵人家,水缸还嵌了些漂亮的石头,她越发觉得这缸精妙华奢,于是在被人放回家时,手一痒痒把水缸也顺走了。
过一阵子是梅雨时节,阿卿还不回来,梅衾抱着水缸随大人们去镇上寻,顺道把缸卖了一笔薄财。买主穿得雍容华贵,她一时艳羡,险些做了那人义女。
她几乎要跪下认亲的时候,谢佞揪着她后颈的麻衣将她提了起来。
她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被他很大力地丢进马车。她当时确是十分单纯的姑娘,只觉得车帘上暗红的流苏在光下浮动得好看,便舍不得离了这宝车。
谢佞总是很冷漠,除了蹙眉便再无表情,不过梅衾不在意这些,他生得美,又那样贵气,就能成为她偷东摸西的下一个目标。
她揪着他腰.上的玉珏跟他搭话,他看起来不太高兴,但这不妨碍她把他的玉珏弄走。
“我叫阿衾,”她笑吟吟地凑过去,“你要带我去哪里?”可能是她的动作太大,谢佞“啪”地一声打开她的手,她手中的玉珏掉到地上,骨碌碌滚了一路。
“手脚放干净点。”他似乎有些生气了,扶着她的肩膀很严肃地告诉她是非对错。她望着神情谨严的谢佞,忽然觉得有些羞耻。
她的眼睛红起来,谢佞又手忙脚乱地哄她,一边转移话题说:“ 他们说阿卿来镇上卖东西了,你可是阿卿,是那个‘卿卿如晤’的卿?”
梅衾是没读过书的,那些文字远不及逗鸡玩有意思,所以谢佞说话稍文雅些,她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但她隐约觉得他目光里带了些刻意的讨好与温柔,便面露喜色道:“是呀。天下人一家亲呢。”
谢佞的脸色缓和起来,将她抱到怀里,叹息着嘱咐她:“今后你便随我去府上住,在我那里,你需戒了这偷鸡摸狗的毛病,有些地方不若你那乡野,稍不慎些,命都要赔进去。不是你的,便不要强取豪夺。”
她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谢佞又拧起眉来:“以后不要随便做人家义女,免得失了身份,这世上不是谁跟你都亲。”
她仰起脸:“那你跟我亲吗?”
“那我能叫你哥哥吗?”
“不可以。”
梅衾虽不清楚谢佞为何仅凭一面之缘就收留她,但他府上有镂花窗和金丝被,还有细软的白米饭,四季开不败的花,她就想一辈子住在这里了。那府邸是一座小院,像是临时赶建的,许多处都未曾上漆,南面有几个漆桶,融进了香料,很是怡人。农家的房屋皆不曾上漆,梅衾觉得新奇,只觉那红润的色泽好似女儿家的红妆,便拿手蘸了就往唇上抹。
谢佞赶来时,她已像是匹张着血盆大口的狼,他好气又好笑,将她抱到铜镜前擦脸,一边讽刺她丑,一边又放轻手下的动作。
她被谢佞数落得颜面尽失,便拽住他的肩,将唇上的红漆印到他脸上。谢佞气急败坏地想教训她,她却早已兴奋地跑开,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次日天明,梅衾的梳妆台上多了十余盒胭脂,梅衾想起他抹着脸气极又无奈的表情,数着胭脂笑得愈加得意。
后来她年逾十六,进了宫,知道了一些男女之事,竟然还觉得那是段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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